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胡四姐

胡四姐年若二八, 如菡萏帶露、杏花潤霧,傾身伏在牆頭上,重重夜幕裏, 仿佛天際皎潔清冷的冰輪。

尚生仰頭癡癡地瞧她, 見芳容含着薄薄的霜意, 果然冷情疏離, 更加愛她莊重矜持。

“怎麽又發起呆來,還不請咱們進去吃茶!”胡三姐笑一聲, 從牆頭翻進院子,牽着胡四姐往屋裏去。

尚生唯恐失禮,連忙取了上好的茶葉來,親自燒水為她們煎上兩盞香茗。

胡三姐喝一口茶,媚笑着問他:“外頭冷, 怎麽想起來坐在院子裏?”

尚生臉一紅, “飯後無事, 到院子裏坐坐。”

他不敢說是期盼胡四姐到來,怕惹了胡三姐不快,眼光卻不受控制地往四姐身上瞟去。

她穿着素色的衣衫,頭上只點綴着星星點點的小花, 隐沒在綢緞似的雲鬓裏, 看着清雅極了。可偏偏這樣簡單的裝扮,愈發襯得人天然去雕飾,反把精心描摹妝容的胡三姐比得俗豔。

胡三姐将他的小動作盡覽眼底,瞧着四姐低頭擺弄衣帶, 臉上不見怒色, 心底微微一奇。

這小妮子從來對人不假辭色,換了平日早該惱了。

胡三姐目光在尚生臉上逡巡一遭, 眼底劃過興味,“好弟弟,這人你看也看了,咱們這就該回了。”

尚生如遭雷擊,依依望着四姐,偏偏又不敢牽着不讓走,只能壯着膽子向三姐求情面:“好姐姐,我與四姐才見,話也沒說上兩句,怎麽這就要走了呢?家裏屋舍也多,不如小住兩日,也好親近親近。”

“這話可有些露骨了。”三姐一點他額頭,含笑去看四姐,見她并不開口回絕,越發坐實了心中所想。

本來嘛,做狐貍哪有不愛男人的,四妹妹從前端着,不過是沒有遇上合意的。如今她見尚生俊俏,可不是也動了凡心?等她識得了這裏頭的妙趣,就不會再去想那虛無缥缈的仙途,也能跟她們姊妹更合群一些。

三姐心裏一哂,拉着四姐道:“這小子忒性急了,你就再陪陪他也無妨。”

胡三姐獨自出門去,琢磨着今夜往誰那裏過夜,一想四姐今夜會發生的趣事,又仰臉大笑三聲。

Advertisement

燕赤霞坐在尚家的牆頭上,咔叭咔叭掰着胳膊,又忍不住啧了一聲,埋怨道:“背也酸。”

他在泰山上直挺挺躺到半夜,醫續斷也不管他,半點沒有醫者的仁心!

燕赤霞舒展腰肢,聽着尚生房裏傳來的聲響,摸了摸下巴。這對姐妹眼光也太毒了,全看中了尚生那小白臉,只是不知道他一個柔弱書生,吃不吃得消。

尚生與四姐極其歡好,只覺之前與三姐的床榻之歡全都虛度,如今才識得真正的妙處。

他愛憐地擦去四姐鬓邊的汗水,親親她的額頭,“好姐姐,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夫妻。”

四姐含羞垂頭,“我……我并不是凡間女子。我與三姐,都是山間成精的狐女。”

她羞怯的模樣看花了尚生的眼,別說她是狐女,就是羅剎鬼也吓不住他。

尚生擁被坐起,将四姐的腰肢攬住,輕聲道:“我不怕。我只知道姐姐貌若天仙,冰清玉潔,承蒙姐姐不棄,如今被我這狂生攀折,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冰清玉潔。

胡四姐垂眸,想起三姐與他的關系,心底微生不滿。凡人的男子是如此的狹隘淺薄,單看重女子的容顏與貞潔。其實三姐便是守身如玉,他遇見比三姐更美的自己,還是會有無數的借口棄三姐而投她。

這世上的美人不計其數,誰知道往後尚生會不會遇到比她更美的女子?

四姐不應這婚事,轉而道:“三姐極為狠辣,手裏已有了三條人命,只要是被她美色引誘的人,沒有一個能逃過一死。”

尚生吓得一顫,緊緊摟住四姐,“好姐姐,還求你救我一救!”

尚生生得極為俊俏,四姐雖勘破了男子的涼薄,卻還是忍不住對這張臉情動。她抿抿紅唇,輕嘆道:“我與你一夜夫妻,哪裏舍得你就這樣去死。”

尚生欣喜道:“姐姐可有法子?”

“我雖是狐女,卻也得到一些仙人的法術,便為你寫一張符箓,貼在你卧房的門上便是。”

尚生聽她說起仙術,越發覺得她與三姐不同,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九天仙女。

燕赤霞聽着風裏吹來的絮語,卻輕輕嗤笑一聲。

這個仙法,怕是她從胡廿三那裏奪來的,而胡廿三,自然是從他那愚蠢的弟弟身上搶掠來的。

胡廿三作惡多端,胡四姐殺他,不管是出于正道還是私仇,都無可厚非。只是他弟弟那魂魄被她一并吸收,這就有些棘手起來。

燕赤霞坐在牆頭沉思一瞬,眼看天色将明,縱身往市集而去。

胡三姐昨夜另尋到一個小書生,與他春風一夜,很是餍足。眼看就要天亮,她便來尚家宅院尋四姐,順便瞧瞧他們二人有沒有成就好事。

誰知走到尚生門前,竟見上頭貼着明黃的符紙,一看便是四姐的手筆。

胡三姐有些氣急敗壞,既恨尚生翻臉無情,又惱四姐胳膊肘往外拐,卻也知道,他二人昨夜鐵定是沒幹好事。

“沒心肝兒的小妮子!”

她朝門上啐一口,憤憤道:“你二人成了好事,就忘了是誰牽線搭橋的了!你既要保他,我還能嫉恨于你不成?竟一句話不說,就這樣待自己的親姐姐!”

房裏無人應聲,三姐一跺腳,閃身往山裏去。

四姐聽着門外再無聲音,起身穿戴好,朝尚生道:“我姐姐生性殘暴,卻是個極高傲的性子。她既然說了再不為難你,往後便不會再來害你了。”

尚生心有戚戚,只道:“你為我畫的符,我絕不撕下來。”

胡四姐被那灼灼的目光一燙,紅着臉垂了頭,“我走了,等天黑再來。”

尚生喜不自勝:“哎!”

三姐果然再沒有來尋尚生,胡四姐暗中與尚生往來,兩人愈發契合。

尚老爺眼見兒子每日關在院子裏苦讀,心中很是歡喜。他想着兒子生來聰慧,這回中舉應當是十拿九穩,便遣人将他叫來,含笑道:“終日苦讀,也怪沒趣的,不如帶着下人去郊外跑跑馬,松快松快。”

正好這日四姐有事,說了夜裏不能再來,尚生想着許久不曾出門,一口應了下來。

他父親輕易不讓他外頭走動,如今是被他刻苦的表象蒙騙了。尚生心中有些羞愧,想着往後不能再這般縱情聲色,不如讓四姐陪着讀讀書。

他心裏拿定了主意,把那羞愧去了大半,點了兩個小厮跟随,打馬便往野外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竟到了泰山腳下。尚生懶得攀爬,調轉馬頭往一旁的桷樹林子裏去。兩個小厮跑得疲累,不知不覺竟被落了一大截。尚生不曾發覺,只管在林中觀賞秋色。

忽然有個年輕的婦人行來,腰肢款擺,意态風騷,很有糜麗的韻味。

尚生不知覺停住馬,怔怔瞧着那婦人。

那婦人仰起臉,露出尖尖的下巴,眼底滿是風流的意味:“你為什麽迷戀胡家的姐妹,莫非她們事後還付給你銀錢?”

尚生紅了臉,“那便成了嫖資了!”

婦人低低一笑,從胸前的衣襟裏掏出一貫錢給他:“你拿去買些好酒,我回去取些好菜,今晚跟你好好快活快活。”

那銅錢還帶着餘溫,尚生握在手裏,只覺得心神蕩漾。

他高坐在馬上,将那夫人豐腴的身形看盡,喉嚨裏一片發緊:“好。”

他把那貫銅錢貼身放好,目送婦人一步三扭地走遠,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打馬出了桷樹林子。

兩個小厮正扶着膝蓋喘氣,見了他出來,還不及上前請罪,便聽他道:“咱們回城裏去,沽些上好的美酒回家。”

老爺很滿意少爺這些時日的表現,喝些酒應當不礙事。兩個小厮對視一眼,報了城中最好的酒家,引着尚生去瞧。

尚生沽了酒,回到院子裏照舊攆走下人,關上房門靜候那婦人前來。

天還沒有徹底暗下來,那婦人便提着籃子前來。她新換了一件水紅色的貼身紗衣,把豐滿的身子展現得淋漓盡致,“果然是好酒。”

她從籃子裏取出燒雞和火腿,用自帶的小刀片肉吃,尚生見她做派豪放,與胡家姐妹渾然不同,心中甚是新鮮。

兩人對坐這飲酒吃菜,相談很是歡樂,不知何時竟滾到榻上,一享雲雨之歡。

三姐浪蕩太過,四姐又過于拘謹,都不及這婦人恰到好處的嬌媚。尚生食髓知味,拉着她放縱了一整夜。

兩人鬧到天亮時分,婦人坐在榻邊穿繡鞋,嘴裏含嗔道:“怪道胡家姊妹愛你,卻原來郎君這樣本事。”

尚生自得一笑,揚起她一绺青絲,湊在鼻端輕嗅。

婦人忽然頓住動作,側耳聽了聽,發覺隐約有腳步聲靠近,忙将頭發奪回來,倉皇往外逃竄。

尚生不解其意,剛要相問,便見三姐揭簾走來,手裏還提着三尺長劍。

她嘴裏罵道:“騷狐,你也配跟他睡覺!”

那婦人扭身逃了出去,落下一只紅豔豔的繡花鞋。

胡三姐輕睨一眼衣衫不整的尚生,快步追那婦人而去,留四姐和尚生四目相對。

四姐神色淡淡,“你竟這樣沒有出息,竟和那騷狐歡好,我再不跟你親近了。”

尚生讷讷看她:“都是狐貍,有何處不同?”

他只平淡一問,不料四姐勃然大怒,喝道:“我尋常見了野狐都不假辭色,何況是她那樣的騷狐!似你這般得隴望蜀之人,再不配教我惦念。”

尚生不明白狐族的階級劃分,卻也知惹惱了四姐,心中又愧又怕,連連向她致歉。

四姐見他言辭懇切,一張俊臉吓得血色全無,又忍不住軟了心腸。

“你若再沾那下作的娼婦,我絕不再同你說一句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