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市的冬日越來越寒冷,天色亮起的晚,晨起霜霧濃重,晨光熹微。

随安然這幾日因為感冒,睡眠都不怎麽好。通常都是前半夜因為吃了感冒藥的作用,睡得格外的沉。但後半夜,又因為口渴或者心肺有些熱,自然轉醒。再想睡下,便很困難。

她擁着被子坐起身來,擡手按掉鬧鈴,就在這将明未明的天色裏坐了良久,這才發現外面似乎是在下雨,有清脆的水聲在寂靜的時間裏暈開。

她倦懶地不想下床,摸了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刷微博。

“随遇而安”這個號關注的人并不多,這種淩晨時分,正是酣甜好夢的時分,自然沒有人會像她一樣睡不着到需要爬上微博解悶。

所有微博的更新時間都顯示在淩晨兩點之前,她只翻了一頁,就已經翻到了之前看過的微博。

頓了一下,她從關注頁面進去,去時遇的微博溜達了一圈。

微博的更新時間依然停留在幾日之前,就那日他給她發過一條微博私信,此後微博上一時再未有消息。

随安然偶爾登陸微博去看他的狀态,也一直都是離線。

只前天,短信裏進過一條他轉發的冷空氣來臨的天氣預報短信。但在她回了“謝謝”之後,再沒有只言片語……

她這才想——沒準他只是群發而已。

外面淅瀝的雨聲若有若無,她就這麽無聊地擁着被子聽了片刻,擡手,發了一條微博。

随遇而安:外面是下雨了嗎……好像聽見了雨聲。

發完又覺得自己無聊,丢開手機悶進被窩裏。

所以當随安然聽見那熟悉的“叮——”聲響起時,渾身都抖了一下……

她把手機摸回被窩裏,消息那一頁的評論那一欄果然顯示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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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安然這個時候才察覺出自己的興奮,隐隐的期待着評論的那個人……會是他。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很病态。

但到底還是點開了。

時遇:下了。

僅僅不過是兩個字而已,可前面冠上了他的名字,一切便都變得有些不同。

随安然呼吸微緊,覺得喉嚨有些發癢,輕咳了幾聲這才覺得舒服了些,馬上回複評論:“大人是睡不着?還是睡醒了……或者只是起夜?”

“處理公事,加上今天兩天沒睡了。”

兩天沒睡了?

那是……公司很忙?難怪沒空上微博。

随安然斟酌了片刻,這才回道:“大人,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

發完,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狀态,一直都是“離線”狀态,所以并非一直不在,而是有時候在的時候也保持着隐身狀态?

不過這一次……好像是真的不在了。

這條評論發出去很久,都沒有再收到回複。

随安然在這算不上漫長的等待時間裏,卻慢慢地湧起睡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淺眠都是這樣,腦海裏思緒紛雜,很清晰,但也不受控制。

她年幼時有的零散記憶,記憶裏有随媽媽軟糯恬淡的聲音,也有随爸爸開懷大笑的聲音,她的童年溫暖也濕潤,帶着江南水鄉的溫柔,似水般漾開。

後來……她漸漸成長,那溫暖的記憶突然被随父随母的争吵聲撕裂。

她的眼皮抖了兩下,掙紮着想要醒來,但終是抵不過那倦意,怎麽都無法睜開眼睛。

那是她最黑暗的時期,她的學習成績不穩定,一直在下滑。因為那時候和班裏的江莫承走得近,被班主任誣賴早戀。也是因為這件事,随父随母始終隐忍的表象終于被撕破,而她那一直平和溫暖的生活也即時落幕。

無休止的争吵,無休止的針鋒相對,無休止的互相傷害。

大抵沒有經歷過是不會明白那種絕望到極致的感覺,你以為會一直天荒地老的愛情就那樣在你眼前破碎,恩愛的兩個人如同仇人一般互相攻擊。

她在學校裏受人指點,回到家面對的亦是一片狼藉。甚至于,她作為這兩個人如今唯一的聯系,必須要去調和開解。

可是她一點都不開心,沒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家庭破裂,可是那樣永無休止的争吵裏,她終是忍不住摔了一地的東西,冷着臉對随爸爸說:“你們,離婚。”

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如今在夢裏回憶了一遍,依然覺得痛徹心扉。

這麽激烈的回憶卻在回放到那個意外出現的少年時,瞬間又溫柔了下來。

那一場相遇,真的溫柔了随安然這一生的記憶。

古老的寺廟,清潤的梵音,清俊的少年,拾階而上……

他側目看過來,那眼底漆黑的亮光,唇邊還未收去的笑容,都鮮明得似一副水墨畫,而他就自那畫中,款款而來。

驚豔時光。

拜良好的生物鐘所賜,雖然又睡了一次回籠覺,但到了平日裏起床的時間時,她還是準時地醒了過來。

左手正緊緊地握着手機,右手扯着被角,還是睡着之前的姿勢。不過,臉上……卻有一種緊致的緊繃感。

她擡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真的哭了,淚跡幹了,淚痕猶在,加上暖氣實在充足幹燥,臉上繃得難受。

做個夢都能哭成這樣……

等終于緩過來,她這才看向手機——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做夢的原因,她一早上都有些筋疲力盡提不起精神來。連下達指令都因為心不在焉,弄錯了一回。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中午吃過飯,她倒了熱水,吃了藥,剛準備坐下休息片刻,就接到前臺電話。

“随經理,溫景梵先生提前預定了5間雙人客房。下午三點過來,辦理入住。”

“5間?說了有什麽要求嗎?”她微微蹙眉。

“啊,有的。”張咪頓了一下,開口道:“這五間需要都在同一個樓層,并且五間要連在一起,相對也可以。溫先生交代,他是工作所需。”

工作所需……

随安然想起今天早上和時遇微博互動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處理公事,兩天沒睡了”,驀然就泛起淡淡的心疼來。

雖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但僅就這些有限的信息連在一起,她也直覺他是遇上了麻煩。

張咪等了片刻沒等到她回答,不由出聲提醒道:“随經理,你看?”

随安然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暫時定6樓的五個相連房間,等下午三點溫先生來了我親自帶他去看房間。”

“嗯,好。”張咪應下之後,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那個随經理啊,溫先生打到前臺的第一句話……問的是,今天是不是你值班。”

随安然一怔,眨眼看向窗外連綿無盡的雨簾,心口微燙。

三點。

就在前臺,北京時間的那盞挂鐘,分鐘恰好走到十二的時候,酒店大門口也随之緩緩停下一輛黑色的保姆車。

車門打開,陸陸續續下來了幾個帶着簡裝行李的年輕人。

随安然擡起頭看過去——

車內正有一個人邁步到了車門口,大抵是轉身在交代些什麽,微微側着身,從随安然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見他小半截的西裝褲腿。

她隐約察覺到什麽,從前臺邁出來,緩步走過去,等她走到距離酒店自動門旁不遠處時,那個人也終于擡步下車。

溫景梵面容清冷,臉上并無一絲笑容。在八個年輕男女之間,他的個子最高,身材修長,連容貌長相亦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他穿着一套黑色正裝,外面僅僅披着一件長款的毛呢風衣。衣領被妥帖地熨好,服帖地襯着。

他正彎了左手弄袖口,右手手指修長,搭在露出一小截白色襯衫的袖腕上,更顯白皙。此刻微垂了眸子,神情專注認真。

這種随性清冷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随安然彎了彎唇,但到底沒敢笑得太明目張膽。

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整理好袖口的下一瞬就擡眸看了過來。這一眼,眼睛漆黑澄澈,光華流轉間,愈發顯得他五官清俊精致。

只是看起來心情不好,面上蒙上了一層冷霜,加上他今日這一身顏色都深到極致,竟渾身都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冷冽氣勢。

随安然站着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有一落地的青花瓷大花瓶掩住她的身體。她打量得肆無忌憚,但外面站着的人,卻是一無所知。

溫景梵顯然也是沒發現什麽,很快移開視線。

那輛黑色的保姆車在所有人員下車之後便緩緩開走,他回身看了眼,因為背對着随安然,加之又隔着一扇自動門。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但就憑着對面站着的八位年輕男女一致點頭,神色認真的模樣,也能猜測他此刻應該正嚴厲地交代些什麽。

随安然審視了自己一眼,這才擡步邁過去等待。

本以為他會耽擱一會,不料只片刻,他就已經轉過身來,擡眸看見她時,神色并不意外。

随安然想起張咪挂斷電話之前猶豫着說出口的那句話……此刻又看着他近在眼前,面色清俊,俊秀清冷的樣子,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又有脫缰之勢。

等她再擡眼看去時,溫景梵已經站在正往兩側自動退開的自動門前,就這麽看着她,眼底笑意細碎,卻格外清晰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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