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夫人面容冷漠,直勾勾的看着外孫女跪下,竟也沒叫人起來。她如今,連裝疼愛自己的孫女都懶得裝了。
荊海月仰着一張泛白的臉,向太夫人誠懇道歉:“祖母,上一次是海月失禮,頂撞了您,還望祖母見諒。”
太夫人知道荊海月不是真心道歉,可她知道,如今郭氏病重,荊海月是再不情願,也得道歉。她問:“你可想明白了?”
“海月深知伯爵府的養育之恩,願意嫁給忠毅侯。”
“這才是乖孩子。起來吧。”太夫人松口,柳媽媽急忙上前扶起軟弱無力的荊海月,讓她在右邊的椅子上坐下。
太夫人順勢望去,她瞧着荊海月的瓷白臉蛋,泛紅的眼眸,幾縷發絲垂在兩鬓,真真是一個勾人的妖孽。她心想,如此美人,倒便宜忠毅侯那個好色之徒了。
“我聽聞你小娘病重?”
“嗯。”荊海月急忙點頭,催促道:“還請祖母趕緊為小娘請個大夫。”
“大夫自然會請。你今日既然親口說要嫁給忠毅侯,可別反悔了。”
荊海月垂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要聽不到:“海月知道。”
“柳媽媽,找人去給雁落閣請個大夫來,要快。”
柳媽媽福身,又趕緊出去忙活。
荊海月萬般感激,又擔心自己母親的安危,沒在悠然居多待便回去了。太夫人總算是放下心來,打算讓人去回忠毅侯,讓他請個妥當的媒婆來,先說親。
她也是好面子的,忠毅侯既然要娶荊海月回去做續弦夫人,那三書六禮,可一樣都不能少。
不然,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還不得輕瞧了伯爵府。她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們伯爵府賣女兒,是伯爵府為女兒選了個好夫家。
荊海月回了雁落閣,大夫也來了,他替郭氏診斷了好一會兒,寫了副方子,命人去抓五副中藥來,又叮囑了一番,便走了。
一切都妥當了,荊海月才坐在床榻邊,對郭氏道:“月兒謝過母親。母親受苦了。”
郭氏道:“我左右不過是凍到了,沒有什麽大礙,你切莫擔心。只要将東西還回去了,咱們也不欠那北公子什麽了。之後的路,還得月兒你自己走了。”
“月兒知道。”
荊海月握着郭氏的手,眼神堅定。那廟庵,她是去定了。
上元節是一年一次的大日子,一大清早,府裏的下人都在忙活。廚房更是熱鬧非凡,廚房裏的幫工都争着做湯圓,打算吃滿滿一大碗,圖個團團圓圓。
冬雲高興的從雁落閣的小廚房裏端了一碗湯圓到了荊海月的閨房,本想讓自家姑娘吃了,圖個吉利,可荊海月看都沒看,就讓她自己吃。
“姑娘,你就吃點兒吧。”
“不了,冬雲,我該去給祖母請安了。”
冬雲才想起這個大事。雁落閣的院門被鎖了這麽多日子,她這個做下人的都忘記自家姑娘還要去向太夫人請安了。她急忙将湯圓放在桌子上,替自家姑娘梳洗打扮。
出了雁落閣,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荊海月全身暖和了不少。這陽光倒像是為上元節增添喜氣的,出來得正是時候。
“看來,今年的上元節會格外熱鬧呢!”冬雲忍不住感慨一番。
過了道垂花門,主仆二人迎面撞上也去向祖母請安的二姑娘荊雁柔和三姑娘荊芙婉。
荊芙婉一看到荊海月,大呼小叫:“喲,是四妹妹啊,祖母允你出雁落閣了?真是稀奇啊。”
荊海月沒搭腔。
荊芙婉也不氣餒,她知道荊海月向來在她這個嫡女跟前不愛開口說話,也不在乎,她又道:“哎呀,四妹妹你往後可就是忠毅侯夫人了,地位比我都尊貴呢!”
荊海月縮在袖子裏的手不由得微微握拳,可她明白,既然已經打算長伴青燈古佛,沒必要為了荊芙婉故意的嘲諷而鬧事情。反正,上一世,她也算是享盡了榮華富貴。
姐妹三人往太夫人的悠然居去,荊芙婉還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這要說啊,父親還是更心疼二姐姐。二姐姐也是庶女,卻能嫁到揚州,許個算是門當戶對年紀相仿的人家做正妻,也是有好日子呢!”
荊雁柔不敢再荊芙婉面前多言,她的母親也是求了父親好久,才讓父親成全了這門婚事。
不過,太夫人到現在還沒有松口,要不是如今有荊海月的事情壓着,她要遠嫁揚州的事情也會鬧起來。
不過,荊雁柔倒是感激荊海月,同樣是庶女,荊海月生得貌美,倒替她攔下了許多事情。經過荊海月的這件事情,荊雁柔頭一回覺得,貌美也并非一件好事。
姐妹三人走着走着,到了悠然居。因為今日是上元節,京城的所有未婚女子都可以沒了平日的約束,輕易的走上街頭玩耍一番,猜燈謎,看煙花,好不熱鬧。
尤其是那些生在世家大族的姑娘們,就等着上元節和七夕這兩個節日出府逛一逛了。
沉不住氣的荊芙婉見兩位庶女都沒開口,她最先開口,“祖母,今日是上元節,芙婉想出去玩一玩。”
太夫人道:“可以。一年中也就這麽幾個熱鬧的日子,你就出府去玩去吧。”
荊芙婉輕易的得了準許,好不高興。她得意沖兩位庶女挑眉,以示她這個嫡女的尊貴。
見狀,荊海月也開口了:“祖母,海月可否也出去逛一逛?”
此話一出,悠然居裏安靜下來。荊芙婉挑釁的看着荊海月,就等着她被祖母駁回請求而出醜了。
荊海月又道:“今年的上元節可能是海月未出閣前的最後一個上元節了,海月想出門,随意逛逛,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了。”
太夫人見荊海月眉眼低垂,模樣實在是可憐,又思量着她那番話,終究是寬了一回心:“允了。”
荊海月眉目含笑,她道:“海月多謝祖母。”
“不過——”
太夫人忽然說了句。
屋裏的幾人都看過去。荊海月也知道太夫人不會輕易答應,心裏也做好了準備。
太夫人笑着道:“我也許久沒有請府裏的夫人和姨娘吃茶了,借着今兒個的好日子,不如請她們來悠然居一敘。你們三人回去後,就跟母親和小娘說了,要她們酉時來我這裏吃茶吧。”
荊海月猜到太夫人會拿母親要挾她,讓她不要想着逃跑。左右荊海月也沒有想過逃跑,便答應了。
“祖母放心,我一回去就會告知小娘這個好消息。”
太夫人沖荊海月微微颔首,嘴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容。
等三位姑娘都回去了,柳媽媽問:“太夫人,您不擔心四姑娘趁着今日可以出府游玩,逃跑了?”
“所以,我請她小娘來我悠然居吃茶啊。她小娘在我手上,我看她敢不敢逃。她若真逃了,我定要讓人打斷她小娘的腿。”
柳媽媽道:“萬一,四姑娘不是逃跑,而是想不開要投湖自盡,可怎麽辦?”
太夫人眸光泛着寒意,“她的小娘在我手上,她不會想不開的。四姑娘不是個笨丫頭,她應該想得到,她是投湖自盡一了百了了,她小娘可就沒那麽容易死去見閻王了。她若投湖了或者是用其他法子死了,我定讓她小娘和外祖父生不如死。”
柳媽媽渾身打了個哆嗦。這太夫人越老心越狠,可怎麽得了?
她可還想着能多做善事為即将生産的兒媳婦積德呢!她可千萬不能再幫太夫人做惡了,萬一四姑娘真想不開投湖自盡了,她可絕對不能幫着太夫人去害郭氏。
夜晚如期而至,荊海月收拾了一番,倚靠在門口看了院子裏的開得正好的冬梅,打算出門。
她穿了件鵝黃色交領複襦,兩邊的袖口對稱繡着碗口大的海棠花。她今晚施了粉黛,柳葉彎彎,桃腮紅唇,竟無比妖豔。
她本就想這樣出門,又在冬雲的百般懇求下加了件避寒保暖的鵝黃色絨襖背心。
冬雲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覺得她頭上未戴簪子太素了,和妝面不搭,便給她頭上插了一支梅花樣步搖,才同她一起出了府。
郭氏早就被請去悠然居喝茶去了,荊海月便沒有去和郭氏道別,和冬雲從大門走了出去。
走了好一會兒,冬雲回頭瞧了瞧,道:“姑娘,沒有人跟來。”
荊海月知道不會有人跟來,祖母既然将母親請去了,不必再費力讓小厮跟着,倒還多了筆開銷。
走了一裏路,再拐個彎兒,便到了主街,主仆二人這才感受到上元節的熱鬧。
這主街長約屋裏,街道兩旁的商鋪二樓都彼此連着繩子,那制作成各種形狀的花燈有序的懸挂在繩子上。
最開始映入眼簾的是荷花形狀的花燈,走了半裏路,便是鯉魚形狀的花燈,那魚嘴一頭挂在繩子上,尾巴朝着底下……
燈下人流攢動,不少孩童提着小小的燈籠,跟着母親或者父親跳躍着欣賞上元節的美景。姑娘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個個春風得意。
冬雲許久沒有這般盛況了,她高興的沖身邊的荊海月道:“姑娘,咱們今日出府,可真是來對了。”
荊海月皮笑肉不笑,“是啊。”
冬雲知道自家姑娘無心欣賞美景,也悻悻地低下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