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而後生

“沒有為什麽,啞童,你要記住別人那個地方是不能輕易碰的。”

青峰崖下不遠處的密林裏有一間低矮的茅屋,籬笆小院,院子裏長着稀稀落落幾根茅草。

因為是秋天,草已經完全枯萎而失去了生命力。

林間的晨露還是很潮濕的,空氣顯得有些沉悶。

此時茅屋內有一個虛弱低啞的聲音響起,語氣裏甚至帶了一層薄怒。

“啊啊……啊……”有人回應。

“那裏是很私密的地方,你懂嗎?”韓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吃力地轉頭,想到剛才啞童給他換藥的時候竟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揉捏了他的//,他心中就有一種隐隐的擔憂。

瞪着眼睛努力作出一副兇狠的模樣,可眼前依舊一片黑暗,他想自己應該也露不出之前可以吓退敵人的那種狠厲的眼神了罷。

沒錯,或許他的命真的很硬。從青峰崖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都因為中間被樹藤挂了幾次而沒有被摔死,可如今這幅樣子倒還不如死了。

因為落在地面的那一下沖擊過大,他醒來後發現自己失明了,而且全身骨頭斷了多處,加上之前與黑衣人打鬥受的傷,如今他渾身都不得動彈,日日要忍受刻骨的痛意。

确定自己的确不能恐吓到啞童時,韓蕭只得嘆了口氣放棄瞪眼睛了,畢竟他很累。

“啞童,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你對我做出那種事情,知道嗎?”他放軟語氣解釋道,畢竟對方也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而且還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啞童是這山間的樵夫,相處多日下來韓蕭發現他不會說話是個啞巴,也就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老實巴交的,對他很照顧。

這半月多來都是啞童照顧他的起居,他全身都是傷口,為了避免感染啞童每天要花費三個時辰來給他全身換藥清洗,把腐肉用小刀剔除,再在一些深的傷口裏填上草藥,等傷口愈合時新肉自己把藥“擠”出來。

而且為了給他進補,啞童把自家唯一一只會下蛋的母雞殺了,後來又去山裏打獵,卻崴了腳。

“啊啊……啊……”啞童“嗯啊”個不停,紅着臉比比劃劃要解釋給韓蕭聽,告訴他自己沒有惡意,剛才只是不小心而已。奈何對方看不到,他又不能說,于是只好收起藥箱拿起洗好的幹淨衣服輕手輕腳地給韓蕭換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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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衣服韓蕭才算松了口氣,畢竟任誰赤身裸體躺在別人面前都會不好意思,畢竟男風在東祁也是比較盛行的,否則他也不會和冷烨……

想到這裏,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無神的眼眸動了動,他稍稍垂下眼睑。

“啊啊……啊……”将韓蕭一瞬的失神看到眼底,啞童怔了下,他抓抓腦袋有些不知所措,費力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熬好的湯藥還沒喂給韓蕭喝,于是跑去把藥碗端來,又拿藥匙盛了小心在嘴邊試了試溫度,才送到韓蕭嘴邊:“啊啊……”

“這般照顧我,真是難為你了。”韓蕭感激地對啞童報以一笑,張嘴喝下一口湯藥。

看到韓蕭對自己笑,啞童的臉唰就紅了,他咧着嘴賣乖似的又盛了一勺送過去。

韓蕭剛喝下,卻因為是躺着所以狠狠嗆了一口:“咳咳!咳咳咳!”胸口劇烈起伏牽扯了斷裂的肋骨,頓時痛的他臉色煞白冷汗直流。

不過征戰沙場多年,這些痛他還忍得住,所以沒有叫出聲。

“咳咳!咳咳咳!”

但一旁的啞童明顯沒有韓蕭這麽淡定,見對方痛的臉色發白,他忙跑去端了另外一碗深褐色的藥汁過來,喂他服下。

“咳……啞童,你給我喝了什麽?”感覺沒那麽痛了,韓蕭平穩下呼吸啞着嗓子問道。

“啊……啊……”啞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知道對方有口不能言,韓蕭理解地點點頭:“鎮痛藥是不是?之前我就發現了,每次換藥之前你都給我喝一碗這個,然後疼痛就能減輕許多。不過這種藥很貴吧,你又沒有多少錢而且我現在也沒有之前那麽痛了,所以這種藥……以後就不要再買了。”

“嗯……啊啊……”啞童點點頭,放下藥碗又輕輕擦拭掉韓蕭嘴角沾上的一點兒藥汁。

許是鎮痛藥的藥勁兒上來了,韓蕭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發暈,腦子裏“呼啦啦”閃過許多畫面。但他還是憑借強大的意識保留了最後一絲清醒,道:“對了,家裏是不是快沒有米了,今天早晨我聽到你刮米缸的聲音了。你去看看我之前的那件衣服,裏面或許還有些銀子,你去鎮上買些米面回來罷。”

“啊啊……”啞童點點頭,走到門邊翻起韓蕭那件滿是幹涸血液的衣服。

當初他去青峰崖采草藥,卻看到前面躺着個人。那人身穿銀色的戰甲,身上有多處類似于刀傷劍傷的傷口,還有被崖壁上凸起的石頭刮破的血口,可以說是血肉模糊,甚至連臉長什麽樣都看不清。

他鼓着膽子靠上去,本以為對方傷成這個樣子必死無疑,沒想到竟還有一口氣在。看韓蕭的打扮知道他應該是個當兵的,也許還是個小官什麽的。但本着救人一命的心态,啞童還是将韓蕭帶回了他的茅屋,當時為了背起來輕松些,他就把韓蕭的戰甲脫了丢在原地,只把人背回去了。

現在再看到滿是血跡的內袍,他還是心有餘悸,心想是什麽人竟然下手這麽重,韓蕭是什麽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害韓蕭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僅僅幾天的相處,啞童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那個堅強剛毅卻偶爾留出一種淡淡憂傷表情的男人了。

沒有為什麽,不需要理由,喜歡上一個人,想對一個人好,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一瞬間,不是嗎?

所以他才忍不住在換藥時觸碰韓蕭,卻沒想到遭到對方的拒絕。啞童是懦弱而自卑的,他的喜歡是默默對一個人好,既然對方拒絕了他,他便會暫時将這份感情保留。

将血衣翻了一通後,啞童并沒有發現韓蕭說的銀子,不過倒是有一塊玉佩,看起來能值些銀子。

“啊啊……”他想問問這玉佩韓蕭還要不要,不要就拿去賣了還錢,又想到萬一這玉佩很重要韓蕭不願意拿出來,而家裏又沒錢沒糧,韓蕭重傷正需要補品和那種鎮痛的藥……

于是他最終決定先把玉佩當了,換些錢,等韓蕭傷好了之後或者是等自己有了錢再把玉佩贖回來還給他。只要最終把玉佩還給韓蕭,對方都不會怪罪他吧?

打定主意,啞童将玉佩揣進懷裏跑了出去。

聽到有人跑出去的聲音,韓蕭的意識才一點點放松下來,随即便是那種全身輕飄飄好像浮在雲端的感覺,昏昏沉沉的,又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好像,每次吃完鎮痛藥都會有這種感覺。不僅身上不痛了,而且心情也很放松,好想……好想忘記那個人,就這樣浮在雲端好了。

冷烨……我現在還有那個資格叫你的名字嗎?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如果有一天你要殺我,一定不要讓我知道,這樣我就不會難受不會傷心了。

可是,你是怎麽做的?你不僅派影衛挂着你的腰牌大張旗鼓的來殺我,竟然還不殺個徹底。現在算什麽?讓我茍活在這個世界,目不能視,身不能動,餘生都在這間茅屋裏帶着對你的怨恨中度過嗎?

你的心,何時這麽冷了?

一片黑暗中,他似乎又看到那晚,冷烨手裏拿着一本奏疏邊翻閱邊漫不經心對他道:“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做的滴水不漏,不會讓你知道殺手是我派的,這樣你就不會傷心了罷?”

“哈哈……哈哈哈……”韓蕭不可遏制地大笑起來,“原來你從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就連那句話,都是你的一句戲言……”

“可我沒開玩笑啊……我是甘心為你去死去拼命……你為什麽連我一個小小心願都不能滿足?如果你要殺我,別讓我知道啊……冷烨……”

意識逐漸模糊,輕飄飄的感覺越來越重。好輕松,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疼痛,甚至……連那個人都沒有了……看不到他的臉,記不得他的聲音……這種感覺……他是要死了嗎?

如果死亡是那麽輕松無憂的話,那就死過去罷,好想永遠不要醒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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