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阻殺(三合一) (1)

孟長寧這邊看着長正他們行事, 一切順暢。如今已經快到四月份了, 照她推測,若是再不動手,羅城便是真的要撐不下去了。

如今糧食已然備好,她缺的只是個機會。

孟長寧敲打着旁邊的賬本,“長青,叫你遞的話如何了?”

長青立在一旁, “小王爺說午間茗香樓見。”

孟長寧舔舔唇, “今日是未生出來胡鬧的日子吧?”

長青點頭,孟長寧起身, “那就好。”

若是別人将這羅城水災一事捅出來了, 指不定會留下什麽禍患, 可是承平王府的兩位就不一樣了,且不說如今承平王府得勢, 這兩兄妹可真是親兄妹,都是愛找茬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

茗香樓孟長寧點好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一個人倚在窗口吹着微風, 已經漸漸進入初夏了, 天氣漸暖, 空氣清新。

身後傳來聲響, 孟長寧敲敲窗沿,“怎麽才來?”

顧未生不滿地哼一聲,接過顧平生倒的茶水,“還好意思說呢, 催什麽催,你以為宮裏那群人都是吃素的?”喝完茶水放下杯子,“說吧,什麽事?”

孟長寧轉身背靠着窗戶道:“等會兒陸易銘會來。”

顧未生瞬間就怔在了原地,“孟長寧,你賣我!”

孟長寧挑挑眉,“你得幫我個忙,把他引到西城去。”

“不去!”顧未生雙手交叉抱臂,“你居然和那個混蛋一起來堵我,我才不呢!”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孟長寧毫無商量道,走近坐她旁邊,好奇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和陸易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聽你之前敘述,我本以為你們是水火不容,現在看來不像這麽回事兒。”

顧未生猛一拍桌子,“哪裏不像了!就是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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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長寧看着她火冒三丈,不說話。

顧未生被她的眼神威懾得不敢造次,眼神朝着遠處飄散,許久之後,別別扭扭道:“我之前不知道他是那老混蛋的兒子的時候,就……就……送了點兒小禮物給他換了點兒錢。”

“你那是換了一點兒錢?”陸易銘進門就聽見這段往事,忍不住反駁道:“你把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順走了。”

“呵——那能怪我嗎?要不是你先見色起意,我會動手?”

“喲——那我那是對你見色起意嗎?你管什麽閑事啊你!”

“你禍害人家小姑娘,我為什麽不能管!”

孟長寧掏掏耳朵,這兩人一見面就掐,真是糟心,孟長寧沖着顧平生示意一下,讓他拉住顧未生,然後自己按住陸易銘。

“好了,再掐下去,天就黑了。走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逛逛去。”

顧未生和陸易銘兩人仇視一眼,把臉一擺,齊聲道:“不去!”

“不去?”孟長寧看着這兩人,“真不去?不去我可就一個人走了,你倆在這兒好好聊?”

孟長寧先走,頭都不回一下,陸易銘會不會跟來她不知道,可顧未生一定會。

她朝着西邊走,一邊走一邊瞧瞧路上小攤販擺的東西,她在一朵珠花前多停頓了兩秒,便聽身後的人道:“你要喜歡,我買給你。”

“不是不來嗎?”

“哼——”顧未生低着頭掏錢,看都不看一眼身後的陸易銘。

可下一秒錢袋就被一只髒兮兮的手給搶走了,顧未生愣在原地,剛要上去追,便被孟長寧拉住了手,“我去。”

一行人追着一個男子飛奔而去。孟長寧也不着急,就與那男子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也不追上可也不放過。直到男子停下腳步,孟長寧也停下來,身後的陸易銘和顧平生等人都追過來了。

再瞧着周邊破敗的房屋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逐漸起身将孟長寧等人圍住,很明顯這些人是一夥的。

陸易銘突然笑了一下,“孟長寧,你這手段也太低劣了吧?”

孟長寧輕笑一聲,“手段嘛,不在乎多高明,能有用就行。”

那男子确實是孟長寧自己找的,只是……這剩下的一群人她可就沒付錢了,全靠顧未生的錢袋子有多少了。孟長寧感慨,沒辦法啊她窮。

陸易銘搖頭,“我知道你引我來想做什麽,可是孟長寧你算錯了,這事兒我幫不了你。”

孟長寧不解,“為什麽?借口我已經幫你找好,此事是你誤闖此地無意中發現的,還有我和未生給你做證人,難道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

陸易銘無奈地嘆口氣,“我知道你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我只需推波助瀾一把便可将此事揭露。”他沖着孟長寧搖頭,“可是這件事我不能做。”

陸易銘看着孟長寧的眼睛,“不光我不能,你也不能。”他遲疑了一瞬,“羅城知府是當今皇後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孟長寧怔在了原地,絕不相信,“開什麽玩笑,這怎麽可能。”

陸易銘嘆口氣,“此事你一查便知。所以,孟長寧別再查下去了,此事只有等事情發酵得越來越大,鬧到陛下眼中才能解決,而你我若是做了這個出頭鳥,以皇後的背景只要等她攬下此事認罪,待風波一過,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陸易銘轉身就要離開。

“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嗎!”孟長寧氣不過大吼。

陸易銘靜默了一瞬,身後傳來衆人跪地的聲音,“求您救救我們。”

陸易銘沒有回頭,“明明他們都已經湧入了晉州,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發現這個問題的,可你瞧所有的官員不是緘默不言就是避開此處,沒有一個人敢發聲。孟長寧,我不能搭上我承平王府上百條性命。這明哲保身的道理人人都懂,你又何必苦苦執着呢?”

他在擡頭看看這地方,“你已經打草驚蛇了。”話落,陸易銘擡腳離開。

孟長寧捏緊了拳頭,她錯了,她以為照陸易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加上承平王府的背景足以承擔下來此事,可沒想到連承平王府也未必真的敢和皇後母族抗衡,難怪明德帝對皇後如此忌憚。

望着眼前的難民面上都是麻木認命的表情,還有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傳出來的哭聲。這樣的悲劇慘狀就發生再眼皮子底下,卻沒有人管,所有人都蒙起自己的雙眼,做一個裝着眼睛的睜眼瞎子。

顧未生久不見衆人回來,趕到時便只剩下孟長寧和平生了,瞧着孟長寧的神色不是很好,她輕聲道:“發生什麽事了?是錢袋沒有拿回來嗎?沒關系的,我……”

孟長寧看向她,啞聲道:“秦軟,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顧未生傻在了原地,看着孟長寧轉身潇灑離開的背景,“孟長寧!你胡說些什麽?”

她剛要上去找孟長寧說個清楚,就被顧平生攔住帶走了,嘴裏一直罵罵咧咧個不停。

孟長寧居然敢和她絕交,瘋了吧!

回到家,孟長寧命長青收拾好東西,自己一個人呆在書房裏。

謝錦随回來的時候是滿面春光的,因為他被引薦入朝為官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

“長寧,我可以入朝為官了,雖只是個八品小官,如今卻也是個可以帶官帽的人了。”謝錦随走到孟長寧身邊,聲音裏都帶着笑意,“對了,你收糧的事情,進展得可還順利?”

見孟長寧呆坐在原處,沒有說話,謝錦随好奇往前一探,“長寧,你在寫什麽呢?”

等謝錦随看清楚了面前的宣紙上的大字之後,他整個人愣了一下,然後拿起前面寫着“和離書”的那張紙,嬉皮笑臉道:“這字如今是練得不錯了,就是寫的東西不太吉利。”

孟長寧沒有看他,“謝錦随,我們和離吧。”

謝錦随舔了舔唇,“長寧,別鬧了,我今日才拿到文書第一天,你送我這份大禮我可消受不起。”

“字我已經簽好了,生辰帖我也換了,你收好。”

謝錦随這才意識到孟長寧沒有開玩笑,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呆傻在了原地。

“為什麽?”謝錦随開始心慌,“我做錯什麽了……”謝錦随将自己近來所有做過的事情都回想一遍,生怕自己是在什麽時候不小心讓孟長寧不開心了。

他突然拽着孟長寧的手,道:“你是不是都發現了?不是的,我和姬北城設下賭局誘導韓溫涼引你前去,只是希望能助你破除心中的恐懼。”

“長寧,我錯了,我不該答應姬北城。可是,孟長寧,我不想你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我不想你永遠愧對秦圓,我不希望你總是把自己的悲傷隐匿起來。長寧,你要是覺得我錯了,你可以責備我,你甚至可以打我罵我,可你不能棄我!”

孟長寧擡眼,原來還有這些事情啊。

突然想起夜晞走的那一天留下的那句“你不覺得一切都太順暢了嗎?”,恍惚間,原來什麽時候謝錦随已經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不,應該說,他一直都可以保護自己。

孟長寧放下心來,那就好,謝錦随,你能保護好自己便好。

謝錦随,無法接受被人抛棄,不行!

沒有回應,孟長寧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謝錦随看着她平靜的臉頰,上面沒有絲毫波瀾,可見這不是一時起意,而是思慮良久之後做出的決定。

“你是不是因為知道了那個秘密,覺得承受不住了,時刻會害怕終有一天會禍事臨頭,所以要先離我而去?”

謝錦随看着她,突然笑了,眼睛猩紅,也是他的父親都承受不住這樣壓抑憋屈恐慌的日子,孟長寧又如何能承受呢。

他的父親自殺,孟長寧要和離,一轉眼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什麽都沒有的時候,謝錦随的身軀一下就矮了下來,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孟長寧最後看了一眼,起身繞開他拿起自己的包袱,包袱很小只裝了幾件衣裳,手裏拿着銀槍,明明看起來只是簡簡單單要出門一趟,卻是将最絕情的書信都留下了。

“我回孟家了,長正和長青就留給你吧。保重。”

“吱呀”的開門聲傳來,謝錦随轉頭,大喊:“不許走!若你要走,便把從郁侯府帶走的東西都給我留下。”

他一步步靠近孟長寧,前幾日尚且溫存,怎麽今日就突然變臉了。

孟長寧沒回頭,天色已暗,外面已經點上了燈籠,“你要什麽?”

謝錦随攥緊拳頭,指節“咯咯”作響,面色鐵青,“孟長寧,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叫你以為這郁侯府你想來就可以來,想走就可以走。”

孟長寧突然被他一把推倒門上,禁锢在門與身體之間,她一時之間竟是掙紮不開。

謝錦随眼裏染上了瘋狂,“孟長寧,你瞧,我這徒弟做得如何?是不是将你教的都學得很好?”

“放開,再晚娘就要睡了,回去敲門會打擾到她睡覺的。”孟長寧的聲音很平穩,仿佛被鉗住手不能走的人不是她一樣。

謝錦随一拳打在她耳邊,門“哐啷”一聲響,破了一個洞,他咬牙道:“孟長寧!”

孟長寧放下包袱,就連長鶴銀槍也扔在地上,“侯爺可還要檢查我帶走了別的?”

謝錦随聽見那銀槍“哐啷”一聲落地,她連自己如此珍視的武器都可以不要,這是鐵了心要走。

謝錦随眸中泛起了水光,卻突然揚唇,笑得招人又誘惑,“那你從我這兒拿走的心又怎麽還?”

孟長寧一言不發,看着謝錦随青筋暴露的額角,昏黃的燈光混雜這月光将他面上的痛苦映照得清清楚楚。

“孟長寧,你是個騙子,騙子!”謝錦随帶着滿腔的恨意控訴道,他無力地後退,大吼,“你滾!滾!”

孟長寧挺直了脊背,沒有回頭,平靜地走出了郁侯府。

初夏的涼風吹在身上,這樣就很好了,謝錦随若是恨她就不會再摻和她的事情了。不管她發生什麽,這一切都不會再連累到他。

有很多事情總要有人來做。哪怕是一個人不做,十個人裝看不見,一百個人明哲保身,整個晉州城的人不敢出聲。可孟長寧偏偏要做這個例外,別人不做,那便她來。

孟長寧擡頭望望夜空,明月懸空太過耀眼,只有遠處的一兩顆星星才敢些微閃亮一些。

說着要回孟長寧的人卻是朝着城東走去了,再遠一些那便是……碩陽。

——

孟長寧一路走到碩陽左家,看見這高門宅院,許久不來竟已有了陌生感。

“咚咚”兩聲敲門聲,裏面立刻便有人來開門。

左一瞧見來人,立刻側身讓孟長寧進去。

孟長寧進門跟着他到了書房,看着下午時長正送來的賬簿和寧夜劍鞭都穩穩地擺放在那裏。

“西城的難民都保護好了?”

“是。”

孟長寧抿了一下唇,“送往呂蒙關的糧食全由你接管,不到必要之時不可洩露消息。”

這些糧食最好的歸宿便是左家,一來左家勢大,二來左路已經在連宋城了,若是連宋真的像上輩子一樣出事了,左路無疑是第一個受影響的人,交到左路手裏必定能救下許多人。

她拿起劍鞭,繼續叮囑道:“告訴左路,守好連宋城,若是姬北城來攻城,只需以守待攻堅持數月便可。大夏常年居于高寒之處,不習慣盛夏太陽炎熱毒辣,容易受暑熱影響,屆時出戰可省卻不少力氣。”

“是。”左一恭敬聽令。

“不論發生什麽事,切勿自亂陣腳。”

孟長寧握緊了劍身,她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不清楚,不過能為那場連宋滅城戰做好的準備她都做了,現在她要去阻止另外一場禍端。

孟長寧轉身,趁着夜色便要出門。

左一不由得喊了一聲,“将軍,不需要再帶些人嗎?左一願與将軍同行。”

孟長寧瞧着夜色,笑了笑,道:“若我出事,不必相救,請将我娘連夜送走。”

“是。”

左一看着孟長寧離開,夜色如晦,明日天亮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孟長寧牽着早已備好的馬匹出了門,才走幾步路,她将左一選的上好駿馬綁在旁邊的柱子上,然後站在寂靜的街道之中,朗聲道:“跟了我一路了,若是還不打算出手,那我可就先走了。”

話音剛落,周身跳出一群黑衣人,個個手持長劍,領頭的人道:“只要将軍今日乖乖回府,我等就不再為難将軍。”

孟長寧笑了一聲,“都這麽晚了,我現在是被人掃地出門,還能回哪兒。”

“将軍大義,我等不想傷你,更不想與将軍為敵。希望将軍也不要為難我們。”

孟長寧的食指在寧夜上輕輕敲了兩下,也不知道這一次耍得如何,可惜了沒人能見到她耍劍時的風姿,煞是遺憾啊。

“宮城路遠,諸位要是再攔着我,長寧怕是天明都到不了,那可就不妙了。”

聞言,黑衣人齊刷刷起劍,“将軍,我等再奉勸一遍,還請将軍回府。”

孟長寧微微眯眼,“你們一定不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擋我的路了,尤其是我很着急的時候。”

“将軍,請回。”領頭的黑衣人還是這句話。

孟長寧嘆口氣,為什麽總有人喜歡把她的好言相勸當做是耳邊風呢,難道是她回晉州這些日子脾氣表現得太好了?

只見孟長寧眼神一厲,臉色瞬間肅穆,手中銀劍瞬時化為長鞭直接将遠處的黑衣人勾住脖子掀翻在地,黑衣人見狀,順勢一哄而上,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偏孟長寧憑借武器的優勢逐漸占得上風,她将長鞭耍得是游刃有餘,鞭鞭淩厲将人一個個擊倒,還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人與牆壁相撞的悶哼聲,鮮血逐漸遮蔽了孟長寧的雙眼,等她喘着粗氣,呼吸急促的停手的時候,周圍已是倒下一大片黑衣人,呻吟哀嚎聲不斷。

孟長寧将長鞭化劍,杵在地上,支撐着自己的左腿,方才不小心叫他們偷襲受了一擊,鮮血已經染紅了整個小腿。

孟長寧的嘴唇有些發白,她撕下外衫綁在腿上,然後解開馬匹的缰繩,牽着馬從衆人之中走過,留下一句,“對不住了。”

走了還沒多久,就看見了遠處高高坐立在馬匹之上緩緩行來的人,孟長寧停下腳步,看着他從迷霧之中出現,看清楚到底是誰的時候,嗤笑了一聲。

“你也要攔我?”

陸易銘握着缰繩的手緊了一緊,若是今天所謂誤入西城的人不是他,或許他不會來而是假裝不知道此事。

可是他已經被牽扯進去了,若是不撇清楚幹系,承平王府也沒有好果子吃。

而撇清幹系最好的辦法就是阻止孟長寧去告發此事。

“孟長寧,回去吧。”陸易銘看清了她微微發顫的腿,“回去就能治傷了。”

手上的長劍還在滴着血,衣裳也有些亂了,今日為了便于打架她還換了一身不礙事的勁裝,只是很遺憾等會兒要是見到了明德帝就不能保持容顏整潔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治罪。

孟長寧用舌頭舔了舔唇,勉強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人,她輕聲道:“你這兒是第幾關?後面還有人嗎?”

“孟長寧,你何必呢?”陸易銘收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等事情鬧大了,自然會有人收拾。你何苦要做這個出頭鳥?”

他不理解,更不明白,做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意義,除了讓自己弄得一身傷得罪皇後一族讓日後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之外,沒有任何好結果。

他無法理解,他明白不了,這晉州城誰不是明哲保身,盡力牽扯進別人的禍事之中,哪裏還有人舔着臉去受苦的?

就算這事兒成了,她一介女流之輩,除了幾個诰封獎賞沒有別的了。為此得罪皇後一族,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反倒不如什麽都不管,作壁上觀,靜看事态發展。

“呵——何必?等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時候,羅城的人都要死光了!你是瞎嗎?你沒看見那些餓得面黃肌瘦的孩子們?你看不到那些難民在求你救他們時的哀求與可憐嗎!”

孟長寧忍不住大吼,她從戰場歸來,戰場之上最珍貴的就是生命,可最不珍貴的也是生命。

每打一場戰,死傷不計其數,每一個人身後都有一個家庭,一個人的死亡是一個家庭的悲傷。

她每次出兵都希望能把自己的弟兄們完完整整、一個不少的帶回來,可是每一次她都要在功勳簿上用朱砂筆甜上新名字,然後再看着朱砂風幹,就如同那個人被永遠刻在了功勳簿上再也回不來了一樣。

她無法接受這些人如此輕視生命,無法接受這些人不把別人當人看!

今日這晉州城的人不敢管,那便她管。若是捅到陛下面前,陛下還不管,那就不要怪她孟長寧犯下逆罪了!

陸易銘沉默,這夜晚都快要過去了,天光熹微,已近醜時。

孟長寧翻身上馬,左手握缰繩,右手持長劍,與陸易銘對立。

陸易銘看那長劍鮮血未盡,終是抽出了自己的軟劍。

夜風起,孟長寧握緊手中的寧夜劍,大喝一聲“駕——”

兩匹烈馬在夜晚交彙,刀光劍影幾乎要将人的眼睛都亮瞎,兵器相交在空中發出刺耳的聲音,火花四濺。

眼看兩人就要錯身而過,孟長寧右手手腕一轉,劍柄在手中一轉改為反握,左手一扯缰繩,劍身順勢架在了陸易銘的脖子上。而她的腹部也是一片冰涼,陸易銘的軟劍正貼在她的右腹部,還擦破了衣服。

陸易銘看着自己身前的長劍,怔了一瞬,他自問一手軟劍天下少有人能及,想不到卻是敗在偏好銀槍的孟長寧手裏。

陸易銘輕笑出聲,“送上來的密信中說你精通各種武器,無一薄弱,竟不是虛傳。”

人人都只知道孟長寧一手銀槍挑盡天下好漢,從無敗績,又哪裏知道她各家武器精通,不過是不喜露于人前罷了,而一旦露于人前,便又是一道出其不意的殺招。

孟長寧忍住腹部傳來的傷痛,與陸易銘毫發未損的脖頸不同,孟長寧的右腹部已經被割破了肌膚。

“過獎。”孟長寧冷聲道。

“孟長寧,敗在你手裏,不冤。”陸易銘收了手裏的劍,看見上面的染紅的絲絲血跡,“你走吧。”

孟長寧收回劍,脊背筆直,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啞聲道:“叫你的人把他們收拾好,別天明的時候吓着了普通人。”

陸易銘看了她一眼,嘴唇無聲地動了兩下。

孟長寧擰了一下眉,沒有說話,快馬一鞭,攜着寧夜揚長而去。

看着那些人,陸易銘揮揮手,屋頂又是一群黑衣人下來迅速便将那群人帶走,還有人擡水來将街道打掃幹淨。

直至走了比較遠一段路,孟長寧身上的傷實在是受不了馬背上的颠簸,這才緩緩停下腳步。她悶咳一聲,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黑馬的鬃毛,方才為了贏陸易銘,體內運氣太過,一時間傷了元氣。

孟長寧擦去嘴角的血跡,用手按在腹部的傷口上,血液漸漸從指縫間漏出來,孟長寧在心裏暗罵一聲,居然下這麽重的手,早知道就割破這小子的脖子了。

天光漸明,孟長寧深覺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策馬狂奔,一路馳騁。

好不容易到了宮門口,宮門一開,孟長寧拖着一身殘腿入內,到了內殿,先是見到了魏思泉。

“孟将軍。”魏思泉很是恭敬,見狀又有些擔憂道:“将軍怎麽弄成了這副樣子?陛下尚在酣睡,不如我先送将軍梳洗一番?”

孟長寧面色蒼白,瞧着他,無力地吐出兩個字,“不必。”她死死地盯着宮門,腿上和腹部的傷口流血過多,痛感漸漸麻木。可她卻絲毫不敢放松,懷中的奏章沒有交到明德帝手裏之前,她便不能閉眼。

“将軍不必擔憂,若是有急奏要禀,只要将軍信得過奴才,也可讓奴才代為轉交。”魏思泉一臉為孟長寧着想道,面上笑得寬和又具有蠱惑性。

孟長寧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假寐省下力氣來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魏思泉見孟長寧不再搭理自己,便也只能朝她一俯首,回了內殿。

等察覺到魏思泉走遠了,孟長寧才睜開眼,烈馬之上,分別之時,陸易銘說的那句話是“小心魏思泉”。

誰能想到明德帝自以為控制中了所有人,卻不曾想連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都未必忠心于他,也算得上是諷刺了。

孟長寧咬着牙,按着腹部的傷口,額頭冷汗狂掉,早晨的涼風一吹,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她苦苦支撐着,要暈過去時看見的最後一個身影是明黃色的衣服,孟長寧拽着他的衣擺确認了是自己要見的人,才從自己懷中掏出那本急奏交到那人手中,而這奏折也被她手上未幹的血染得通紅一片。

孟長寧的手無力地放開奏折,眼前一黑,耳邊似乎傳來無盡的驚呼聲,然後便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等孟長寧再度醒來的時候,她不是出現在熟悉的房間裏,也不是躺在溫暖的床榻之上,而是……久違了的天牢。

孟長寧意識有些恍惚,看着這陰暗潮濕的地方,扶着牆壁坐起身來,一不小心便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打量着周圍,再看看自己一身,雖是在天牢,可和上次的待遇卻是有所不同,身上雖穿獄服卻是幹淨的,腿上的傷口也包紮了。旁邊還有一床被子,比起容易割手的稻草,倒是舒服多了。

啧——沒想到轉來轉去還是回到了原點,故地重游,孟長寧還真是頗為感觸。正當她準備為此情此景作詩一首,苦中作樂、附庸風雅一番,便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黑色的長靴配着墨青色的錦衣,身材修長,偏腰間挂着一只繡工頗為難看的荷包。

孟長寧看着他一點一點兒地映入自己的眼簾中,眼眶瞬間就紅潤了。上輩子印象最深的那一幕重現,孟長寧真的是恨不得此刻就沖出去抱着這個出現在眼前的男子。可是,她不能。

孟長寧縮縮鼻子,強忍着淚意。

謝錦随打開牢門,放下包袱,瞧着她還先委屈上了,更是不滿道:“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你還先哭上了。”

孟長寧一開口,嘶啞的聲音便掩藏不住了,“你怎麽來了?”

“哼——我不來,難道留着你一個人瞎逞英雄,看着你死在這裏?”謝錦随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的火。

孟長寧把頭一扭,“我們已經和離了。你走,這裏不需要你。”她都自身難保了,她如何還能連累他。

謝錦随冷哼一聲,“給你換了藥我自然就走。”謝錦随從包袱裏掏出瓶瓶罐罐來,當真就開始給孟長寧換藥。

擡起左腿,孟長寧忍不住叫了一聲,謝錦随瞪她一眼,“有本事受傷就有本事別喊疼啊,老實點兒!”

本就是在天牢裏,環境又差,又沒人體諒自己,好不容易來一個人還這麽兇,孟長寧心裏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被委屈占據了全部。

謝錦随見她真的不再出聲,擡頭一瞧竟是開始低頭抹淚花,心髒忍不住揪疼了一下,頓時所有的怒氣和不滿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他把人摟在懷中,心疼又無奈地嘆道:“怎麽做錯了事還說不得了呢。”

孟長寧揪着他的衣服不放,哭聲漸大,原本是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委屈的,可是等謝錦随真的出現的時候,恐慌和後怕似乎在這一瞬間都湧上了孟長寧的心頭。

謝錦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幫她舒緩氣息。原本他是真的生氣了的,和離書這種東西怎麽能輕易亂給呢,可是又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孟長寧那時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是和離倒像是尋死。

再想起孟長寧說把長正長青都留下,謝錦随這才回過神來其中的怪異。要和離回孟家卻是把自己的随嫁都給留下了,這叫什麽道理。等他跑到孟家一看的時候,哪裏還有什麽人,通通都不見了,後來才知道全送到左家去了。

再聽到孟長寧的消息時,人已經滿身是傷的闖到了宮裏,告了一場禦狀,又因種種緣由下放天牢,等待之後審判。

等孟長寧漸漸平息下來,謝錦随抹去她眼角的淚痕,從懷中掏出一包話梅糖,解開油紙包拿出一顆放在她嘴裏,“吃了糖就不疼了。”

孟長寧嘴裏一酸,鼻子也跟着酸澀又是想哭了。好在是忍住了,乖乖地舔着糖,忍着疼看謝錦随重新給她換藥。孟長寧見他如此認真,動作也頗為娴熟,想來換了有幾回了,便道:“我昏睡多久了?”

“你在牢裏不省人事地躺了兩天兩夜,外面可是因着你吵翻了天。”

“那事情發展得怎麽樣了?羅城之事陛下可願意插手?”

“你血闖皇宮在先,血谏在後,陛下如何敢不管?”話語裏的恨她不愛惜自己的怒氣與無奈雜糅在了一起。

孟長寧愣了一下,“血谏?”

謝錦随見她還一臉懵,便解釋道:“你遞上去的奏折上面都是血,好些字都看不清了。”

“啊?”

“啊什麽啊?那得吃多少東西才能補回來?”謝錦随嚴肅冷斥道。換好了腿上的藥,便開始撩開她的衣服給她右腹部的傷口換紗布,一不小心還瞧見了左邊的舊傷疤,謝錦随搖搖頭,“這下好了,一左一右各一個,勻稱了。”

“我現在被關在這裏,你是怎麽進來的?那你進來會不會連累你啊?”

“你現在才想起這事兒來?”謝錦随手腳麻利地給她換好傷藥之後便将東西都收起來了,“你不是都打算好了,給了我和離書,将我撇了個一幹二淨。我現在可是以你前夫的身份,秉持着過往夫妻情分來看看你這個可憐人,怎麽會連累到我。”

聽見和離書,孟長寧心虛得很,小聲“哦”了一下。

“羅城一事陛下已經派韓相親查,你大可放心。只是……”謝錦随看着孟長寧遲疑了一瞬。

“怎麽了?”孟長寧問道。

“你囤積糧草一事被皇後的人參了一本,糧食是國之根本,大量囤糧容易哄擡物價引起百姓恐慌,向來是律法所禁止的,所以陛下将收來的所有糧食都充公用于此次羅城之災。”

孟長寧點點頭,“這件事我已經預料到了,本就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才收的糧,這也是物盡其用了,我無異議。”

她看了一眼謝錦随,瞧着周圍沒有人聽牆角,可也還是不放心,然後附在他耳邊輕聲道:“那運往連宋的糧食可被查出來了?”

這才是她要冒大不韪收糧的最終目的,以救羅城之名掩蓋為連宋運糧之事。羅城是大慶糧倉出了事情必定會有人挽救而不是被遺棄,可連宋就不一樣了,上輩子出現過的悲劇這輩子她要将所有的威脅都扼殺在搖籃裏。

謝錦随輕輕搖頭,“左家抹得很幹淨。”他眼裏的擔憂無所遮掩,“可你的罪名照律法所言……是死罪。”

“呵——又是死罪?”孟長寧笑了笑,“怎麽就和這兩個字避不開呢。”

“嘀咕什麽呢?什麽叫又是?”謝錦随握着她的手,“別怕,李耀江同韓相等人已經在為你求情了,必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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