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沐北良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又問道:“母後,兒臣既然已經是大梁的皇上,做事自然知曉分寸。母後派秦嬷嬷多次出宮去北宅,可知會給兒臣帶來多少麻煩?秦嬷嬷出宮後,跟着她的人若是查到了北宅是我在宮外的居所,會引來多少康王的人,母後可有想過?”

單太後當即道:“哀家只讓秦嬷嬷遠遠的看着,并沒有真正的到北宅跟前。”

“可那條街也就那麽多戶人家,康王的人一家一家的找,怎麽就找不到朕的北宅呢?母後為何如此糊塗了?”

單太後的雙手微微發抖,她知道自己已經做了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良久,她壓低聲音道:“哀家只是不想看見皇上做不能做的事情。是哀家大意了,哀家向皇上道歉。”

沐北良嘆了口氣,“母後,兒臣知道母後擔憂大梁的安穩,擔憂朕沒有開枝散葉會讓群臣非議。可母後畢竟是母後,您只管做個不用想太多事情的太後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要管,也無須管。有的時候,母後什麽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說罷,沐北良深切的看了眼單太後,起身離開了清寧宮。

單太後坐在椅子上,仔細回味着沐北良的話。良久,她明白了他這番話裏的兩層含義。

這第一層是叮囑她不要管他是否已經有了心上人,也不要管宮外的北宅是否養了人;第二層,則是叮囑她不要非得逼迫他娶單若敏為皇後,她要讓單若敏做皇後,可他并不會同意。

單太後明了,沐北良到底是大梁的皇上。她這個做母親的,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了皇上,觸犯了龍威。沐北良剛剛的那番話,是在委婉的警醒她。

“什麽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單太後喃喃自語道。

自己的兒子終究成了皇上,一個誰也不能冒犯的皇上。

單太後自嘲的笑了笑,繼續煮茶。

皇帝到底是皇帝啊。

……

日子一晃極快,轉眼就到了二月。春日乍暖,卻沒法子讓人離開火爐子。初五這日,伯爵府的三位姑娘盛裝打扮,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天是淡藍色的,雲朵随着風被吹散在天空的四處。前往皇宮的馬車內,伯爵府的三位姑娘都默不作聲。即便只是進宮參加青德公主的詩會,她們三人也都怕得不敢高聲言語。三人誰也未曾進過宮,也未曾見過皇室子女,自然是害怕。

荊雁柔雖是姐姐,可也吓得不行。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緊的攥着帕子,眼眸一直低垂着。

荊海月前世也就見過青德公主一面,早就忘了她的模樣。她靜靜的坐着,聽着馬車轱辘壓過青石板路的聲音,心跳得厲害。

前世,她就在向皇上呈上罪狀那一日進過宮,去的還是皇上的書房正陽殿。可惜,她也就只記得關于皇上的這些事情了。

“姑娘,到了。”外頭荊芙婉的丫鬟彩環開口,馬車也在這同時停穩。

荊芙婉第一個起身,掀開簾子探出腦袋。

皇宮巍峨,白玉勾欄,穿着铠甲的禁衛軍拿着長矛,整齊有序的游走在宮牆四處,讓人不寒而栗。和煦的暖光從雲層裏穿出來,落在巍峨的高牆上,為這肅穆寂寥的宮牆增添了暖意。

荊芙婉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你們也都出來吧,這皇宮,也沒什麽好怕的。”

她踩着馬凳走下去,眼神還四處張望着。荊海月和荊雁柔也下了馬車。她們被穿着統一的粉色衣裙的宮女們領着,前往壽鸾宮。

為了不太紮眼,伯爵府的三位姑娘今日都只是簡單打扮了下。尤其是荊海月,太夫人特意只讓她在頭上插只玉簪子。三人心裏都明白,雖然是青德公主做東,可主角卻少不了單二姑娘,她們還是乖乖的做個配角,不讓單二姑娘記恨才好。

穿過幾道曲折回旋的長廊,繞過亭臺樓榭,三人終是被帶到了壽鸾宮。

壽鸾宮一個宮的面積便要抵上半個勇寧伯爵府了。進入壽鸾宮,先是一個小院子,院子的圍牆邊栽種着一排翠竹,冬夏常青,炎炎夏日,便可用作避暑。往右邊走十來步,便是壽鸾宮的正宮。

不過,青德公主此次辦詩會并不是在正宮裏舉辦,而是在正宮後的大院子。

宮女領着三人往右走,穿過一個雕花的涼亭,便到了大院子。院子裏栽種着幾十棵梅樹,這些梅樹開的花大致分為三種顏色:紅色,官粉色,白色。微風拂過,清冽的梅香撲鼻而來,着實是令人清爽。

最裏面的小角落裏,有一處小竹棚,棚子外由木樁攔着,裏面放着幹草,吃食,而三只孔雀便睡在裏面……

當然,三人離得太遠,并見不到孔雀。三人在院子裏已經放置好的梨花木桌旁坐下,桌子上擺着大家都叫不出名字的做工精致五顏六色的糕點。

此時,院子裏已經聚集了不少名門貴女,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未過多打扮自己,倒是坐在一衆人堆裏的單若敏,紮眼得很。

她一身鵝黃色對襟襦裙,頭上插着兩只嵌紅寶石的蝶戀花金簪,怕是不夠出衆,耳朵上便綴着拇指殼大小的綠寶石耳墜,耳墜随着她腦袋的擺動一晃一晃的,亮極了。

荊芙婉嘆道:“國舅府就是財大氣粗。你看看單若敏,一堆人圍着她,她怕是都聽不完那些人的誇贊。”

荊雁柔臉上帶着笑,眉眼裏也是羨慕。

荊海月沒言語,靜靜的看着遠處單若敏一颦一動的身影。

沒多久,東道主青德公主終是來了。雖然她不喜打扮,可還是不能有損皇室的顏面。

她着素白色廣袖襦裙,袖口和領口都用金絲勾勒出雲紋,華貴明豔。她梳着兩個發髻,一左一右發髻上都簪着三枚銅錢大小嵌着各色寶石的金面。脖子上戴着碧綠色東珠項鏈,腰間的黃色束帶上全都綴着玉石。

荊芙婉見狀,笑道:“單若敏的風頭可被青德公主搶走了。”

荊雁柔聞言,急忙拉着荊芙婉的左手,小聲叮囑道:“三妹妹可不能說這些話。”

荊芙婉目視前方:“我說的是實話。”

荊雁柔還欲說些什麽,荊海月沖她搖了搖頭,她便只好将在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青德公主自臺階款款走下,沖着人群道:“諸位姐姐們久等了。”

青德公主剛剛滿十四歲,而今在座的卻都是十五歲已經及笄的姑娘家,她喚一聲姐姐也是應當的。

單若敏起身,走到青德公主身邊道:“表妹哪裏的話?我們等你多久都是樂意的。”

青德公主沒看單若敏,只是看着衆人問道:“請帖上的可都是到了?”

宮女答了是。

青德公主不動聲色道:“除了若敏表姐,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們。為了方便待會兒的詩會,我還是先一一見過吧。”

說罷,青德公主裝模作樣的點名:“勤遠伯爵府的姑娘在哪裏?”

“這兒。”

“戶部侍郎家的呢?”

“公主,這兒。”

……

“勇寧伯爵府呢?”

坐在角落裏的三位姑娘齊聲道:“這兒,公主。”

青德公主循着聲音望過去,瞧見了模樣最出衆的荊海月。她暗暗點頭,不愧是皇兄看上的姑娘,是個絕頂的美人。

認識完了一衆人,詩會便開始了。今日的主題是“梅”,大家便都得想用“梅”來作詩。

荊海月讀的書不多,也沒什麽才學,沒打算作詩,就打算老老實實的等着詩會結束。不一會兒,有宮女上茶。

到了荊海月這裏時,宮女一不留神,将所有的茶都潑在了荊海月的衣裙上。

“姑娘恕罪。”

荊海月道:“無事。”

青德公主立刻道:“還不帶姑娘下去換身衣裳?”

宮女點頭,領着荊海月出了院子。

進宮前,伯爵府的三位姑娘都帶了一套幹淨的備用衣物。可一進宮,這衣物便被宮女收走了。宮女說,不能将這些衣物帶進公主的寝宮,會不吉利。

雖然這理由夠蹩腳,可三位姑娘還是不敢說不。

于是乎,荊海月随着宮女一道出了壽鸾宮,走在禁軍巡視的長廊上,去換打濕了的衣物。

可也不知怎麽的,荊海月越走越不對勁,尤其是詢問了宮女還有多遠可宮女并未回話時,她就更覺得不對了。

之前,宮女倒的水也沒有多少,她還在杯子被弄倒後雙腿往後挪了挪,那水并未有多少落在她的衣裙上。

思及此,荊海月不打算去換衣物,便停下來道:“這位姐姐,我這衣物并未打濕多少,還是不去換了。勞煩這位姐姐帶我回壽鸾宮吧。”

宮女道:“姑娘還是換了吧,這天兒冷,凍着了可就不好了。”

荊海月搖頭,下定決心要往回走。

前方拐角處,一道隽麗的身影劃過她的眼前。她恍惚看去,才看清來人的輪廓就吓得不輕,呼吸急促起來。

宮女以為荊海月怎麽了,便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一身藍色錦袍的康王正往她們走來。

宮女松了口氣,道:“四姑娘,你是不是受了涼,怎麽身子抖得這麽厲害?”

荊海月搖頭,扭頭轉身就跑了。

手擡到一半正欲開口的康王:“……”

康王站着原地,心道:這姑娘怎麽一見到我就跑?我又不是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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