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4)

也同意,說什麽她家是做生意的,能打算盤就成了,真要學她自己親自教也行。

于簫雖然埋怨,其實也不見得就那麽不同意,便轉了話題,問起季氏道:“姐夫今日怎麽有空來看我了?”

季氏沒回答,從懷裏掏出了一份請帖遞給他。于簫低頭一看,卻是安遠侯府的老太君壽辰的請帖。本來之前他們府上只有随禮的份兒,如今因為蘇善幸升遷的緣故,倒是來了張請帖。

“妹夫那日可有空,不如随我一起去吧?”蘇家是個商人,于簫本來和官場并無那麽深的瓜葛。只是他實在不願意再看沈氏每次都游刃有餘,反而襯得他像個側室一樣。

沈氏嘴角翹了翹,接口道:“正君要是能來,陪着我和哥哥倒是再熱鬧不過。只是……”他似乎有些為難,“正君可需要問問夫人?而且,不請自來,主人家雖不會說什麽,可京城就那麽點大的地方,總防不住別人亂嚼舌根。”

季氏臉色僵了一下。

蘇家的後院很幹淨,就于簫一人,本來對那所謂男人間的交鋒并不敏感,可奈何在京城見得多了,如今見兩人作态倒是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于簫雖然心裏是向着季氏的,可沈氏确也說得不錯,他只好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也沒說明到底去不去。

晚上的時候,于簫把這事給蘇算梁一說,那女人就問了一句他是不是想去,他點頭,第二天,她倒還真給他弄了張請帖過來。

***

蘇算梁五天前帶着蘇念去了平陽城。十二月初五這一天,京城從早上開始飄起小雨。于簫帶着人剛出府門,卻見外頭正等着一輛馬車。他心下奇怪,裏頭倒是聽到了動靜,只見一二十出頭的男子撩着簾子探出頭來,長發高束,一身紫衣,端莊中又不失幹練。

于簫愣了一下。“姐夫,你怎麽來了?”此人是洛尚書家的嫡二子洛源輕,如今莫家的當家主夫。

“還能是為了什麽?你家阿梁走之前特地叮囑我說你沒去過這種家宴,人生地不熟的,一定讓我大早來接。我應了還沒用,非得再磨無沙一遍。認識她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她那麽煩吶。”

于簫被他戲谑地眼神弄得臉都紅了,小聲嘟哝了一句,“姐夫莫理她就是了。”心裏卻為她這麽體貼甜滋滋的。

安遠侯家也是武将出身,但是比起莫家四代為将到底是差了那麽一點。壽宴還未開始,可府裏卻已經來了不少人,洛源輕和于簫到時,八角亭裏,一群主夫公子一邊賞雨一邊已然聊了起來。

季氏那一桌,沈氏果然長袖善舞,弄得他這個正室插不上幾句話,倒是十分尴尬。洛源輕的到來,讓衆人一下子停了話題,紛紛迎了上來。文臣若以文家為首的話,那武将無疑是莫家,洛源輕的地位不言而喻。

于簫輕輕拉了拉他,使了個眼色,洛源輕心領神會,只随着他坐到了季氏那一桌。季氏看到他倆總算松了口氣。他的表情實在算不得隐晦,衆人都是世家後院出來的人,眼光何其毒,一下子猜到兩人是來撐腰的。沈氏一看,便笑得有些勉強。

衆人的話題一下子全都是圍着洛源輕打轉,而他又有意提點,季氏總算有了機會開口。于簫說不說得上話倒是無所謂,不過蘇家的底子在那兒,雖然蘇算梁不過一介商賈,可相交之人多是權貴,誰也不會真給他難堪。

氣氛和樂融融,誰知過了半響,卻突然有人發了難:“老太君的生辰從來都請家中好友,什麽時候定遠侯府與商家相交了,該不是有人厚顏無恥自個兒湊上來的吧。”

這幾人中間,就只有一人是商賈,說的是誰不言而喻。亭裏瞬間一靜,于簫擡起眼挑眉看過去,只見一差不多歲數的年輕男子鄙夷地斜眼看他,一襲桃紅色的廣袖長袍本來襯得整個人嬌小可人,只可惜那一臉傲然卻破壞了一身小意溫柔的氣質。

“蘇家收到請帖自然要來賀壽,雖是一介商賈,至少也不會如某些毫無教養的人一般擾了老太君的壽宴。”于簫和蘇算梁待在一起久了,倒也學會了心平氣和罵人不帶髒字。

他話音剛落,有幾人沒忍住都笑出聲來。那男子大概沒想到對方不是如季氏這般的軟柿子,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張了張嘴,正打算反駁。洛源輕唇角一勾,似是跟于簫咬耳,可聲音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阿簫,你應是不認得他。他不過是三王爺側君罷了,你是蘇家主君,可別跟他這個上不了臺面的人一般計較。”

男人被戳了痛處,瞬間臉沉如炭。洛源輕冷笑了一聲,這次卻是直接對那男子道:“錢顏,怎麽,當年阿梁不喜歡你,你該不是一直懷恨在心到現在吧?”他可是跟着莫無沙上過戰場的,那寒目不過一掃就讓錢顏渾身一震,不敢再開口。

***

蘇算梁回到蘇府的時候已是臘月初八的晚上,疲憊地洗了個澡,熄了燈,掀起被子躺進去,摟着于簫,聞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才算緩過神來。

“想我了沒?”她暧昧地輕聲問了一句,一手已經不老實地開始解他的衣帶。

于簫跟她過了五年,她只要沒帶着他,每次外出回來還真是應了那句小別勝新婚,不溫存一番哪裏肯睡。要是平時,他肯定随着她,不過今夜,于簫卻抓住她亂動的手,推了推她,“你先別動,我有話問你。”

她一翻身,卻将他直接壓在了身下,拉過他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痞痞地朝他笑:“你說你的,我動我的。”

于簫瞪了她一眼,頓了頓,嘴角一勾,摟住她的脖子,小聲在她耳畔撒嬌呢喃道:“你先聽我說嘛,說完我伺候你。”前提是,要是合他心意的話。

蘇算梁瞬間雙眸一亮,她家夫君難得這麽有興致想在上面,她哪能不配合。“好,你問。”她撐着臉頰俯身看他,倒是真沒亂動。

于簫把玩着她的發絲,狀似不經意地道:“這次我去安遠侯府祝壽,遇到了一個姓錢的男子——”他話沒說話,蘇算梁卻突然低笑起來。

“你笑什麽?”

蘇算梁吻了吻他的額頭,臉上笑意止也止不住,“我當然是笑你。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幹嘛還繞着彎子試我。”

于簫被她了然的口氣弄得臉一下子紅了,賭氣似地斜了她一眼,這下也不顧忌了:“好啊,那我問你那個叫錢顏的是怎麽回事?從見他第一面開始,老實交代。”

“你想知道明天我給你說一天都成,我們先做別的。”

“不要,你先說。”

“先做。”

“先說——唔,蘇……唔……”

***

那晚,他到底還是被她二話不說先吃進了肚。不過,第二天,那女人态度還算不錯,主動交代。只說她不認識什麽叫錢顏的,不過姓錢的男人倒還真罵過一個。當初被姓陸的算計下水救他,差點就被逼着娶了人家。

她說這話時臉色明顯很不好,顯然對那男人厭惡得很。于簫突然就覺得自己有那麽些杞人憂天。她要是對別人有過心思,又怎麽會等到那麽多年後,與他在那江南小鎮來一場偶遇呢?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後記三

蘇念三歲那年,陸紅裳又傳來了喜訊。于簫得知後,便有心想回家看看,一來于家連個男人也沒有,他好照應着些;二來,他有點想娘親和阿姐了。

晚上的時候,兩人一番纏綿後,于簫光着身子趴在蘇算梁身上微喘着氣,雙眼舒服地閉着,享受着她在他的後背來回的輕撫。緩了緩,沙啞着聲音與她說起了陸紅裳的事。“我想回去住幾天。”

蘇算梁撇撇嘴,卻沒答話。于簫就是沒看見也知道這女人是什麽表情,伸手在她腰間擰了了一下:“跟你說話呢。”

“嘶——”她痛呼了一聲,這下子總算哼哼唧唧地開口了:“你再等上一個月,待忙完這一陣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陪。家裏的生意阿姐一個人管着,肯定沒空顧及姐夫,我回家幫襯幫襯,你忙完了來接我嘛。”

“就知道心疼你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讓我獨守空房那麽久,你也狠得下心。”

于簫被她埋怨的嘟囔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她一個女人還獨守空房?他撐着她的肩擡起頭,伸手就掐了掐她的臉,“沒男人你會死啊,整天竟想這些。”蘇算梁握住他的手,痞痞地湊過來親親他的臉蛋,“不是沒男人會死,是沒你不行。”

于簫紅着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反正我就知會你一聲。”他點點她的胸口,“你呀,早點忙完早點來接我和小念兒,說不定還正好趕上沐神節呢。”

“哎……”他死活要去,她又不好綁着他,嘆了口氣只好答應,“那你多帶些人,等我去接你。”

“嗯。”

***

于溪見到于簫帶着蘇念回來着實愣了愣。京城到上饒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走走都要近一個月的車程。沒那小混蛋陪同,她家兒子獨自一人帶着她的乖外孫女只讓她想到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黑着臉就問:“怎麽,那女人待你不好?”

“娘啊,你想哪去了。我是聽說姐夫懷孕了,才回來看看的。”于溪見他臉色不似作僞,又見蘇管事跟在左右,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時時提醒他要是受了委屈別憋在心裏。于簫感動之餘又有點哭笑不得,看來,他娘親對她的成見是一輩子都變不了了。

于簫來的第二天,陸府那邊也巧合地有人前來探望。陸紅裳在家中排行第二,還有一對嫡親姐妹,這一次來的是嫡三小姐的正君吳氏。于簫這一日親自給蘇念洗漱完,便帶着她去了絡溪院。那裏,自他出嫁後,于笙便和陸紅裳搬了進去,畢竟一家之主住在主院才是正理。

剛走到院口,就見絡溪院裏那張玉桌旁,陸紅裳正和吳氏聊得開心,一擡頭正好瞧見,笑着招呼他過來,又将兩人相互介紹了一番。吳氏視線掃了于簫一圈,捂嘴笑道:“我這會兒當是不知該稱你蘇正君還是于公子了,不過這模樣倒是比做公子的時候還年輕幾分,看來蘇夫人是個會疼人的。”陸紅裳嫁人的那天他也在,自然是知道蘇算梁和陸千遙之間的關系,對着于簫那是拿了平日裏哄公公時的巧勁兒。

于簫紅着臉抱着蘇念坐到陸紅裳一旁,不好意思地随口應了一聲。吳氏又給身後的公公使了個眼色,那公公心領神會地遞了個木盒過去。吳氏接過,又對于簫道:“本來也不知你在這兒,什麽都沒準備。這富貴鎖是給小念兒的,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哥哥哪的話,那我就替念兒收下了。”于簫也不客氣,畢竟朝近了算也是自己人,要真客氣了反而顯得生分。他又讓蘇念道謝,小念兒遇到外人的時候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

于簫神色這才恢複如常,微一擡頭又随口問起吳氏雲霄城連家的事,只是視線一掃,臉色卻僵了一下。吳氏身邊站着兩個下人,一個便是剛才那年過半百的公公,一個看衣着似是貼身伺候的小厮。偏生那人他還認得,正是當初被陸千遙帶走的小語。只是,他如今照理來說也不過十八年華,可看起來卻足足老了十歲,人也瘦得厲害,臉色慘白,要不是方才四目相對,他差點就沒認出來。

吳氏見他盯着自己身邊的下人看,以為他是奇怪怎麽沒帶個年輕的出來,畢竟一般大戶人家正君出府,貼身小厮也應極是有顏面的。吳氏嘴角勾了勾,無不諷刺地解釋道:“他今年還沒過二十呢,當初進府的時候,被我家妻主一眼瞧中。我看他溫順便留在身邊給她當通房,想用來争個寵。”他家妻主什麽德性陸紅裳這個當二哥的自然是清清楚楚,至于于簫,他想着京城大戶人家怎麽可能後院裏頭沒個側室通房,說話也沒什麽避諱。

“不過,這下人吶,就跟養貓養狗似的,得防着他有一日鬧脾氣,反咬你一口,所以你總得時時刻刻告訴他,誰是主,誰是仆。”吳氏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這人也是能耐啊,當初明明喂了他絕孕的藥,既然還能懷上了,直到三月大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事。可即便這樣又如何?還不是被他神不鬼不覺地堕了胎?哼,不過那麽點小手段,又是下人出生,竟然也敢跟他鬥。

于簫看着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着頭的少年,悶悶地皺了皺眉。陸紅裳卻是從于笙那裏聽到過一些,見狀,便轉了話題道:“你莫吓他了,他家妻主就娶了這麽一個,哪裏聽過這種事情,回頭吓壞了可得找到你的。”

吳氏一滞,不敢相信地盯着于簫看了半響,他以為陸紅裳已是難得,原來這世上當真就有癡情人,抿了抿唇,只嘆了三個字:“好福氣。”

***

于簫與柳淑淑兩三年沒見了,他這次回來,除了因為陸紅裳以外,有一部分也想問問他的情況。誰知,柳淑淑倒是消息靈通,八月末的時候,自個兒找上門來了。于簫見他一個人來,跟他娘一樣愣了愣,“連淺悅呢?”

“在家帶孩子呢。”

“……”

于簫看着這人抱着他家念兒親切哄人的模樣,徹底無語了。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他被蘇算梁慣着都不敢說不出這麽出格的話來。柳淑淑見他一直盯着自己搖頭,挑了挑眉:“這麽多年不見,你就只知道對我搖頭,這麽不滿。”

于簫瞪了他一眼,一把将蘇念抱回來。“你可別把我家小念兒帶壞了。”這丫頭本來就像她娘一樣,一天不鬧騰就渾身不舒服。柳淑淑撇撇嘴,對他這副防害蟲似的模樣很是不屑,被他一逗,這人還能長歪了不成。

柳淑淑本來就不喜歡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可連家世代書香,連淺悅她娘是個極講規矩的人,他不得不為此壓起性子。這次,難得能出來,沒跟于簫聊兩句,就拖着他往外走。于簫本來是抱着蘇念陪他逛的,誰知道柳淑淑這次是鉚足了勁要把上饒鎮全給走上一遍,他抱着個孩子遛完南鎮就已經開始氣喘籲籲了,無奈之下,只好讓小念兒自個兒跟在他們身後,又囑咐蘇管事好好看着。

沒了孩子拖累,于簫輕松了不少,時間像是回到未出閣那會兒的日子,一時間倒也來了興致。不知不覺日上中天,柳淑淑說要去吃午飯,他自然沒意見,一轉頭,“念——”正想找蘇念呢,卻哪裏也沒有她的影子?!他吓了一跳,趕忙問身邊的小厮。

“三少正君,小主子說要買糖人,蘇管事跟着呢。主君您剛才還應了。”

于簫嘴角抽了抽,好吧,他竟然一時忘我把小念兒給抛在了腦後,回頭要是那女人知道了可不得又生悶氣了。柳淑淑見他沒了心思,無趣地甩着袖子扇風,幹脆自個兒回柳家去了。于簫也管不了他,只讓那小厮帶路尋了回去。只是,找到那攤子時,他還沒認出蘇念,倒是先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過才半個月,她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于簫又驚又喜,正想喚她。卻在此時,那糖人攤子對面的客棧裏走出了三個男人,一個是位中年男人,另外兩個都是嫁人打扮的年輕男子,走在前頭的那個微愣了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女人瞧,竟是當場怔在原地,眼中似情似嘆。

于簫看在眼裏,臉一下黑了下來。雖然那女人背對着那人,正跟蘇念不知在說什麽,完全沒注意到,可他心裏那火氣還是蹭蹭蹭往上竄。沾花惹草,哼!于簫朝她走過去,磨着牙叫道:“蘇算梁!”

她一回頭,卻雙眸一亮,站起身來也不管蘇念了,湊到于簫面前,笑嘻嘻地對他道:“我可來得快?”于簫本來臉色陰沉,可一眼瞧見她眼下黑青,方才那火氣突然一下子散得幹淨,只想心疼地摸摸她的臉。“我又丢不了,你趕這麽急做什麽。”

蘇算梁不在意地甩了甩袖,摟着他往于府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喊道:“小念兒,跟上。”蘇念本來見他娘親一見爹爹完全忘了自己,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如今聽她一喊,倒也不記仇,蹦蹦跳跳地幾步跑到她身邊,撒嬌地拽着她的袖子。

于簫嘴角勾了勾,眼神卻下意識地往那客棧瞥了瞥,眼角處只瞧見那男子瞬間臉色蒼白,低頭就走的身影。

***

上饒鎮合着相鄰的兩處鎮子為一縣,如今的這位南大人是一年前剛上任的新縣令。八月末的氣候悶沉悶沉,剛過了午時,突然烏雲密布,緊接着轟隆隆的響雷一聲接着一聲,不一會兒,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來。

縣衙接連的院子門口,雨勢最大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一輛馬車。車還未穩,裏頭就有人撩簾而出,正是早上于簫在客棧門口見到的那人。

“正君!”那中年男子拿着把傘追着下了車,卻見他像是根本沒聽到,失魂落魄地就朝着府裏走,那雨點子砸在身後也絲毫未覺。跺了跺腳,急忙快步趕了上去。也不管身後再下來那人有沒有傘,淋不淋雨。

南末外調的地方不過一方小縣,平日裏根本沒什麽大事。這一日大雨傾盆,她也沒那外出的興致,便待在大堂裏,一個人下棋打發時間。誰知,才剛将棋盤擺上了桌,就見三個雨人濕淋淋地走進來。

她皺了皺眉頭,走到舒歌面前,“這麽大的雨怎麽也——”她伸手想拽他的胳膊,卻不知是被他有意還是無意地躲開了,整個人像是丢了魂似地就往內院去。南末愣了愣,印象裏,這個男人自嫁她之後總是從容淡然的模樣,雖然對她的觸碰并沒有多少歡喜卻也不曾躲避,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失态過。

她的視線在剩下兩人身上掃過,冷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公公是舒歌的陪嫁,就算看出了端倪也不可能說出來。可葉青卻是最近才被南末接進府的,見她方才第一個問的就是舒歌,心裏不免有些不舒服,怯怯擡眸望了一眼,重又低下腦袋,似是不知所措地道:“正君今早在上饒鎮上似是遇到了故人,可卻只是癡癡望着那女子良久,也——”

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話裏有話,那公公有些急,正想開口打斷,南末卻擡了擡袖:“你們都下去換身衣服吧。他那裏我去看看。”最後那句卻是對着陪嫁公公說的。那公公欣慰地點點頭,葉青嘴角僵了僵只垂眸掩去心中的不甘。

南末被逼着娶舒歌的時候心裏其實未必對他沒有遷怒,只是三年下來,有些事看開了,而舒歌身上那時時環繞的出塵氣質讓她總是很安心。她也說不清對他是什麽情意,只是如今越發覺得這段姻緣也算不得糟糕。

南末推開卧室的門時,就見舒歌呆呆望着窗外,衣服頭發濕嗒嗒地黏在身上,看着有些狼狽。“雖說是夏天,可你這般捂着回頭也會染寒氣。”聽到聲響,舒歌渾身顫了顫,轉過頭來,勉強朝她笑了笑。

南末皺了皺眉,嘆了口氣走進他:“你怎麽了?”她見他又将視線轉了回去,頓了頓,有些遲疑地道,“聽葉青說你今日遇到了個女子,之後就……”她不知該怎麽說下去,抿着唇沉默。

舒歌卻突然嘴角勾了勾,深吸了一口,直言不諱道:“是啊。我喜歡了她好多年,一直在想什麽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如今總算見到了,心裏……堵得慌。”他捂着胸口,還在笑,眼眶卻紅了起來,“不過也好,這樣也好,不該求的不求,這才像我。”

南末左手動了動,飛快垂下眸,掩去眼底方才那一瞬的震驚憤怒,臉上閃過一絲苦笑。她有什麽資格生氣?當初,她娶他時,心裏不也藏着別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把舒歌給引出來了~

☆、後記四

蘇念十歲那年,蘇家舉家遷至泗水城。其實,關于搬遷的事兒,蘇算梁卻是從一年前就開始起了念頭。泗水城偏北,百姓多是樸實豪爽的性子,于簫去過一次正趕上那裏飄小雪,回來的路上其實也不過是跟她提了一句喜歡那兒。蘇算梁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說喜歡就搬呗。

于簫自然是沒同意的,畢竟京城這宅子可有她蘇家百年傳承,這女人倒好,為了他随口一句話竟然輕輕易易地說走就走,老祖宗要是泉下有知,估計得被她氣得爬上來不可,就是娘,也不會同意啊。

可誰知道,蘇家這對母女倒還真是一樣的性子,蘇算梁給蘇漫衿去了信說起這事,結果人家就回了她兩個字——随意。

于簫心裏又內疚又甜蜜,可她根本就沒把這當回事兒。再說,京城這地方她從小就覺得沒什麽好呆的,更何況,這蘇府對她而言實在算不得好的回憶。

蕭茹傾不在,蘇算梁做東,在戲蓮樓裏請了剩下五人吃了一頓喬遷飯。三月初一這一天,她便帶着一家三口坐着馬車朝着泗水城新建好的院子去。

車廂裏,于簫半倚着蘇算梁,眼神卻擔心地看着蘇念。這丫頭越大他越弄不清楚她這心思了。這不,這次去泗水城,大家都高高興興,就她一個人悶悶不樂,如今還趴在車窗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那車簾。

于簫扯了扯蘇算梁的手,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自家女兒。蘇算梁撇撇嘴,卻道:“你別擔心,她這是舍不得陸家那小子呢。”

于簫一愣,瞪大眼看她:“你怎麽知道的?”蘇念猛轉頭,嘴上雖然沒問,可那大吃一驚的小模樣明顯也是這個意思。

蘇算梁好笑地挑了挑眉:“我是她娘,有什麽不知道的。”她見蘇念害羞,忍不住想逗逗她,“小念兒,你喜歡他什麽呀?”

蘇念對上她爹娘好奇的目光,憋得漲紅了臉,半響低下頭,倒也直言不諱:“就是,就是覺得挺好看的。”蘇算梁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于簫覺得她這麽嘲笑一個情窦初開的十歲丫頭實在有點過分,嗔怪了瞪了她一眼。

蘇念倒是沒什麽,反正她從小到大也就沒什麽事情瞞過她娘親,被笑的次數還真不少。不過,被自家夫君一瞪,蘇算梁還是收斂了一些,咳了咳漫不經心地建議道:“行了,其實娘搬家就為了你爹。你要是不願走,那就留在京城自個兒看宅子好了。”

于簫被她突然這麽來一句弄得臉都紅了,腦袋埋在她懷裏都擡不起來。蘇念黑着臉哼哼兩聲,卻小聲嘟哝了句:“我才不要呢。”她娘從小就喜歡趕她,雖說她現在懂事了,知道那是她爹娘感情和睦,可也不能這麽不把她當回事兒呀!

蘇算梁嘴角勾了勾。“不要最好。再說了,你也不看看你陸姨精明成什麽樣,她兒子是省油的燈嗎?娘呀,是擔心你這笨丫頭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呢。”

她話音方落,蘇念腦中不期然就浮現出那人笑意盈盈卻無端讓人汗毛倒立的模樣,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好吧,她娘這話說得還真有道理啊。

***

蘇算梁要走,便斷得幹幹淨淨。蘇府搬空了不說,連年前的貢茶評比都沒參加,顯然是直接放棄了宮裏頭這條路子,甚至最後連京城裏的那座茗品茶樓也直接拱手讓人。

陸千遙看着那盒子裏頭的地契,無語得很。誰都想保祖宗基業,她倒好,這麽輕易說不要就不要了,弄得她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哎,既然如此,泗水城陸家的商鋪你要哪間,我跟你換。”

蘇算梁卻擺擺袖:“別,蘇家那裏本來就還有家茶樓呢。我家就三個人,怎麽着都養得起,你別想讓我給你做苦力啊。再說了,念兒也不定就喜歡做茶葉生意。”

“……”說得好像她們陸家人太多養不起似的,“罷了,那我給你當免費掌櫃的,你就等着收錢。這總成了吧?”

蘇算梁挑了挑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

蘇念來泗水城之前心情不好,其實更大一部分是因為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她再大條到底不過一十歲的丫頭,心裏難免有點忐忑。可誰知道真正才發現,這泗水城才是她的天下呀。

泗水城偏北,城中男女皆是爽朗性子,因此此處雖然女人家裏三夫四侍是東青最多的,卻也是陰私最少的地方。一般來說,誰看不慣誰了,打上一架是最痛快的解決途徑。至于孩子嘛,那也多是散養,不像京城這般管教嚴厲,三五成群的娃娃們在街上獨自玩鬧,在這兒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泗水城的孩子都不好教。墨香書院裏,本來有個彭涵已經夠了,誰知道自從蘇念來了之後,那書院一霸硬生生就變成了雙霸。于是一個月後,蘇算梁就被夫子們請去面談了。

墨香書院的休息室裏,彭涵和蘇念歪歪扭扭地貼牆而站,蘇念眼睛腫了一只,彭涵嘴角破了一邊。而隔着她們五步之遙的地方還站着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卻比她們要慘得多。滿臉瘀青紅腫不說,還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都看不出來原來什麽長相了。屋裏還坐着兩個夫子,時不時恨鐵不成鋼地掃她們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彭涵點點嘴角的傷口,湊近蘇念悄聲問道:“喂,這次我估計好幾天都出不了家門了,你怎麽樣?”

蘇念聳聳肩:“不知道。”

彭涵以為她這是要面子不想說呢。畢竟她平日裏再胡鬧也就逃逃課甩甩小把戲,可這次把人家打成那樣,蘇念還老往人家臉上招呼,誰家的爹娘肯定都得氣瘋了不可。

屋裏沉默了沒一會兒,外頭就有三人被領了進來。首先跨進來的是個略顯發福的男子,一眼瞧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寶貝女兒,跑過去一把摟着她就嚎了起來:“哎喲喂,哪個天殺的把我家寶寶打成這樣!”

那丫頭見自己乳名被爆出來了,看到彭涵和蘇念嘲笑的目光,面皮就燙了起來。彭涵張了張嘴,正打算開口諷上一句,眼一瞥就見自家爹爹黑着臉進來,趕忙癟着唇低着腦袋裝可憐。

蘇念卻在看到最後那個高挑身影時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娘!”幸好來得不是她爹呀,否則回去不能善了了。

她這副高興的模樣倒讓彭涵愣了愣,忍不住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來的女人和她娘也差不多年紀,就是比她娘瘦點高點,還長得好看點,唯一讓人側目的卻是她臉上那表情和其他兩個被同時叫來的大人完全不一樣,是那種幸災樂禍帶着點看熱鬧的意味。

事實上,蘇算梁還就是來瞧熱鬧的。她走過去,第一句話就先打擊了自家小丫頭一下:“書院來找人的時候,我跟你爹一起在茶樓呢。”

蘇念閉了閉眼,臉上瞬間露出我完了的表情。蘇算梁揚了揚眉,擡着她的小臉蛋左右看了兩下,笑道:“不過,你這眼睛腫得好,回頭你爹該舍不得罰你了。”

蘇念得意地挑着眉,那小模樣簡直跟她娘親一模一樣:“我就是算到會這樣,故意被打了一下。”

蘇算梁嘁了一聲,也不戳穿她。轉了個身問那兩位夫子:“我家念兒調皮慣了,如今打了人,不知兩位先生準備如何處置?”

剛才她們母女倆旁若無人的對話已經讓那胖男人臉色很難看,如今蘇算梁這麽漫不經心的一問,他立刻就跳起來道:“還能怎麽樣?!書院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容得下這麽個小霸王嗎?!我們吳家第一個不同意!”話音剛落就看到這倆人同時聳了聳肩,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你們!”

事實上,那兩個夫子是根本沒想着要辭蘇念的。這孩子皮是皮了點,可耐不住人家有靈性,讀起書來一點不吃力,一時間是起了惜才的心。兩人想着讓她們私下解決,便也只是含糊地拖着。那男人見再鬧下去也沒什麽結果,只好帶着自家丫頭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狠狠瞪了蘇家母女一眼。

回家的路上,蘇算梁問蘇念書院可還想待,蘇念想了想,點了下頭。于是第二天,她便備了份厚禮親自登門道歉去了。

吳家也是商人,自是以和為貴,更何況最先動手還是自家女兒,便也只是收下禮輕輕揭過這茬兒。只是,吳正君卻沒那麽好說話,每次見到于簫不是冷嘲就是熱諷的,倒把于簫那脾氣給磨上來了,晚上的時候跟蘇算梁好一通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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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涵被放出來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這一天回到書院卻沒見蘇念的身影,幹脆翹課外出找了一圈,最後卻在一馄饨小攤上見到了她。那丫頭馄饨吃了一半,手裏還拿着勺子,卻側着頭不知在看什麽。她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鋪子對面的那家镖局前五個人正在卸着一車貨,四個女人中間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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