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女倆從城北小田村回去,抵達伯爵府時,剛過酉時。久違的太陽卻在這時忽然從雲層裏冒了出來,普照大地。

地上的積雪也開始融化,伯爵府屋檐上結的冰棱柱也在日光的照耀下愈來愈小。

春天就要來了。

一回到雁落閣,冬雲急忙将早就熬好了的姜湯端給荊海月。她看到了桌子上價值連城的琉璃壺和琉璃杯,不禁感慨道:“乖乖。姑娘,這一個杯子就夠換我出府了。”

荊海月道:“是啊。”

“姑娘,這東西哪兒來的?”

被冬雲這麽一問,荊海月才記起明日還要将這兩樣東西還給北公子。她同冬雲說了事情但經過,并叫她幫忙想法子。怎樣才能夠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又能将琉璃壺與琉璃杯送還給北公子呢?

冬雲道:“姑娘,既然不能讓府裏的人知道,不如,咱們從後門将這兩樣東西送回去?”

荊海月頓了下,再看着冬雲時,兩眼多了幾抹亮色。

她所居住的雁落閣,是伯爵府最偏僻的院子。出了院門,往右走十多米,再拐個彎兒,便是府裏的後門。

這後門雖說有一位老爺爺看管,可這老爺爺恰好是雁落閣院子裏張媽媽的父親,荊海月和冬雲要真想從後門出去,真是輕而易舉。

荊海月感激的看着冬雲,又意識到自己連這個簡單出府的法子沒有想到,真是笨。不過,她細細想來,自己已經是重新回到了十六歲,忘記了伯爵府的許多事情。忘記這個後門,也情有可原。

她讓冬雲将琉璃壺與琉璃杯用布包好,就等着明日親自出府将這東西還給北公子。

本以為事情可以順順利利,可才剛用完晚膳,悠然居太夫人的貼身媽媽柳媽媽便親自過來喊她過去一趟。她納悶,祖母為何在這個時候叫她?

她問:“柳媽媽,兩位姐姐是否也在?”

柳媽媽沒有答她。

她心裏萬般忐忑,卻也只好随柳媽媽一同前往悠然居。

柳媽媽在前方打着燈籠,她走在後面。冷風呼嘯而過,柳媽媽手裏的燈籠時不時的左右搖晃。燭光灑在冰冷的地面,倒更加肯定今日去悠然居是件壞事。

穿過幾個回廊與垂花門,掀開悠然居門口厚重的棉簾,荊海月踏進了暖如春日的悠然居。

太夫人還未歇下,她半卧在美人榻上,不遠處的三足荷花形銅香薰飄來淡淡的海棠花的香味兒,更是讓人覺得這悠然居已經是春日了。

“祖母。”荊海月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多半已經猜到了太夫人叫她過來的緣由。

太夫人擡頭,慈愛的擡手招呼荊海月到她跟前。荊海月上前坐在她身側,問:“祖母,這麽晚了,叫海月過來,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太夫人道:“伯爵府養你十六年,如今,你也該另謀高處了。”

荊海月明白太夫人叫她來是什麽意思了。

太夫人故作慈愛的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說道:“這京城啊,就數海月你長得最周正,誰家公子見了你,都得打聽你是哪家姑娘。這不,祖母這裏,就有人派着媒婆來打聽你了。”

荊海月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是誰?是前世曾要娶她的忠毅侯嗎?那個肥頭大耳家裏妻妾成群的忠毅侯?

屋裏靜得可怕。

荊海月楞了半晌,裝得很鎮定的問道:“是嗎?祖母,是誰啊?”

太夫人道:“是忠毅侯。”

果然是忠毅侯!

荊海月知道自己前世雖然因為母親慘死要為母親守孝,逃過了要嫁給忠毅侯的命運;可這一世,母親健在,她是怎麽也逃脫不了嫁給忠毅侯做續弦夫人的命運了。

荊海月的身子已經開始顫抖了。她要怎麽辦?如何才能不嫁給忠毅侯?

太夫人察覺了她身體的異樣,知道她是不願意,可她作為伯爵府的太夫人,不管荊海月願意不願意都會将她嫁出去。

若是嫁一個庶女就可以和富庶的忠毅侯結為親家,并拿到一筆不菲的聘禮,何樂而不為呢?

太夫人本也糾結是不是将荊海月塞進康王府做妾,可考慮到沒熟人介紹,康王府肯定不願意收下從未有過往來的伯爵府送的庶女,便也放棄了這個決定。

既然有現成的忠毅侯,那康王府,倒也可以不管了。

太夫人道:“海月啊,忠毅侯不過胖了些,并無其他。你一個庶女,能嫁過去做續弦夫人,倒也不虧。”

荊海月胸口猛烈的起伏,她反問道:“不虧?忠毅侯年三十四,健壯如豬,家裏有六個小妾還成日往秦樓楚館去,我嫁過去,能過什麽正經日子?他好色嗜酒,除了貪圖我的美色,再無其他。我若嫁過去了,不多久也會被他厭棄。難不成,祖母就為了忠毅侯的聘禮,便要将我往火坑裏推?”

“放肆!”太夫人使勁一推坐在跟前的荊海月,怒火燒到了心口。她指着摔在地上的荊海月,罵道:“能嫁給忠毅侯已是萬幸。不過是有點兒姿色,若沒了你那張臉,憑你一個庶女,還不知道要嫁給哪個男人做妾呢!”

荊海月握着雙拳,問道:“祖母,您難道就半點也不憐惜我是您的孫女?”

太夫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道:“你嫁,還是不嫁?”

荊海月冷笑了聲,“不嫁。”

太夫人道:“好啊。來人啊,把四姑娘帶回去,将她鎖在雁落閣裏,不準放出來。雁落閣裏的人,每日只能給她一頓飯食。若有違背命令的,便發賣給人牙子,賣去那窯.子裏。”

荊海月被柳媽媽送了回去,回去後,柳媽媽吩咐人鎖了雁落閣的院子,又安排了四個小厮守着院子的門口,說了好一頓狠話後才離去。

等人走了,郭氏也明白剛剛在悠然居發生了什麽。她哭着跑進荊海月的房間,直喊道荊海月命苦。

荊海月沒有流淚。她上一世可是連康王都騙了,與狼共榻的事情她都做了,這一世,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忠毅侯。

她想過出逃,可郭氏身子孱弱,根本就走不遠。何況,她若走了,冬雲絕對會被送進秦樓楚館。她不能讓冬雲受這種苦楚。

怎麽辦?

荊海月為難。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被包起來的琉璃壺與琉璃杯,在心裏為自己明日不能去送還東西了而向北公子道歉。

黑夜如此漫長,荊海月躺在床上,聽着外面卷起落葉的寒風,心也随着風漸漸涼了。自己不過是伯爵府能拿一筆不菲嫁妝的庶女,除了雁落閣裏的人,誰又會真正擔心她嫁進了忠毅侯府會不會過得好呢?

她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郭氏。她自知生了孩子後身體不适便不能讨荊自宏的歡心,可她心裏念着自己好歹是他的妾,荊海月好歹是他的女兒,他總不至于如此狠心。

她這樣想着,天亮後,便做了早餐去尋荊自宏。可誰承想,荊自宏根本就不願意見她,一直在全姨娘所在的沉香苑裏不出來。

可憐了郭氏,在寒風中站了一上午,終于是撐不住了,被雁落閣的張媽媽接了回去。

“姨娘,您還不明白嗎?這個伯爵府,做主的可是太夫人。老爺他什麽都不管,他也管不了,他更不想管。嫁一個女兒讓伯爵府得到不菲的嫁妝,老爺這種愛財如命的人,自然是不會反對。”

郭姨娘同張媽媽走在回雁落閣的長廊上,她掏出腰間的帕子,忍住淚道:“就沒見過如此狠心的祖母和爹。”

張媽媽冷哼一聲:“衰落的世家大族,只有銀子才可以喚醒人的憐憫。姨娘,咱們得為四姑娘另尋出路啊。”

郭氏嘆氣,她沒有可以倚仗的娘家,到哪裏去給海悅尋出路?難不成,讓她女兒削發為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