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喬白鷺從車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自問是個耐心極好,修養極好,能力也極好的人,這世界上他做不對的事情真的不多,可是當了一天配料工,他真有把周師傅扔進河裏的沖動。

這粗坯簡直是不訓人就不會講話!

喬白鷺恨恨地想到将來有一天如果這個化工集團真的歸了自己,第一個炒掉的就是這個沒眼色的師傅,這大老粗不知道他面對的這個所謂“徒弟”是将來發薪水給他的老板嗎?

一邊想着炒掉師傅以解乏,一邊拿起手機打小莺的電話,沒有人接聽,晚上十點,估計已經睡了吧。

回到家裏的時候,本以為爸媽也該休息了,及至看見他們倆坐在客廳裏,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外出服,好像剛剛從外面回來,這把喬白鷺吓了一跳,忙問:“你們怎麽還沒休息?”

卓蘭看了一眼丈夫,喬啓智對妻子使了個眼神,清了清嗓子道:“我們才從外面回來,正打算休息。你怎麽才回來?”

“舅舅使壞,給我派了個最碎嘴的師傅,可把我累壞了。”

喬啓智笑了,嘆息着道:“我聽你舅舅說了,周師傅是整個配料車間工齡最長的師傅,經驗豐富,不是你舅舅親自出馬,他還不見得肯帶你。化工廠一向是三班倒,你應該跟其他實習工一樣,住在廠子宿舍裏,我已經跟你舅舅說過了,你從明天起就去住宿舍,不能搞特殊化,除夕那天回來過個年就行了,別人家的孩子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喬白鷺笑着應道:“沒問題,誰讓我是喬啓智的兒子呢,絕對不能給我老子丢臉。”

卓蘭笑了,顯然對兒子的回答十分滿意。

喬啓智卻依然一臉深思的神色,似乎心中仍有心事,果然片刻之後他說:“小莺去她奶奶家裏了,你最近最好不要聯系她,木奶奶不太喜歡你跟小莺走得太近。”

“去她家裏幹什麽?她剛出院,幹嘛不在自己家裏養着?”喬白鷺疑惑地說。

“她奶奶肯定是想孫女了吧,寒假去親戚家裏過也正常,天晚了,都去休息吧,明天我還要去省裏開個會,得起早。”喬啓智說罷,起身站了起來,卓蘭相跟着,夫妻倆進卧室去了。

怪不得我打電話她接不到,估計到了奶奶家,她行動都受管制,記得以前小莺曾經隐約說過她奶奶是個控制狂,不知道她的手機被沒收了沒有?喬白鷺一邊想着,一邊拿起手機給木蘭莺發了個短信,發完起身去洗漱了。

待到他從洗漱間出來,看見木蘭莺給自己回了一條“我一切都好勿念”的短信,他微微一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來他就開始了昏天黑地三班倒的實習生日子,累得險些謀殺了周師傅,直到除夕前的那天,單位放假,他總算可以回家了,臨發動車子前,突然聽見身後周師傅的聲音打雷似地大叫道:“小喬——”

喬白鷺臉登時就黑了,周師傅險些把他逼成謀殺犯的一項罪惡就是他每天都要大着嗓子喊自己“小喬”,一衆對三國稍有了解的工友全都哈哈大笑,雖然沒人敢跟着吆喝,可從頂天立地的漢子變成“小喬”還是讓喬白鷺惱火不已,這時候他沒好氣地打開車窗,對跑過來的周師傅笑嘻嘻地道:“師傅叫我,是想讓我給你老人家拜年啊?”

“臭小子,我沒指望你那麽好心,這個給你——”說完,将手裏的一個大包裹遞進車窗,丢在喬白鷺手上。

喬白鷺捧着包裹,沉甸甸地,他開玩笑地說道:“師傅,不是炸彈吧?”

“是你嫂子送你的臘肉,不是什麽特殊東西,可是外面多少錢也買不到這麽正宗的,好木頭熏的,是她一點兒心意,回家蒸好了下飯沒比的了,你小心開車,給家裏大人帶個好,順便幫我拜個年。”

喬白鷺很是感激,連聲答應,暗想自己跟師傅學了這麽大半個月,竟然沒有想到給師傅一點兒過年的禮物,連師傅叫什麽名字都沒記住,光核計怎麽謀殺他了,細思真是慚愧,心中自悔不已,以後這麽大的一個化工集團都要交到自己手上,看來在如何對人這方面,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開着車去了南山,他因為祖父母一輩已經沒有親人了,所以每年過年,都是在南山舅舅家裏團年,到了舅舅家,進門見了父母和舅舅舅媽,家中長輩正在等他回來,看見他全都眉花眼笑的,噓寒問暖了半天,他才得脫身,将要去廚房忙碌的媽媽半道截住,奇怪地問道:“怎麽小莺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今天已經過年了,她奶奶也不放過她嗎?”

卓蘭神情微變,左右看看沒人,将喬白鷺拉到一旁低聲道:“小莺病了,醫院診斷為精神分裂症,現在被送到外地的療養院,估計要等她養好了,才能接回家裏了。”

精神分裂症?

喬白鷺先是覺得聽錯了,可是看媽媽一臉認真,他皺眉道:“怎麽可能呢?我去上班前她明明好好的啊?”

卓蘭嘆息一聲,很是難過地說:“那孩子心事太重了,我們大家顯然對她都不夠了解啊,她在她奶奶家發病,險些把木奶奶給推到二十樓的樓下去,你說這不是精神狀态不穩定了嗎?這件事鬧得很大,滿城風雨的,連她之前自殺未遂的事情,一并傳得沸沸揚揚,你木叔想瞞都瞞不住了,這才帶她去看醫生,特意找的關系極好的專門研究精神疾病的朋友,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我們怕你擔心,一直都沒跟你說。”

喬白鷺怔怔地聽着,想起那天她說的“你真的懂我嗎?你一心維護的這個我可能又自私又傻,心地不單純,滿腦子惡毒算計,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地設計擺布身邊的親人——你認識這樣的我嗎?”她為什麽會說這番話?難道她真的聰明反被聰明誤,腦子走入了歧途,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了嗎?

“她被送去了哪裏?”他問母親。

“你木叔誰都沒告訴,連你爸爸問起,他都守口如瓶,唉,你木叔那麽要強好面子的人,為了這個女兒真的是傷透了腦筋。”

“連爸爸都不知道?”喬白鷺詫異地問。

“是啊,你爸爸提起幾次,想要去看看小莺,可是你木叔說孩子正在封閉起來積極治療,不能讓外界幹擾,你蔡姨太傷心了,她那麽漂亮的一個人短短半個月憔悴得不成樣子,所以你木叔趁着過年,帶着你蔡姨出去散心去了。”

“那我豈不是沒法知道小莺在哪兒了?”喬白鷺皺眉問。

“就算人家在國內,你也不該去打聽小莺在哪,對別人的傷心和痛苦過度關心,也是一種不識趣,你好好讀書工作,小莺好了自然就出來了。”

喬白鷺沒吭聲,如果木叔有意隐瞞,他确實應該識趣回避,可是想到小莺被關在醫院甚至精神病院之類的地方,他就心急如焚,整個團年悶悶不樂,他的神情連喬啓智都看出來異常了,關切地問他:“你怎麽了?”

“我只是聽說小莺被送走了,又不知道她在哪兒,所以很擔心。”

喬啓智點頭道:“你向來很關心小莺妹妹,也難怪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是你幫着才能活下來的孩子,你關心她也是正常的,等你木叔回來了,你想辦法去打聽一下,知道了那孩子在哪兒,去看看也好,就連我都想去看看,不然心裏總是放心不下。”

喬白鷺嗯了一聲答:“我也是這麽想的,媽媽勸我不要打聽別人家的隐私,可我覺得這是小莺的事情,跟隐私無關。”

“這麽想就對了,芝麻大的事情在全局裏,也可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鍵之處,只有找到了她,才能讓人放心啊。”喬啓智笑着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愚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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