第21章 (21)

平陽郡主笑得歡實,身子往旁邊一側還做了個請的姿勢。于簫氣得牙癢癢,瞪了她一眼,蹭蹭蹭就往前橫沖直撞。他本要扔了那瓶子,想了想,還是往懷裏一揣。

待他走遠,顧平才開口平平道:“郡主,那是主君特地尋的求子方。”

平陽郡主冷哼了一聲,“怎麽,我要不要孩子還是他說的算的?!”

***

雖然蘇善幸說順心而為就好,可蘇算梁還是猶疑不定。蘇漫衿看着她從小長到大,見她最近愁眉不展猜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她不說,她也只做不知。

蘇善林的婚事将近,蘇算梁幫着她大姐打下手,又要跟她娘親學生意,一時之間忙得昏頭轉向,倒也沒空再去想于簫的事。

事實上,一般大戶人家娶親都是一府正君在忙。蘇漫衿将事情全部推給了蘇算梁,蘇算梁又推給了蘇善幸,誰也沒放心讓蘇正君插手,這才只好由蘇善幸一手操辦,而她這次回來,又沒把自家夫君也一塊帶回來。只是沒人通知那人,卻不代表別人不想橫插一腳。

六月二十六日這天下午,蘇算梁跟着蘇漫衿從茶樓回來,兩人正要上那通往佛堂的拱橋,便見蘇管事一臉難色地跟了上來:“夫人,三少,正君夫家來了兩位公子——”她話還沒說完,身後就有人接口道:“妻主,林兒要出嫁,若是少了左家的人,豈不讓外人說我們蘇府不懂規矩,連親家都不請?”

三人齊齊望過去,只見蘇正君左鐘雲笑意盈盈地看着蘇漫衿,而他身旁跟着兩個少年,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靠他近的那個樣貌與他有三四分相像,一雙眼睛顧盼生嫣長得極好,只是嘴角微翹那笑意看着有些傲慢。而另一個則長相柔弱,一直低着腦袋也不敢擡頭,看不清表情。

“妻主,這兩位是我左家的公子,一嫡一庶,梁兒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我瞧着倒是門當戶

對。”他說完,那離他近的少年機靈地立刻上前一步,行了一禮:“琪珊見過舅母,見過表姐。”說完,含羞帶怯地瞧了蘇算梁一眼。而另一個少年見狀才有些慢半拍地上前,“琪未見過夫人,見過三少。”

蘇漫衿眉頭擰了一下,她們兩個大半年都沒見了,沒想到再見時他竟然送了這麽分大禮,而且還是在他兒子成親前一天。她如今看他一眼,腦子裏到現在還是會一下子浮現出他跟那人赤/裸裸相擁的畫面。蘇漫衿複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像是逃也似地轉身就走。左鐘雲的表情僵了一僵,臉上的笑意慢慢又變成了往常的面無表情。

蘇算梁看着左家的三個人,只覺荒誕地想笑,嘴角斜斜勾着,指着那兩個少年就對左鐘雲道:“你覺得我眼神不好,還是腦子有病?這種男人我敢娶進門?你是要把我害得跟娘一樣嗎?”

左琪末沒什麽反應,左琪珊臉色卻白了白,望着她的眸子蒙了一層水霧。她惡心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又想到于簫,她要是敢那麽說他,他早一口咬上來了,就是哭也哭得比這種人好看得多。她忿忿不平地想,旋即又在心裏嘆了口氣。

左鐘雲一直望着蘇漫衿越走越遠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收回目光。“蘇家的三少正君只能是琪珊,你省省心吧。”他瞥了眼面露得色的左琪珊,“接下來幾天,你好好陪陪他們。”說完,便朝着相反方向的往離院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哎,寫過渡章太痛苦了。。。

不出意外下一章兩人要見面啦~

☆、怒火中燒還信物

于簫要去京城,态度堅決。于溪知道他這是撞破了腦袋才可能回頭,心裏無論對蘇算梁有何不滿,這個時候卻怕越勸越糟,一句反話都沒敢說,而且,于簫這次的态度還算不錯,至少知道要告訴她一聲。想了想,覺得事情終要了解,說了他幾句後到底同意了。只是這次她讓伍凡帶着四個侍衛兩個小厮跟他一起上路。

本來于笙也是要跟着的,于簫一來覺得這事兒他阿姐插手不太好;二來卻念着她正才新婚。秦昀再三保證不會出事,于溪這才勉勉強強放了行。

蘇算梁雖然被要求好好陪着那兩位公子,可人家不過口頭上說說,她有手有腳還不會跑嘛,于是,除了蘇善林出嫁那天她沒辦法才呆在家裏,其後就一直早出晚歸回來了也幹脆就住在她娘親的佛堂裏。

事實上,左家兩位公子在蘇家的日子并不好過,住的雖是主院,可管飯的下人在她們三少特別囑咐下,送出去的飯菜那都是隔夜要倒掉了,蘇府下人都不會吃。左琪末倒是沒什麽反應,可左琪珊本就是嫡出,一直嬌生慣養,哪裏受得了,忍了一天就去向他舅舅告狀。

左鐘雲卻只是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回了這麽一句:“這點苦都吃不了,如何做我蘇家的三少正君?”左琪珊沒辦法,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只是心裏到底不甘心。

這一天下午,左琪珊終于忍不住了,帶着左琪末直直去了蘇家的茶樓。樓裏的小二都是曲掌櫃精心挑選的,見到兩人自然服務周到,只是一聽左琪珊說要找人,臉色就有些古怪。再一聽他姓左,直接面無表情地道:“我們茗品茶樓不招待姓左的客人。”說完,就找了四個壯婦将他架着扔了出去。

左琪珊何曾受過這種侮辱,只覺這蘇府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偏偏那三少正君的位置又有着無窮的吸引力,無法之下,所有怨氣全部發洩到了左琪末身上。

***

“三妹。”

蘇算梁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剛要進府,回頭一看,卻見她大姐穿着一身官服正從外頭回來。“大姐你去吏部了?”

蘇善幸苦笑着點點頭。蘇算梁挑了下眉:“出什麽事了?”

“走吧,進去再說。”兩人進了府,兩個門衛将東側門關上後,蘇善幸才有些郁悶地道,“今日

我去吏部碰巧遇到了太女殿下。她說京官倒是有空缺,外城卻是要等好久。”

蘇算梁就算對政事一竅不通,也知道那位太女說的是反話,是有心要用她大姐呢。“那你打算怎麽辦?”

“先把你姐夫接來再說吧。”蘇算梁聳聳肩,只哦了一聲,她向來也不管這種事。蘇善幸轉而卻又問起了左家那兩位公子,昨天那兩人被人從茶樓裏轟出來的事她也有所耳聞。“你要是那麽不待見他們倆,直接叫人送回去不就得了,何必動這些手腳,豈不白讓人家看笑話。”

蘇算梁卻嘴角一勾,冷哼了一聲:“他當蘇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呢,既然那麽想待就待個夠好了。”

她明顯是想要把那兩人往死裏整,蘇善幸搖搖頭,沒再多勸。

***

今天的帝都六月就已經有了入夏的味道,烈陽高照,下午外出,走不上幾步就得出一身汗。秦昀一路到京城都是按她平日裏的速度走,完全忘了這次還帶着個于簫。偏生她性子寡言,于簫跟她也不熟,就是馬車坐得再不舒服也沒敢像對蘇算梁那樣直接跟她提出來。

一行人到了京城已經是七月初了,天氣陰沉,烏雲密布。于簫撩着車簾望着望,正想說是不是要下雨了,那雨點子撲通撲通就往下砸。他們一路就只有一輛馬車,于簫和兩個小厮坐在車內,其餘人都騎着馬。于簫本想說要不要找個地方避雨,話到嘴邊就見秦昀冷冷地瞥了一眼過來,他不知怎的那話就哽在喉嚨口不敢說了。

蘇府自蘇善林的婚事後才不過沉寂了幾天,訪客又一直絡繹不絕。這次卻不是沖着蘇府的名聲來的,而是沖着蘇善幸來的。也不知是誰将那天太女殿下的話露了出去,這下子誰都知道蘇家大少要升遷,一時間官場中人多有結交之心。

蘇善幸這下是徹底無奈了,如此一來,她是進退兩難。

這一天早上,兩個門衛在小屋子裏正閑聊,突然聽到門外敲門聲,說話聲一停,沈七啧啧搖頭道:“大少最近可真忙,下這麽大的雨還有人上門找。”

另一個門衛拿了把傘就扔給她,笑罵道:“哪那麽多話呢,去,趕緊開門,別讓人家等久了。”

沈七哎了一聲,撐着傘打開門,眨了兩下眼就愣住了。只見大雨傾盆間,那騎在馬上的女子衣服頭發全黏在身上,水珠順着臉頰往下滑,看着十分狼狽。她身後還跟着一輛馬車以及五個同樣淋成落湯雞的侍衛。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她們家三少還認得!

“秦四少。”沈七趕緊将手上的傘遞了過去,“我們家三少去茶樓了,您要先進來換身衣服嗎?”

“不用。”秦昀搖頭,只冷聲囑咐了一句,“把她叫回來,有人找,我先走了。”說完,她拉着缰繩掉了個頭,竟是就準備離開。

于簫自從那馬車停了下來,心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豎着耳朵仔仔細細聽着外面的動靜,誰想到秦昀兩三句話就要将他一個人留下了。他本來就夠緊張的了,讓他一個人面對蘇府衆人不是要了他的命嘛。這下也顧不得其他,撩開簾子就探出頭來。

“哎!”他喚了一聲,那馬蹄卻歡快地踩着地上雨水,濺起層層水花,一晃就沒了蹤影。于簫整

個人就僵住了,一轉頭,只剩下他和沈七兩人大眼瞪小眼。

如果說秦昀的到來讓沈七有些意外的話,馬車裏頭的這位公子卻着實讓她吃了一驚。她們家三少向來不惹風流債,就是有人找上門最後也被修理得連連求饒,可這次這個,是人家秦四少帶來的呀!

“這位公子,您請稍等,小的進去通報管事一聲。”沈七心裏沒個底,面上卻顯得很沉穩,又對着那随行的五個侍衛道,“這幾位也先來檐下避避雨吧。”于簫點點頭,望了眼蘇府高高的圍牆,縮回了馬車裏。

沈七讓人去請了蘇管事,想了想,還是決定聽秦昀的吩咐去找蘇算梁。不管她們家三少回不回來,至少她得去報個信不是。

于簫坐在車廂裏,雙手緊抓着衣袖,呆呆望着車頂,腦子裏空白一片。之前,他憑着意氣跟着秦昀一路來京,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怯了。他見到她要說什麽?見不到又該怎麽辦?她又究竟想不想見他啊?他貿貿然就找到她家裏來,她會不會生他的氣?

一個個問題冒出頭,他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那蘇管事沒來,卻先迎了主院的徐管事。于簫聽說是蘇正君身邊的人,也不敢怠慢讓小厮扶着下了馬車,只是心裏緊張,臉上表情一直繃着。徐

梓木對他和藹的笑了笑:“您是于公子吧?”

于簫沒想到她竟知道,以為是那女人跟家裏提過,紅着臉點了點頭。

“我們正君想見您一面。”

于簫心裏剛因她的态度放松了一些,這下整個人又繃了起來,正君……那不就是她的爹爹嘛!嘴上不好拒絕,只好半分期待半分忐忑地跟着她走。剩下的那個門衛出口欲攔,可哪裏攔得住,只好急得趕緊再派人去報蘇管事。

***

徐梓木沒有帶于簫去主院,而是帶着他進了大堂。

于府是一座三進宅院,在上饒鎮上無論是設計還是大小都已經算得上出挑,可到了這兒,卻也不過是蘇府略大一些的別院罷了。煙雨朦胧裏,放眼望去是數不盡的亭臺樓閣,蜿蜒相連的假山碧池,整座府邸帶着濃厚的歷史韻味。

于簫走過那朱漆長廊,眼前映着這座奢華又古樸的府邸中的一角一落,心裏卻半點沒有欣賞的興

致,最初的那份期待忍不住一點點地往下沉。腦子不可抑制地重複着他娘親那天問他,她父母會不會介意他的出身的話,那時他還信誓旦旦,這次卻再也不敢那麽自信了,他好像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于公子,到了。”

于簫被徐梓木提醒了一句,這才回過神來。大堂裏,右邊的那張主位上坐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細眉微挑,神情冷淡。他手上端着碗茶盞,優雅地拿着茶蓋去着熱氣。身旁還跟着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其中一個與他長得倒有三四分想像。除了這三位主子外,裏裏外外還守着五六個下人。

于簫對着他行了一禮。他帶着的五個侍衛都淋成了雨,再加上到底見的是一府正君,女子總要避嫌,因此只跟着兩個小厮。

左鐘雲只微微擡眸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于公子倒是好手段。”

于簫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何意。

“先有書信,現在又幹脆找上門來了。我入府這麽多年,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豁得出臉面的男人,想來家中也多是些雞鳴狗盜之徒。”

左鐘雲話說得極難聽,連他家裏人都罵上了。于簫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如此,本來脾氣就不好,臉色瞬間一沉。只是到底念在他是那女人的親爹,咬着唇沒反駁。

左琪珊幸災樂禍地看了他一眼,不忘見縫插針道:“舅舅,您瞧他這一臉陰沉的模樣,長輩一說還作臉色,可見家教如何。這麽不知廉恥的人表姐怎會喜歡,舅舅你還見他做什麽?不過都是些騙財的。”

左鐘雲淡淡斜了他一眼,接口道:“樹大招風。”他輕描淡寫的四個字無一不是在贊同那騙財一說。

于簫狠吸了一口氣,終于有些忍不下去了。“出言不遜,這就是蘇府的待客之道嗎?”左琪珊哼笑了一聲,“還當自己是客,看來腦子也不怎麽好使。”

“你!”于簫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磨牙瞪着左琪珊半響,到底還是忍下了。只是這會兒被激怒得反倒不緊張了,一下子找回了平日的氣勢,看着左鐘雲就道:“今日不過是想見見貴府三少,既然她不在,本公子改日再來。”心裏卻想那混蛋女人敢讓他這麽被欺負,看他回頭怎麽收拾他。

“慢着。”左鐘雲見他要走卻出聲叫住了他,給徐梓木使了個眼色。徐梓木心領神會,不多時,便拿了只檀香木盒回來,遞到于簫面前。于簫狐疑地看着她,沒有接。

左鐘雲道:“這裏是十萬兩銀票,于公子來一趟不易,總得拿些東西回去,這些就當作你來回路費吧。至于梁兒,你這模樣給她做侍倒是勉勉強強,不過也得等她娶了少正君再說,除非——”

他頓住了,于簫一雙眸子早就冒起了火,根本沒等他說完,一掌甩過去。那木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蓋子被砸開,裏頭那一疊厚厚銀票順勢跌了出來。給他錢讓他滾蛋不說,竟然還敢說讓他做侍,簡直欺人太甚。他大概是腦子壞了,才想到上京來找她!

蘇管事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就見到于簫摔盒子的這一幕,吓得小心肝直跳,趕忙上前:“于公子,您沒事吧?”她誰也不問,沖進來就直尋于簫。左琪珊心裏就有些不舒服,陰陽怪氣地刺了一句:“蘇管事,這做奴才的從來都向着主子,你倒好,竟是對個外人忠心得很。”

蘇府裏裏外外大小事都是蘇管事一手操辦的,這府裏誰真把她當成下人了?左琪珊倒好一口一個奴才,蘇管事都懶得理他,只是對着于簫道:“于公子,三少過會兒就回來,您看老婦先替您安排間客房如何?”

“不用。”于簫心裏怒氣沖天,面上卻看着平靜,冷冷瞪了那居高臨下看着他的男人一眼,突然從脖子上扯下塊玉佩來,遞給蘇管事,“告訴她,蘇家的三少正君本公子不屑當!”她送了他兩樣信物,這會兒就是在氣頭上,也沒把那柄玉簫拿出去。

蘇管事定睛一看,瞄到那朱紅色的蘇字,哪裏肯接,連連擺手。這可是蘇家歷代正君的信物,不管有沒有三書六娉,拿着這玉的,那才是蘇家後院真正的主人。三少都給出去了,她哪敢收回來啊。

左鐘雲卻在看到那塊玉時臉色大變,猛地拍案而起,指着于簫就喊道:“大膽賊人,竟敢來我蘇府行竊。你們還愣着做什麽,給我抓住他!”他話音一落,衆人皆愣了一瞬。屋裏那幾個下人倒是反應極快,紛紛向着于簫圍去。

于簫一驚,本能往後退,身後那兩個小厮趕緊擋在他面前。

蘇管事眉頭一擰,怎麽也沒想到左鐘雲會突然發難。張了張嘴,正欲發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腳步匆匆,她還沒來及得回頭,只聞一聲怒喝:“我看誰敢!”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某只當年定的主角是左琪末~

☆、猶疑不定傷人心

“我看誰敢!”

衆人頓時将目光全部集中到門口,蘇管事回過頭,果然見她家三少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去報信的沈七。那幾個本來要動手的下人這會兒動作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蘇算梁視線掃了一圈,卻直直朝着于簫走去。她緊張地上下瞧了他好幾眼,急急問道:“你有沒有事?他欺負你了沒?”

她不問還好,一問,于簫對上她擔心的目光,心裏委屈地不行,一把将手裏的玉佩拍到她胸口,微撅着嘴就道:“你把你的東西收回去,我才不稀罕。”只是那話卻沒方才的氣勢凜然,怎麽聽都有些撒嬌賭氣的味道。

蘇算梁又不是二愣子能聽不出來他什麽語氣嘛,一把握住他的手,手一蜷,那塊玉就順勢又捏回了于簫手心裏。她轉過腦袋,目光冷冷盯着站在主位前的那個男人:“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她聲音不大,卻字字咬得清楚。蘇管事一聽,立刻指着那幾個不動的下人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瞧瞧,蘇府的三少正君也是你們可以抓的?!”

三少正君四個字一出口,那幾個老男人哪還敢動手,匆匆往回退,一瞬就将左家三人擋着的身影露了出來。左鐘雲瞳孔微縮,抿着唇不說話。大堂裏氣氛極冷,那兩位對視着的主子在半空中相交的視線都似能聞到火星味,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左琪珊卻死盯着她和于簫相握的雙手,心裏泛着酸,憑什麽他身為左家嫡子她一眼不瞧,偏偏眼裏就只有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他一時沒忍住,開口諷刺道:“在別人家裏當衆打情罵俏,于公子倒是極放得開。”

他話音剛落,卻發現所有下人看着他的眼神竟像是在看個“英雄”,就是蘇管事也不例外。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個不怕死地竟然在正君和三少吵架的時候還敢開口。左琪珊被看得窘迫不已,又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心中惱羞成怒。

蘇算梁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她一點都不驚訝左家的男人腦子有病,這不一個兩個都這樣。于簫本來被他一句話激得氣憤不已,不想那女人卻拉了拉将他擋在身後,眼裏就只映着她那修長的背影,一時間嘴角禁不住彎了彎,又像是覺得自己太過好說話似地立刻繃起了臉。

蘇算梁彎下腰将那一疊銀票撿了起來,順手晃了晃,再擡眼時已換了一副痞裏痞氣的笑:“十萬兩,你這是在打發乞丐嗎?我家簫兒口味大着呢,沒拿到蘇家半壁江山怎麽可能說走就走?”

于簫一聽卻伸手就在她腰間擰了一下。這女人胡說八道什麽呢,他何時想過要她的錢了!蘇算梁吃痛,差點沒撐住那氣勢,嘶出聲來,回頭一看,就見他正惱怒地瞪着自己。她摸摸鼻子,小聲道:“我不是真說你。”于簫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她。

蘇府的下人誰曾見過她家三少這麽賠小心,偏生對方還一點不領情,一時都驚訝地回不過神來。

左鐘雲冷冰冰的視線終于有所變化,他剛才看到那塊玉的時候就知道他這三女兒可能存了幾分真心,如今又見她如此态度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皺了皺眉,聲音卻依舊平平,“既你知道這人貪得無厭,怎的還敢讓他進門?就不怕你娘的家業被他敗壞盡了?”

蘇算梁嗤笑了一聲:“這可沒辦法,我娘什麽樣的品味,我也什麽樣的品味。”她挑眉諷刺地看着他,“還是說,蘇正君自命清高,從來不屑富貴?那倒是好了,本少給你十萬兩,你接下我娘老早寫下的那張休書,如何?”

左鐘雲沒應她的話,臉色卻很難看,他怎麽忘記了她伶牙利齒從來不顧顏面,什麽都敢往外說。屋裏頭那些不知情的下人皆低着頭,眼觀鼻鼻關心,腦子裏卻都炸開了鍋。她們只知道夫人主君不和,沒想到竟然是人家死皮賴臉不肯走。

于簫這會兒後知後覺知道她要針對誰了,只是想到那人是她親爹,又覺得她這樣說有點過分。他被她握在手心裏的手指撓了撓,蘇算梁側過頭。

于簫一時不知該怎麽說,要勸吧他又不知他們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女人看着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想了想,道:“我要去客棧,你,嗯,你陪我。”只是後面那句說出來總有點羞人,低着頭也沒敢看她。

他雙頰緋紅,看得她有點心猿意馬。蘇算梁一下子也想不起左鐘雲來了,颠颠點着頭,留了個回頭算賬的眼神,拉着他就往外走。

蘇三少要走,家裏沒人敢攔。左琪珊心裏不爽想跟上去,卻被左琪末拉了一把。他不怎麽高興地看着他,卻聽他小聲道:“三少正在氣頭上,如今你去豈不是自讨沒趣?于公子再如何論出身也不如你,想來蘇夫人也不會同意。正君的話她不聽,夫人的話也不聽嗎?”

左琪珊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這才沒追上去。左琪末暗自松了口氣,蘇家的渾水他一點不想趟,只求能安然離開。

***

于簫被兩個小厮扶着上了停在蘇府門外的馬車。他說要去客棧,蘇算梁卻覺得不安全,怕那男人做手腳,直接讓那車夫驅車去西街。

夏日的暴雨下了一會兒便停了,如今雖是天色陰沉,卻比來時涼爽得多。

伍凡從一開始就對她頗為不喜,再加上上次提親的事兒,如今還要于簫親自上門,見她哪兒哪兒都不爽,朝那車夫擡了擡下巴:“去南街,尋家客棧便可。”又轉而對着蘇算梁道,“伍凡自會保護公子安危,無需三少費心。”

蘇算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從方才在那随行的侍衛裏見到這女人的身影時,她心裏就有點不舒服,這會兒聽了她冷冰冰的話,那點小吃味終于慢慢擴大壓抑不下去了。她以前不在意,不代表她現在能容忍一個暗中愛慕他的女人跟在身側。

蘇算梁走到車廂邊,敲了敲:“于簫,你說呢?”問完還不忘給伍凡遞了個示威的眼神。伍凡沉默,目光漸冷。

于簫從裏頭探出頭來,掃了她一眼,卻低低道:“去客棧。”再擡眸,便見她剛勾起的嘴角微

垂,沉下臉明顯很不高興。于簫雙手搭在車窗上,腦袋擱在手背上,垂着腦袋也不看她,只是嘴裏咕哝着:“沒名沒分的,我幹嘛要跟着你。”

于簫有意無意地一句試探,她臉上的表情卻立刻僵住了。長久沒有得到回應,他拿眼角去看她,卻見人家怔怔望着地面,根本就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更別說是一句解釋。于簫心裏不是滋味,一把摔下那車窗簾幕,怒道:“去客棧!”

伍凡瞥了她一眼,朝那車夫點點頭。只聽一聲“駕”,那馬車搖晃了一下,漸漸朝前駛去。她這才擡頭,望着那越行越遠的車廂,眸中糾結。

兩人方才就在東側門外,門口兩個侍衛從頭到尾看得有滋有味。沈七見她還呆呆站着沒動靜,小心翼翼地湊上去,“三少,要,要不要派人追呀?”

蘇算梁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說呢?”

沈七憋着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哪裏能知道這位主子心裏在想什麽呀。蘇算梁卻嘆了口氣,一把拍上她的後腦勺,“去,給本少牽匹馬來。”那語氣怎麽聽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無奈感。

***

于簫挑了間不大不小的客棧,裏頭生意還算不錯,一樓坐堂裏圍了三四桌人,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住客來來往往。于簫給自己要了間上房,付了定金,視線下意識地往後一瞥,果然見到那跟了她一路的女人背着手走進來。

那掌櫃的似乎認識她,找了個小二給他帶路後,就立刻迎了上去:“三少真是稀客呀,您怎麽來了?”

蘇算梁點了點頭,朝着那有些面善卻記不起名字的女人拱了拱手。南街上多是商賈,認識的不認識的總也有一面之緣。

于簫輕哼了聲,與她四目相對,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直直就上了樓。只是耳畔還是不可避免地飄進那女人指着身後跟着的下人不厭其煩地對那掌櫃的吩咐,什麽給他做菜要用她蘇家的廚子,送東西也要用她家的小厮,就是晚上守門她還帶了三個侍衛。

于簫面上看着沒什麽反應,進屋的時候門卻沒有關死,留了細細一條縫。蘇算梁将一切安排妥當,追着上了二樓,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頓住了腳步,停了好一會兒,到底推門進去了。

屋裏,于簫坐在圓桌前,暗含期待的目光在掃到她的下擺時趕緊別過腦袋。餘光裏,那女人遲疑地走進來,磨蹭着坐到他對面,視線在他身上轉過了一圈,又飄向別處。

蘇算梁很尴尬,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桌面。她想見他是沒錯,可見到了又不知該說什麽,只是一句不言總不是辦法,想了想,還是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麽來了?”

其實,于簫見她跟來,心裏也不是那麽的生氣。只是見她沉默,有點賭氣,一聽她問起,臉色就好上了許多。“秦大夫帶我來的。”

“哦。”她應了一聲,又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伸手撈起桌上擺着的茶壺,倒了一杯涼水就往嘴裏灌。她的視線始終不在于簫身上,一時間屋子裏安靜地只聽得到她咽水聲。

有個話題是她不願揭開,可于簫卻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她一直裝啞巴,他終于顧不得矜持,盯着她眼睛就問:“你是不是……後悔了?”那聲音微不可查地有些抖,同樣的話他問過秦昀,可那時畢竟不是對着她本人啊。

蘇算梁一驚,那還在喉嚨口的涼水嗆得她猛咳了兩聲,一邊咳一邊連忙否認:“沒有!”于簫那懸起的心就落了一半,趕忙站起身來扶着她的背順氣。

“那你那天為何不來?”

“唔。”

于簫站在她身後,她微垂着眸看不清表情。“是不是,嗯,是不是你爹娘不應,覺得我不好?”

“……不是。”

“那,那是那天出什麽意外了?”

“也……不是。”

于簫拼命給她找着理由,每一個她明明都可以就當哄着他點頭,偏偏心裏又不願騙他。于簫臉色沉了下來,擱在她背上的手一緊收了回來。“那好。”他冷着聲問她,“那你告訴我,你究竟何時娶我?”

蘇算梁擡起頭,他雙眸直直望進她眼裏,執着而固執地逼視她,那看似冷冽的目光裏隐隐帶着期盼和不易察覺的軟弱。她張了張嘴,又抿了起來。

她沉默,他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她起身想要去扶他,卻被他一閃躲過。

“滾。”他冷靜地看着她,低低說了一聲。

“于簫。”

“滾。”他聲音又沉了一分。她心疼地湊近他,他卻一步步往後退。

“于簫……”

他眼中神色終于閃過一絲痛楚,想也沒想随手拿起手邊之物,猛地朝她扔去:“蘇算梁,你給我滾!”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都不知道咋圓回來了。。。

☆、歡喜冤家鬧不休

哐當一聲巨響,只聽瓷壺迸裂,瓷片四濺。

于簫剛才正在氣頭上,根本沒發現自己拿的是茶壺,直直就朝着她正面扔去。蘇算梁下意識頭一側躲過,可那随後飛來的碎片卻是始料未及,轉手擡袖一檔,兩片碎瓷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紮進了手心。

于簫一驚,眼尖地看到那血跡沿着手腕落了一滴。腦子就想到當初在盼夏來見于箜時,她護着他的情景,那句你沒事吧幾乎要脫口而出,廂房的門卻猛地被人大力撞開。

“三少,您沒事吧?!”

“公子,你沒事吧?!”

兩聲擔憂的驚呼傳來,屋內兩人同時轉過頭,只見伍凡和沈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視線掃過具是一愣。還是伍凡先反應過來,眉頭皺了皺,走到于簫跟前,“公子可曾受傷?”

她那擔憂的表情和語氣絲毫不掩飾,蘇算梁心裏就不爽了,撇撇嘴道:“他當然出不了事,哪次善後不是——”她脫口而出的濃重醋意才發洩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這話太不合氣氛了。她明明打算好了要施苦肉計的,怎麽突然腦抽就嘴賤了呢!視線往下一瞄,果然見到于簫雙眼冒火地瞪着她。

“唔,于簫——”

她往後退了一步,他蹭蹭蹭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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