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規矩
大周楔城, 茶館裏。
半下午的時候, 人不算多。
孟長寧一人一黑衣兩杯茶,靜靜地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寧夜劍雖還未到手,不過時間緊迫,她同左路交了底之後便決定先來大周探探底,屆時寧夜劍到了,便讓長正送來即可。
此行為和談, 不為打架, 況且她身份特殊,帶人前來難免讓人生疑, 故而孟長寧只身前來。
在這楔城閑逛了幾日, 孟長寧大致将消息打聽得差不多, 前幾日她“偶然”路過夜凜府中,瞧見了幾個身形詭異、着大夏服飾的異邦人。
孟長寧扯扯嘴角, 看來姬北城看中的是五皇子啊。也算是有眼光了,畢竟夜晞未出手時,笑到半路的就是他。
孟長寧淺啜一口清茶, 喝得廉價, 茶色也淡, 不過解渴倒是剛剛好。
一個戴着鬥笠的男人走進來, 仿若主人一般,絲毫不見外地坐在孟長寧側面,端起另一杯茶飲了一口。
“還沒消息?”
男子輕笑一聲,“若是能有消息, 他怎麽可能找這麽多年。”
孟長寧想想也是,“你還在為他做事?”
“給的酬勞豐厚,為何不做。”男子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感情。
他本是最好的兵卻因為一身傷痛最後只能離開軍營,孟長寧沉默,這可能也會是她最後的結局。
“我要見他一面,但不便暴露身份,你幫我一把。”
鬥笠輕輕轉動了一下,孟長寧感覺到他在看自己,面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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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男人低頭應一聲,“嗯。”
男人起身,趁着還有斜陽餘晖夾雜在人群之中離開。
孟長寧喝完最後一口,留下茶錢,也起身離去。
餘晖淺淡,映照在人身上好似染上了一層金光。孟長寧還沒走出幾步,便聽見悶哼的聲音傳來。
她連忙轉頭,翻身過牆,只見深巷之中方才還在與她一同喝茶的燕池被打得跪倒在地,鬥笠破了掉在地上,唇角的血跡明顯。
孟長寧連忙拾起地上的石子将還要上前補刀的人打翻在地。她疾步走過去将人扶起來護在身後。
孟長寧怒視着這群人,不穿夜行衣,也不遮面,旁邊就是熱鬧的街市,可他們明顯不害怕惹出事。
“你們想幹什麽?他如何得罪你們了?”
領頭的人不說話只是看着她,動手打人的人也是沉默,孟長寧蹙眉,方才見這些人動手的時候,個個下手穩狠準,明顯不是普通打手。
燕池這些年怎麽招惹了這樣一群人?她不由得轉身詢問,卻聽燕池咳嗽一聲,好不容易咳出一口淤血,立即低聲道:“快走,他們是沖你來的。”
孟長寧心下一沉,還未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見一陣單薄的掌聲傳入耳中,黑巷深處漸漸走出一個人。
等孟長寧看清是何人的時候,暗暗咬了一下唇,在心中啐罵:最近怎麽這麽點背!
“你就是孟長寧?果真是和畫像上相差無幾。”男子聲音輕柔,面帶笑意,鼻眼普通,偏眉尾斜入鬓角似狐妖,與故人有五分像。一身暗紫衣襯得原本面相一般的人多了三分顏色。
夜凜微微眯眼,打量着她,“長得倒是不錯,有幾分将軍的英氣,難怪他會看上你。”
孟長寧笑笑,“多謝誇獎,冒昧驚動五皇子倒是長寧的不是了。”
夜凜走近她兩步,“從你入城開始,我便一直在等着你。不過,你也算是沉得住氣了,竟是現在才準備動手。”
孟長寧眼睫微斂,看不出情緒,平靜地陳述道:“你知道我會來。”
夜凜揮揮手,衆人将孟長寧與燕池團團圍住。
他輕聲道:“姬北城說你發現是遲早的事,我便只好在此苦等了。不過你這命金貴,多的是人在意,我又怎麽敢為難你。不如你去我府上坐坐,等時間到了,我自然放你走如何?”
孟長寧舔了舔唇,姬北城怎麽會選擇和這樣蠢的人合作,莫不是看中了他蠢得一腔孤勇,不怕死嗎?
這麽多人打也不是回事兒,何況燕池還受了傷,暫時先穩住夜凜再說。心裏百轉千回,面上絲毫不顯。
她擡眼輕笑,眼神不小心落在一處,神色愣怔了一瞬,這小子怎麽跟來的?而後恢複正常,“好啊。”
夜凜也笑了,“果然識趣。”
正當夜凜要将二人帶走時,只聽見旁邊一聲重擊,似是人體滑落的聲音傳來,夜凜神色冷峻,一揮手,旁邊的下人們立刻就前去追捕。
孟長寧面色無波,背在身後的手卻是握成拳頭緊了又松。
夜凜瞧着她,淡淡一笑,“你的人?”
孟長寧笑看着他,“五皇子從我入城開始便盯着我,自然知道我是孤身一人前來,又怎麽會有幫手,許是哪個路過的吧。”
夜凜也懶得廢心思在這樣不重要的喽啰上面,“或許吧,殺一個還是殺一雙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什麽大事。”
夜凜失了興致,轉身離開。
孟長寧見周圍的人都緊緊盯着自己,便輕喊道:“放了燕池。”
“放了他好叫他去找我那個傷風敗俗的哥哥嗎?”夜凜沒有回身,繼續往前走,“你最好是弄清楚,現在我說了算。”
孟長寧咬牙,臉黑得能做墨水,方才還能指望宋黎送信回去,現在便只能祈求命好了。
眼見着他們就要壓着孟長寧和燕池離開,身後傳來一聲調笑,“五弟,這是要将我的客人帶到哪裏去啊?”
夜凜眉峰一皺,轉身果然看見那個給大周丢盡了臉的敗類。他面色鐵青,“二哥什麽時候還喜歡多管閑事了。”
“你抓了我的手下,帶走了我的客人,還說我多管閑事,五弟近來說胡話的功力見長啊。”
“哼——夜晞,別以為我叫你一聲二哥,你就真的以為自己是我二哥了,還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種呢!”
這大周沒幾個會待見他的人,夜凜與他更是水火不容,如今見他阻礙自己成事,心中自是不爽,話裏帶刺道:“你就和你那個賤種弟弟一樣,也該死在外面。”
孟長寧聽見這話,心裏“咯噔”一聲,果然是親兄弟最知道戳什麽地方傷口最疼。
果不其然,夜晞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冷聲道:“人我帶走,話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夜凜剛想說憑什麽,立時就看見小巷的牆頭之上出現一大批弓箭,頓時噤聲,恨不得捏碎自己的手指骨,想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今日是他大意了。
可他偏偏又不甘心,譏諷道:“你就是再有本事,也只能是個沒種的東西!”怒一甩袖,“我們走!”
一群人嘩啦啦地離去,孟長寧扶着燕池走到他面前,“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夜風将人帶下去治傷。
夜晞沖她笑了笑,“姬北城有動作,你不可能不防範。我便叫人盯着夜凜,他一調兵我便也跟來了。”
孟長寧挑眉,“我還以為我隐藏得很好,沒想到早就暴露了。”
夜晞含笑不說話。
“方才我營裏的一個新兵被夜凜的人發現了,還希望你出手相助。”
夜晞擡手,身後的人轉瞬即逝。
孟長寧這才放下心來,因着夜凜那個嘴碎的說了那些話,夜晞的心情不算太好,二人氣氛沉默,孟長寧為了緩解尴尬,“燕池這些年身體似乎越來越不好了……”
“不願放棄一身武藝,又回不去戰場,便只能在我手下做着這些不入流的活計了。”
孟長寧喟嘆一聲,“還是放不下。”
夜晞沒有接話。
孟長寧也不好再問什麽。
孟長寧認識夜晞的那年是來連宋的第二年,那年她對連宋也很熟悉了,營裏輪休的時候,無事便出去看看,瞧瞧新奇的東西。
而她見到夜晞的時候,夜晞正提着一個酒壺,醉醺醺的抓着街上的一個小男孩,抱着人家不撒手,嘴裏不住地喊着“親親,親親。”
小男孩哭得傷心又害怕的,孟長寧上去便是一腳将人給踹翻了,解救了小男孩之後,把人給一頓胖揍。
她也是第一回 遇見這種事情,猥/亵/男/童,着實該死,下手一點兒情面都沒留,一直等到夜晞的侍從都追上來了還沒住手。
兩人算是一場誤會導致的不打不相識。
後來,幾次相遇,兩人相熟,把誤會解釋清楚之後,孟長寧才知道,他叫的不是“親親”,而是“卿卿”,夜晞的弟弟叫夜卿。
只不過這個夜卿身份敏感,因為他是夜晞同母異父的弟弟,換句話說就是皇帝有三宮六院,必然不可能每個都照顧到,夜晞的母親便順手送了一頂帽子給他。
可惜沒多久東窗事發,夜晞的母親被密令處死,夜晞也從天之驕子變成了棄子。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拿自己名聲好不容易救下來的弟弟被人給拐走了,就是他一個轉身買冰糖葫蘆的功夫,七八歲大的孩子就不見了。
孟長寧在心中回想起他的過去,夜晞之所以會被傳好男風便是從這裏開始的,後來又屢屢尋找和自己弟弟年歲相像的男子,見着可憐的還給帶回了府,這名聲便越傳越差。可他自己卻渾不在意,任憑天下人誤會也無所謂。
眼見夜晞要擡步離開,孟長寧還是沒忍住想開口,可她還沒出聲,夜晞便先截住了話,“你若是作為朋友來看我,我很歡迎。可你若是來和我做交易的,孟長寧,那我的規矩不能破。”
孟長寧心中遲疑了一瞬,最後捏緊了拳頭,“好。”
這邊做成了交易,而那邊宋黎拖着受傷的胳膊連夜跑回了連宋城。
通往連宋路上的小鎮裏更是有一男子一身血污持劍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