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喬白鷺嗯了一聲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特殊的小妹妹，我十歲的時候就覺得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更別提現在了，你要是心裏有什麽過不去的念頭，有什麽煩心的事情，都跟我講，別憋在心裏，我們倆一起商量着解決，行嗎？”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早就告訴你了，可是是別人的事情，他們連我都瞞着，不想讓我知道，我又怎麽可以告訴你呢？”

“這個別人是木叔叔和蔡阿姨嗎？”喬白鷺小心翼翼地問。

她抽了抽鼻子，沒有回答。

喬白鷺并不習慣刺探別人家的私隐，可是當這個私隐強烈到影響了小莺的生命時，他不認為自己應該對這個私隐有所顧忌，于是他不舍地追問道：“他們倆吵架了？”

木蘭莺沒回答，呆呆地望着窗外，夜晚城市的燈光映在她的眼睛裏，仿佛碎了一眸子的星光一般。

“吵架吵得很厲害，讓你這麽傷心，是他們要離婚嗎？”

木蘭莺不吭聲，隔了好半天，她才低聲說：“我從小就把爸爸媽媽視為自己的偶像，為人處世，一言一行，全都向爸爸媽媽學習，我覺得世界上的男人，再完美，也不過就是我爸爸那樣了，而我媽媽溫柔細致，撫養我的過程中愛心耐心一樣都不缺，我一直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最愛的爸爸媽媽，最愛的孩子正好是我——”

“每個孩子人生的第一個偶像，都應該是自己的父母，這方面我家跟你家是一樣的。”喬白鷺說。

“可是你現在還是一樣崇拜喬伯伯和卓阿姨，對不對？”木蘭莺問。

喬白鷺是非常崇拜自己的父母，父母一輩子勤勤懇懇、清清白白的做人方式，是他一直以來為人處世的信條。

“你這麽說，是不是說你現在不崇拜自己的爸媽了？”喬白鷺問。

“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比你醒過來早一些而已。”木蘭莺嘴角微哂地道。

這小丫頭真不枉了鬼靈精的稱號，喬白鷺心想，見她不肯細說，自己只好“不恥下問”地請教道：“為什麽這麽講？”

“因為你還在把父母當神，而我發現父母不過跟我們一樣，都是有缺點有毛病的普通人而已，而跟我相比，我覺得我的爸媽活得拖泥帶水，一點兒決斷都沒有，讓我看了着急上火——”她說到傷心處，挺翹的鼻子皺起來，顯然很煩惱。

“或許他們拖泥帶水的理由，恰恰因為你呢？”喬白鷺試探着說。

“是啊，所以我打算自己解決了我這個麻煩，這樣他們可以痛快點兒，不要再接着互相折磨了。”木蘭莺眼眶紅紅地低聲說。

喬白鷺聽了這句話，知道這就是症結所在了，木叔叔蔡阿姨肯定是因為一些事情起了争執，争執到想要離婚，可是為了小莺，他們遲遲不能下決定。

“以前我總覺得你是個很聰明的家夥，可是這一次我真的覺得你做了件傻事，怪不得那天我說你傻乎乎的，你那麽大的反應，原來你自己也覺得現在的所作所為不夠聰明。”

木蘭莺臉紅了，有點赧然地說：“我是在做一些傻事，我沒辦法，我如果什麽都不做，我爸爸媽媽可能就真的離婚了，你或許不知道，其實我媽媽和爸爸感情很好，尤其媽媽，他們要是真的離婚，我媽媽可能會活不下去。”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有時候我們無力參與，小莺，你如果因為阻止木叔蔡姨離婚而傷害了自己，你覺得他們倆後半生還能開心活着嗎？”

木蘭莺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會傷害我自己，我的計劃要是成功了，爸爸媽媽就不需要離婚了。”

“什麽計劃？”喬白鷺聽她說不會傷害她自己，神色不似作僞，心中最大的擔憂總算解決了，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我幹嘛要告訴你，我要是告訴你了，你這個叛徒肯定第一時間告訴我爸媽，我才不說呢。”她對他笑了，撒嬌的口氣一如既往。

喬白鷺氣得一口氣彈了她一個腦瓜崩，把木蘭莺彈得哎呦了一聲，瞪着他，喬白鷺站起身道：“好好休息吧，雖然是數着粒數吃的，那也終究是安眠藥，你不要胡思亂想，乖乖地，我明天帶你出去玩。”

木蘭莺笑着看他，不說話，把喬白鷺看得莫名其妙，摸着自己的臉問道：“怎麽了，看什麽呢？”

“看你好看。”她答。

喬白鷺笑了，嘴上卻道：“快點兒去休息，我到家了給你打電話，你要是還沒上床睡覺，我還會過來敲門，聽到了嗎？”

木蘭莺嗯了一聲，看着他向外走，待到喬白鷺到了門口，她卻突然跟了上來，猛地伸出手抱住喬白鷺的腰，嘴上低聲道：“白鷺哥哥，等我長大了，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會去找你，那時你還會不會記得我的模樣？”

“怎麽這麽說？”喬白鷺奇怪地問。

“就是随便問問。”她答。

“當然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你，我怎麽會不記得？”他笑着答。

這世上只有一個你——

還有什麽話比這個更暖人呢，被奶奶嫌棄，爸爸媽媽因為自己婚姻才變得千瘡百孔，幾乎是天厭之人厭之自棄之的一個女孩子，還有人把她當成珍寶一樣，覺得她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正确的時間地點出現的這句正确的話，讓她游移不定的內心突然間鼓足了勇氣，臉上的哀戚變成微笑，瞬間神采飛揚地看着喬白鷺，唇角微微笑，雙手卻用力，嘴上說快走吧快走吧，幾下就把他推出門了。

喬白鷺站在門外，想着剛才木蘭莺的一舉一動，心中疑思不斷，回到自己家，他想了半天，拿起手機，找到木有山的號碼，撥打過去，鈴聲響處，卻沒有人接聽，他一連撥了幾次，始終聯系不上木有山。

小莺思想上的症結在木叔叔和蔡阿姨的夫妻關系上，解鈴還須系鈴人，這種事終究需要木叔和蔡姨自己去跟小莺談談，她心結一解，傻事當然不會再幹了。

心中正在設法，外面房門響，他走出去，看見父親喬啓智拿着兩個黑色的文件包進來，看見兒子，喬啓智顯然有點兒意外，問道：“你不是同學聚會嗎？”

“我早回來了，沒什麽意思。”

“所以說你媽媽整天亂操心，她怕你在外面跟同學人來瘋，喝酒鬧事闖禍，我說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了解，什麽時候看見過這小子惹禍了？世界上最好的兒子就是我們家白鷺了。”喬啓智說到這裏，自己先得意得哈哈大笑。

喬白鷺笑了，爸爸就是這樣，在外面總是一臉嚴肅的領導樣，平素也不茍言笑，可一旦父子相對，就總是把對兒子的自豪挂在嘴上，鬧得卓蘭說喬啓智簡直就是兒子粉絲——剛剛小莺說崇拜父母，他自己就是這樣吧，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都是自己的，爸爸事業再忙，也從來沒有忘記家人，二十多年來不管怎麽在事業上打拼，都沒有把老婆孩子丢在腦後過，因為他這樣，自己的家才能這樣和美幸福，做男人，就是要像爸爸一樣才夠格。

喬啓智顯然剛剛在外面喝了酒，心情正好，對兒子道：“你什麽都好，就是太瘦了，我這些天去健身房，看見那些六塊腹肌的小夥子一大把，你這樣不行，得練。”

“我學習忙，哪有你們這種事業已經成功的人時間多啊？爸，您現在總去健身啊？”

喬啓智聽了，呵呵笑了，十分得意，走到書房将手中的文件箱放進文件櫃，鎖上，坐在椅子上面帶得色說道：“現在什麽都講形象，我總是跟你木叔在一起，太差了也不行，健身也是為了你木叔的事業考慮。”

“鮑叔牙與管仲，伯牙與子期，說的就是您和木叔了。”喬白鷺真心地說。

喬啓智臉上十分得意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似乎暗了暗，半晌嗯了一聲道：“我還要工作一會，你沒事的話，給你舅舅回個電話，他剛才又打來家裏問起你，看他那個着急勁兒，跟我搶兒子似的，要不明天開始，去你舅舅那裏待一陣子吧。”

“小莺妹妹最近有些麻煩，我可能走不開。”喬白鷺答。

“那孩子到底為什麽想不開？”喬啓智問。

“您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我剛才給木叔打電話，想跟他約個時間，當面談談。”

“難道跟你木叔有關？”喬啓智神情微變，臉上輕松的神色消失了，顯然跟木有山多年搭檔，對木有山的事情十分關心。

“好像木叔跟蔡姨最近經常争吵，小莺不肯說明白，我怕她做什麽傻事，大人的事情，不是她做傻事就能解決的。”

喬啓智嗯了一聲，沉思了一會兒道：“你說得對，你還是多多關心一下那孩子，你木叔要是說了些什麽，回頭你告訴我，我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喬白鷺答應了，看父親一臉沉思，似有心事，他不再打擾，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舅舅的電話吵醒，說有急事找他，讓他立即出發去化工廠。喬白鷺不知道是什麽急事，連忙洗漱開車去了，到了那裏，才知道舅舅竟然給他安排了一個一線車間的制肥工實習職位，當天立即上崗，根本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舅，過兩天行不？我這幾天有事呢。”喬白鷺跟在舅舅後面求情。

“我不管這事，你跟你師傅說去，給假還是不給假，都跟我沒關系了。”卓鳳祥一臉老謀深算地答。

“誰是我師傅啊？”喬白鷺不解，自己剛來，師傅就有了？

“我是你師傅，過來，這邊有活找你。”一個一臉連毛胡子的大漢從車間那頭走過來，到了喬白鷺身邊道：“我姓周，但是你叫我周師傅是不行的，要叫師傅，我讓你下班，你才能下班，讓你休息，才能休息，卓總交代下來，我要是沒把你培訓好，我的年底獎金全扣，為了我老婆孩子，你敢炸刺兒小心我收拾你。”

喬白鷺納悶地看着師傅，再看看舅舅，眼睜睜見舅舅對自己笑了笑，貌若慈祥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叮囑了一句：“好好幹，這副擔子不輕啊，你現在先扛着，習慣習慣。”

說完，他老人家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