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群的好奇心滿足了，紛紛起身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小圈子聊天吹牛的聊天吹牛，坐在于飛和喬白鷺之間的阮佳寧悶悶不樂，顯然還在消化剛剛喬白鷺放出來的消息，一旁的于飛問喬白鷺：“你還會接生？”
“我要不是被舅舅逼着讀了化工，我早就讀醫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你舅舅想要讓你接班，你小子，不要在我們這些慘痛的醫科生面前炫耀自己畢業就有好出路好嗎？”
喬白鷺知道于飛家裏很多親戚都在潤揚集團，跟父親喬啓智母親卓蘭全都熟悉，自己家裏的這些事于飛早已知曉，他不喜歡談論這些，今天要不是阮佳寧在場，他才不會這麽湊趣八卦，早就離開了，這時候看時候已經差不多，他站起身對相鄰的幾個人告辭道：“我走了，你們慢慢玩。”
大家挽留不住，喬白鷺已經一邊走，一邊從衣袋裏掏出手機了，到了樓下，他開始撥打木蘭莺的手機，響了半天，也沒有人接聽，正想要重撥，聽見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我跟你一起走。”
他回過頭，看見阮佳寧走了過來，到了他身邊說道：“我剛來你就走，這麽着急躲着我？”
“說什麽呢，我家裏有事，要早點回去。”喬白鷺沒有打通木蘭莺的手機，心裏放不下，打算趕緊回家去看看。
“你剛才提的那個小媳婦，你僅僅因為自己接生了她，就想着等她長大了跟她結婚嗎？”
喬白鷺還真的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被冷不丁問起，他微微怔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你十歲的時候她出生，那等到她長大，你差不多還得等十年，十年的時間會發生很多事，你覺得自己有信心堅持那麽多年嗎？”
“我正好可以一邊等她長大，一邊做自己的事情，男人一輩子除了娶老婆結婚生孩子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我正愁時間不夠用呢，三十二歲，恰好是我理想中男人安定下來的最佳年齡。”
阮佳寧沒聽見自己想要的回答，臉色極差，她心想喬白鷺一定是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意的，他今天晚上偏偏要擡出這個小媳婦來，擺明了是要跟自己撇清關系，心中氣苦，連告辭的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傷心地走了。
喬白鷺慶幸自己能用這麽不露痕跡的方式擺脫掉舅媽的這個侄女，他上車，一邊開車一邊撥打木蘭莺的手機，試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快要到家的時候，電話才打通了，聽見木蘭莺喂的一聲，喬白鷺忙問：“你幹嘛呢？”
“在家裏呢。”
“那怎麽不接電話？”
“我在客廳，電話沒電之後忘記開機了。”
“你出來了，你媽媽讓你出來？”
“她在我房間裏睡着了，我怕我把她吵醒，就出來了。”
“我馬上到家，你等着，先不要睡。”他說完，挂了電話，上樓之後，徑直去了木家。
木蘭莺幫他把門打開，還是一身純棉家居服，腳上碩大的棉拖，臉色卻比他先前走的時候好多了，他向樓梯看了看問：“你奶奶還在？”
“早走了，我爸也不在家，你進來坐嗎？”
喬白鷺換上木蘭莺給他找的拖鞋，兩個人走到飄窗處，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看什麽看得這麽專心？”他問。
“看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
“有什麽好看的？”
“就是覺得很奇怪，你看那些燈光多熱鬧啊，可是細細想起來，燈一關，所有的這些熱鬧就都沒了，剩下漆黑一片，所以所有的這些熱鬧有什麽意思呢？最終還不是得結束？跟人一樣，閉着眼睛從這個二十六樓跳下去，那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不就全都沒了，痛快又簡單——”
喬白鷺心髒劇烈一跳，急道：“小莺，你不會想着跳樓吧？”
她莞爾一笑，好像喬白鷺說了什麽好笑的話似的，瞪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會了，我只是覺得有些人活得真是不容易，我替他們着急，我自己好好地，幹嘛要跳樓呢？”
“可是你昨天不是吃藥自殺了？”喬白鷺問。
“我說了，我是數着藥片吃的，我不會真的尋死，就好像你哪天聽見人家說我跳樓了，我也不是真的跳，可能就是想上去體會一下自殺是什麽滋味。”
喬白鷺看着她怔怔地盯着外面的燈光的側臉，他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今天我們高中同學聚會——”
“你們不是年年都聚嗎？”
“是啊，可是今年的聚會，他們說了一件關于你的事情，讓我想起來很多往事。”
“關于我？”木蘭莺好奇心起來了，看着喬白鷺問。
“張世平那家夥不知道從哪裏聽到我有一個小媳婦，同學問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謠傳，我就想起你當初出生時的事情來。”
“小媳婦？”她笑了，自己想了想道：“哈哈，我其實頂多算是你妹妹，媳婦什麽的，要等我長大之後，真的成了你的女朋友才能算吧？”
“是要等你長大，我不是一直在等你長大嗎？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能不能不要打斷我講話？”
“好好，你說你說。”木蘭莺笑着答。
“我要說的是，你出生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包括你的名字，其實都是我給你起的，你知道嗎？”
木蘭莺瞪大了眼睛，顯然不知道這段往事，看着喬白鷺，催促道：“我怎麽可能知道，我當時正忙着出生。”
喬白鷺笑了，心情不知不覺輕松了一些，看着眼前明眸皓齒的小姑娘，腦海中想起當年她出世，自己手捧着的那個滿臉皺紋大哭大鬧的小家夥來，因為她自殺而焦躁的情緒柔和了不少，回憶道：“當時我們兩家還在舊樓裏住，共用一個走廊的小陽臺改裝的廚房，那天所有的大人都不在家，我在屋裏看書，聽見你媽媽蔡阿姨在小陽臺上突然大聲地叫，我跑出去，看見蔡阿姨躺在地上，身下全是血水，我當時吓壞了，要去喊大人，可是我跑了好幾家，敲了好多門，就是沒有人出來，我回去的時候想要打電話，可蔡阿姨說她不行了，孩子就要出來了，問我願不願意幫忙把妹妹安全地帶到這個世界上，我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現在想想，真的很奇怪，才十歲的我，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底氣，覺得能幫着你安全地來到這個世上呢？我聽了蔡阿姨的吩咐，燒了開水，消毒了剪刀，我甚至在你把你媽媽弄得痛苦萬分的時候，在旁邊給她打氣，時間過去了很久你仍遲遲不出來，我急得滿頭汗地陪着蔡阿姨，一邊幫忙一邊害怕蔡阿姨肚子裏的妹妹再也出不來了，那時候真恨不得自己是個大人，如果我是大人，蔡阿姨就不會受這麽多的苦了吧？不會這麽痛，妹妹也不會一直躲在肚子裏不肯出來——
“很久之後樓上的一個婆婆聽見蔡阿姨的喊聲，沖下來幫忙，你終于出生的時候，被那個婆婆捧在手裏，她笑着對我說：‘你來幫這個性急的女娃娃把臍帶剪了吧？’我歡歡喜喜地剪了臍帶，那個婆婆接着笑說：‘這樣恰好的事情也不是常有的，剪斷了臍帶，有些緣分可是怎麽剪都剪不斷的呢。你這個男娃娃真好，遇事不慌，救了這個小丫頭一命，将來等她長大了，讓她給你做老婆好不好？’我當時聽了，哈哈大笑，剛才那麽害怕都沒有哭，可是看到你終于出生了，大家都沒事了，我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那麽大聲，可是為了什麽哭，我又說不出來。
“後來那個老婆婆打了你的屁股，你也開始哭了，我們倆對着哭，你越哭越大聲，我光光顧着看你，就忘了接着嚎了，婆婆忙着照顧蔡阿姨，将光溜溜的你交給我抱着，真奇怪，我一抱着你，你就不哭了，閉着的眼睛好像還睜了一條縫，好像想要看看我長得什麽樣，那時候我捧着剛剛出生，還沒有我的胳膊長的你，我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是心裏卻前所未有的開心，我就是在那一剎那間長大的，如果前一分鐘我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可是捧着你，一個性急提前一個月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小生命，我就在那一瞬間長成了大人。
“我相信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了，還有任何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接生了小嬰兒嗎？我做到了，我沒有慌張，我做好了我份內應該做的每一件事，我幫着蔡阿姨完成了這麽了不起的一件事，能做到這一點的十歲孩子，不用任何人說，我都知道不多！”
“你是很了不起，所以我一直都崇拜你。”木蘭莺笑着說：“我的名字你是怎麽起的？”
“就是我捧着你的時候，蔡阿姨說：‘白鷺，多虧你了，你喜歡妹妹嗎？’我說喜歡啊，我最喜歡妹妹，她就說你是妹妹的恩人，你就給她起個名字吧，我那時候剛好讀了花木蘭的故事，就說你叫木蘭吧，蔡阿姨笑着說：‘你的名字裏有個鷺，不如木蘭的名字也加個字，就叫木蘭莺，這樣才像兄妹，這樣你每次叫小莺的時候，就知道要保護妹妹了。
“白鷺，蘭莺，我就這樣多了個妹妹，以前我從來沒覺得另外一個生命對我有什麽意義，可是從那一刻捧着你起，我就覺得這個小生命跟我聯系得那樣緊，她這麽小，這麽醜，身上都是血水，除了我別人會不會嫌棄她呢？可她是我帶着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誰要是敢嫌棄她，我就要教訓誰，誰敢欺負她，我就揍誰一頓，至于我自己，則一定要好好待她，所有的好東西都要跟她分享，所有的困難都幫她解決，永遠都不要讓她哭，一點兒傷心的事情都不讓發生在她身上——”
木蘭莺靜靜地聽着，喬白鷺最後的幾句話讓她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撲到喬白鷺懷裏，哭道：“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對我這麽好，比親哥哥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來了客人，忙前忙後，都要得主婦濕疹了。更新是盡量的，但是偶爾速度肯定是抽風的，這也是拖家帶口生活的不由己之處，+_+
☆、小莺妹妹的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