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竟是回來了

深夜靜得能聽見人的呼吸聲,一縷清麗的白月光透過狹小的窗口,灑入陰暗潮濕的牢房裏。

“噠——噠——”的響聲從遠處傳來。

牢門上的鎖鏈突然響了一瞬,孟長寧勉強擡頭,扯動了身上的傷口,忍不住嘶氣,只見一個身穿着粗布青衣的男子瘸着一條腿,勉強扶着木門看向她。

孟長寧心裏停滞了一瞬,嘴裏無聲地念出了三個字“謝錦随”。

謝錦随似乎也覺得自己來的有些突然,見孟長寧擡頭,臉上帶了兩分慌亂與尴尬。

“你來幹什麽?”聲音嘶啞,暗示着她所經歷過的所有折磨。

謝錦随顫抖了一下身子,咬着牙道:“我……我來、送你。”

聞言,一聲嗤笑從孟長寧喉間發出。

他來送她,真是可笑。

如今這晉州城誰見了孟家的人不是低頭避着走怕扯上關系,就是高擡下巴上去踩兩腳以示憤怒。

連她從前的親人、戰場上有過命交情的朋友都不敢沾染半分,紛紛與她斷絕關系。

最後來送她一程的居然是大慶出了名的慫包少爺——謝錦随。

諷刺至極。

“我從前瞧不上你,對你可不曾有過好臉色。”孟長寧心中一陣酸澀,說的卻是事實。

謝錦随似乎想起了什麽,握着木門的手緊了一緊,啞聲道:“你是英雄,瞧不上我一個纨绔子弟是理所應當的。”

“英雄?”這個詞她已經許久不曾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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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牢裏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孟長寧,她是個罪人,嘴邊泛起的苦笑,苦進了骨髓裏,鑽得人心肺疼。

“我犯的是死罪,你來,會連累你。”

孟長寧看着這個面色青灰的男子,他一身粗布,衣裳廉價,頭上連根束發的銀簪子都沒有,插着一根随處可見的木棍,無不昭示着他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明明是侯爺之子卻落得這般境地。

謝錦随輕笑了一聲,“連不連累,我都是這副模樣了。”他正色道:“我知道錯不在你。”

聲音不大卻有力。

孟長寧瀕死的心髒好像又跳動了一瞬。

她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裏透着凄涼,想不到她以女子之身為大慶戎馬十年,最後信她的卻只有一個謝錦随。

“可是,死去的弟兄們終究是回不來了。”聲音同人一樣虛弱空洞又無力。

“哐哐哐——”外面兵刃敲擊牆面的聲音響起,“好了沒有,時間到了,趕緊出來!”獄卒不耐煩的催促聲傳來。

謝錦随回喊了一聲,“來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包話梅糖,從縫隙之間穿過扔在了孟長寧身上,“是從你最喜歡的李家鋪子裏買的,吃一點兒吧。”

話落,謝錦随就一瘸一拐地拖着殘腿扶着牢房走了出去。

孟長寧撿起那包話梅糖,油紙上還有些濕,她愣怔了一瞬,然後看見了牢房門口的水跡。

她拈出了一顆話梅糖放進嘴裏,酸的,很酸很酸,酸到鼻尖疼。眼角發漲,打濕了油紙包。

這是她從邊境回來之後第一次落淚。

回到晉城,被天子群臣冤枉埋怨她沒有哭;被百姓連日咒罵侮辱她沒有哭;刑具割破寸寸肌膚,敲碎塊塊骨頭她沒有哭;明日就要上斷頭臺她也沒有哭。

可是,謝錦随留下的一顆話梅糖,卻讓她頓時失了所有的假面與故作堅強,哭出了聲。

口中話梅沒了最初的酸澀,臨近果核開始泛甜。

孟長寧想起他離開時一瘸一拐的單薄身影,她閉上眼含淚道:“若有來生,我必嫁你為妻,免你孤苦無依。”

“嘶——啊——”

孟長寧剛想擡手,卻被肩膀上的傷口疼得叫出了聲。她睜開雙眼,入目是緋紅色的海棠花幔帳,綿綿延延攬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她扶着身子緩慢地坐起,左腹部的傷口被牽動,一陣痛感襲來,讓人簡直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孟長寧掀開衣服一看,腹部還裹着白紗,右肩也同是如此,紗布從左肩穿過挂在脖子上。

這傷口是何時包紮的?不對,除去腹部與右肩,身上其餘地方雖有疤痕卻與她在牢裏受刑的傷痕不一。這是怎麽回事?

孟長寧滿臉震驚地看着房間裏的擺設,東西不多,只有一個矮木桌、一個梳妝櫃和衣櫃,便再無其他,無處不透露着一股窮酸的氣息。

這是……她從前的房間?還未發跡前的孟家?

就在她還沉浸在自己懷疑中時,珠簾撩動的聲音傳來。

“少爺,你醒了。”

孟長寧怔怔地轉頭,便看見一個年方十五六歲,紮着雙髻,面容青澀冷峻的小丫頭托着木盤走過來。

孟長寧心中一震,顫聲道:“長青……”

一碗黑乎乎的藥冒着熱氣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長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聲道:“該喝藥了。”

“長青。”孟長寧看着她眼裏除了不敢置信還有無盡的思念。

她十歲那年,父親戰死沙場,人人都道是保家護國的英雄,可死了的人自是榮譽加身,活着的人卻是凄慘悲涼。母親重病,家中只有一個半大小子,撐不起門面。

沒有幾年家裏就沒落得人人輕蔑。府裏的丫鬟小厮也發不出銀錢,都遣散了,只餘下母親的陪嫁嬷嬷和她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喚長正和長青。

而長青在她兵敗歸來那一年,被湧上門鬧事的百姓給活生生打死了。可此刻長青卻鮮活地好好地站在她眼前,孟長寧忍不住眼角泛酸。

“少爺,你就是再怎麽撒嬌,這藥也是必須要喝的!”

長青一臉‘我是不會心軟’的表情,舀了藥的湯匙放在孟長寧嘴邊,絲毫不退讓,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孟長寧聞着刺鼻的藥味兒,一下就把她所有的傷感和矯情都給熏走了,她皺起鼻子,開始找借口,“長青,這還燙着呢,要不你先放着,我等會兒再喝?”

長青面帶假笑,“怕是等會兒我會在花瓶裏找到它們的屍體吧。”湯匙抵着孟長寧的嘴絲毫沒有要放下的想法,反倒有要強行進入之意。“我可不想洗了藥碗還要洗花瓶。”

“這可是我花了兩個時辰才熬出來的,裏面的藥材也是大夫開的名貴東西,你要是給倒掉了,家裏可沒有錢再給你買了!”說到這裏,語氣裏全是心疼錢的意思。

孟長寧聞言開始旁敲側擊,“既是名貴藥材,你又哪裏來的錢?”

“呵——自然是陛下給你的賞賜裏勻出來的,府裏才出不起這冤枉錢。”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孟長寧收起了自己的悲傷。腹部和右肩的傷口以及這房間裏的擺設,還有陛下的賞賜,孟長寧大概猜到自己回到了哪一年。

她看着那碗黑得透亮的藥,幹澀的嘴裏開始泛苦,有些心虛地哀求道:“陛下不是賞賜了不少東西嗎?這一回不喝……”

“呵——是賞賜了不少,可是家裏什麽不要用錢?你養病不是錢?老夫人養身體不是錢?一家子人吃的喝的穿的不是錢?”

一談到錢,長青就開始認真,一一細數家裏要花錢的地方,“打發宮裏來的人不要錢?你如今身份不同,要換的行頭不是錢,現在不省着些用,誰知道……反正你少喝一回就浪費家裏一個月的開銷。”

“停停停!”

孟長寧立馬打斷她的話,果真是長青,不是別人假扮的,但凡涉及錢就沒有不計較的時候,再這麽說下去她頭都要炸了。

她狠狠地抿了一下嘴,看着碗裏黑漆漆的藥,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接過碗,頭一仰,“咕嚕咕嚕”幾大口就把藥喝下去了。

“啊——”孟長寧放下碗,伸出舌頭,想緩解一下口中的苦澀,突然有什麽東西被扔進了嘴裏。

孟長寧愣怔怔地看着長青,卻見她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留下一句“李家話梅。”,端起托盤就要離開下去幹活。

“哦。”孟長寧傻乎乎地感受着嘴裏的酸味兒,想不到長青居然舍得花錢給她買話梅,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卻見長青走至門簾處,停下腳步,回頭道:“明日進宮聽封,可別睡得太死,錯過了時辰。”

“好。”孟長寧看着長青掀起簾子離開,背影消失在簾後。心中卻是波瀾四起,明日就是聽封的日子,想不到竟是回來在這個時候。

七年期季川大戰,孟長寧帶兵以七千精銳奇襲大夏後方部落,聯合先鋒左路以包夾之勢團滅大夏三萬精兵,大夏精銳被滅,餘兵潰敗,不戰而退。

自此她一戰成名,回朝之後,被天子下令封為鳳鳴将軍。

可外人只看見了她的風光,道她英勇善戰,如今軍功在身,得聖人青睐,破敗的孟家一朝再獲盛寵。

卻不知她奇襲之後身受數傷,尤其是肩膀和右腹部所中兩箭,直接貫穿了身體,若不是及時尋來了良醫,只怕是早就性命不保,死在沙場之上了。

孟長寧顫抖着手摸上了自己腹部上的傷口,微微發疼。

這一道傷就是在上輩子也可以說是除了砍頭在她身上留下最重的一道傷了,差點兒就回不來了。

“我竟是真的回來了。”

孟長寧神色還有些恍惚,這般奇聞異事竟落在了她身上,是老天對她的憐憫嗎?

她又想起長青說的明日聽封,忍不住長嘆一聲。罷——還是先解決眼前的爛攤子吧。

若說孟長寧的一生有什麽最亮眼的時刻,那便是明日了吧。

陛下為她設宴,贊她英勇有謀,封她為鳳鳴大将軍。朝臣誇她将門之後,有先父之風,是難得的少年英雄。天下百姓誇她骁勇善戰,護衛邊境安寧,是大慶的保護神。

她那時不知天高地厚,竟是真的以為自己就如此厲害了,将所有的贊譽都收下,飄飄然數年,最後一朝敗在自己人手上,才知道這世人的誇贊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今日你戰勝便是英雄,明日你戰敗便是罪人。

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若不是最後與自己同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勸自己認了吧,認了母親和孟家其他人便不會受到牽連,她如何敢确定當日戰場之事竟然真的是自己人所為,三萬士兵又如何會被圍困風雷谷慘死他鄉。

想她孟長寧一生為國為社稷,放棄了自己的女兒身平靜生活,最後換來的卻是功高蓋主,殘害三萬無辜士兵只為給她安上一個帶兵不力的罪名。

當真是讓人心寒至極。

“我懂戰術謀略,卻看不懂這朝堂上人心詭谲,更猜不透天子七竅玲珑心思。”

孟長寧眼神麻木,吐出口中的果核,又想起行刑前的最後一晚,那個下場同樣悲慘的小少爺帶着一包打濕了的酸話梅。

她看着這果核,“謝錦随,我說到做到。”

若有來生,我必嫁你為妻,免你孤苦無依。

此非戲言,謝錦随,這一世,我不再參與朝堂之事,只願護你一生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文】

《穿書後撿到一個殘疾太子》

看着大門緊閉的陸府,穿書炮灰女配陸娴終于确定自己下線了。

她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躲到了一個小漁村,決定在此平靜地度過餘生。

可某一天,陸娴在海邊撿到了一個失憶的男子,雖然他又啞又殘,但是他長得好看啊!

顏狗陸娴很心動,将這個殘疾男人帶回了家,她負責賺錢養家,男人就貌美如花。

瞧着宛如小奶狗一般,又萌又貼心的美男子,色迷心竅的陸娴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這美男子怎麽越看越像傳說中那個乖戾狠絕、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太子?聽聞他戰場之上一戰封神、活埋了敵軍三萬士兵……

陸娴咽了咽口水,往後連退三步,卻是撞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那人将她圈在懷中,聲音喑啞:“阿娴這是要去哪兒?”男人俯身,呼出的熱氣撲在她的耳畔,“長夜漫漫,阿娴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身子麽?”

陸娴睜大眼瞧着那個本該又啞又殘的男人,在他戲谑的目光中漸漸紅了臉:“你……你騙人!還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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