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晉州風雲

昭和殿上, 天色微光, 謝錦随淡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由得輕笑道:“陛下這就等不及了嗎?”

明德帝輕咳兩聲,站起身來。昨夜好不容易搜到他私養府兵的證據,如何能放過,為避免夜長夢多,明德帝今日便發作就是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掀開簾子, 看着謝錦随, “我早就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不會是個省心的,當初你生下來我就該殺了你的。”聲音雖有氣無力, 可眼裏冒着狠厲的光。

謝錦随眨了一下眼, 看着這慌張的諸位官員, 以及遠處布滿的弓箭手和提着兵器的禁軍,以及地上被鎖鏈困住的他的私兵, 眼下都成了他的催命符。

而他只有一個人。

謝錦随笑了一下,習慣性地舔了一下唇,魅惑而又自傲。

明德帝見他還是一副冥頑不靈、不怕死的模樣, 便好心道:“你以為你和孟長寧這麽些年的聯系我都不知道?我告訴你, 孟長寧回不來了, 不僅她回不來, 整個連宋的人通通都回不來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頓時嘩然,這是怎麽回事?朝臣們議論紛紛,其中一個中年男子瞬間就捏緊了拳頭, 額角青筋凸起,他名為左必,有一子名喚左路。

謝錦随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漫不經心道:“是嘛,陛下為何如此篤定呢?”

“因為……”明德帝本想開口解釋,可是再看看這滿朝文武,若是他将這其中龌龊都說了出去,必會引起衆人不服,想引我壞了自己的名聲,明德帝也扯出一個笑,可他病容已久,面色慘白,這笑仿佛是白無常來索命時的樣子,陰森至極。

明德帝冷哼一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明日漸漸升起,天空越來越亮,秋日的和風拂過,謝錦随舒服地閉了閉眼。

也不知孟長寧此刻在做什麽,應該很難過吧,明德帝給她使了那麽多絆子,可他想孟長寧一定可以活着回來的,即便是連宋沒了,以姬北城對她才華的愛惜,應當也會留她一命。怕就怕她自己一根筋不願意投降。

謝錦随有些頭疼,其實他倒是寧願孟長寧降了,聽聞大夏的皇帝用人不疑,若是孟長寧能在他手中,必然能将自己的才華發揮到極致,而不是如今這樣,內憂外患齊在,既要擔心外敵又要時刻小心自己人算計。

朝堂之上寂寂無聲,氣氛緊張,群臣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出聲參與到這事兒上來。有年紀大的心髒承受不住已經倒地了,可是無人管他。

明德帝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勉力高喊道:“攝政王謝錦随私養軍隊,包藏禍心,按律例當斬。來人,把他把我拿下。”

禁軍即可上前将謝錦随包圍起來。承平王陸西沉帶隊,謝錦随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這個人從前就是明德帝的狗,如今也是,真是當了一條忠心的好狗啊。

陸西沉絲毫不将他的眼光放在心上,揮揮手,陸易銘上前兩步,照他父親的意思,淡定地在謝錦随身上搜了一遍身,邊搜還邊沖着謝錦随嘻嘻笑,仿佛根本不是再抓捕什麽逆賊,而是朋友間的玩笑打鬧。見什麽都沒有,這才命人将他鎖起來。

王尚書眼裏含了爽快的意味,當年謝錦随敢殺羅城知府,就要做好準備有不得好死的一天。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明德帝見謝錦随終于伏法,心中的巨石才放下一塊來。臉上不免帶上了得意暢快的笑容,看來這謝錦随也是知道自己無路可走便準備束手就擒了,往後他和他的孩子坐穩這皇位便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卻見昭和殿下的謝錦随依舊笑顏對着他,明德帝不免有些不爽,他哂笑一聲,“謝錦随縱然你有你父親留給你的人又如何?他們都被朕的人給圍困住了,你們祖孫三人終究還是鬥不過我。”

所謂國亂,終究不過是一場皇家家事。群臣噤聲,無人敢言,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這野火灼燒。

謝錦随冷靜淡笑如初,輕輕道:“哦?”

明德帝就是見不慣他這副吊兒郎當,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就如同當年他父親一模一樣,真是讓人看見就作嘔。

明德帝剛想在羞辱一番他,便見遠處的魏思泉屁滾尿流地跑進來,大聲呼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皇後娘娘薨了!”

明德帝驚得跌坐回龍椅之上,低喃道:“怎麽會?”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皇後,還命顧未生留下藥物,這些年一直是吊着皇後最後一口氣的,怎麽會突然就沒了。

群臣也是議論紛紛,交頭接耳,頓時都齊聲跪地以示對皇後的尊敬。王家尤其是王尚書身子都顫了一下。

明德帝穩住自己的心神,見謝錦随還是淡然如初,眉眼含笑,他顫着手,怒道:“是你!”

謝錦随癟癟嘴,“皇伯父這可就冤枉我了。”謝錦随擡擡自己手上的鎖鏈,“我可是自入宮之後就被你的人給監視着,現在還給鎖住了呢。”

“你!”

魏思泉忙在一旁道:“回皇上,是蘇淑妃一劍穿心……”

韓溫涼眼神微眯,沒有出聲。

“你說什麽!”明德帝氣得差點兒一口沒喘上氣來。蘇英這個蠢貨,一會兒沒看住人就犯事兒。

王尚書立刻請旨,哭求道:“謀殺皇後乃是死罪,還請陛下賜死蘇淑妃!”

明德帝眼裏還是出現白光,一片模糊,他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罷了,眼下能除去一個謝錦随已是大幸,為今之計是要穩住朝政,至于這二人既然相鬥多年,那便讓她們在陰間作伴吧。

“傳朕旨意、”

“陛下!”明德帝還未說完話,從前蘇将軍的舊部便走前幾步跪地,“還望陛下看在蘇老将軍的面上饒淑妃娘娘一命。”

“饒她一命?那我王家的女兒便不是人命了嗎!”王尚書怒吼,“還請陛下盡快下旨,賜死蘇淑妃。”

明德帝頭皮發麻,卻又不得不面臨這樣的局面,眼下他哪一個都得罪不起,他緩緩氣息,不能叫謝錦随這個孽畜看了笑話去。要死也是他先死。

“來人。”

陸西沉應道:“在。”

“私養軍隊乃我大慶死罪,謝錦随身為攝政之王,明知故犯,令即刻問斬,以儆效尤!”明德帝沉聲道。

皇後之事必然是謝錦随搗鬼,想用這些瑣碎之事拖延時間,他偏不讓謝錦随如意。這些年他被謝錦随控制得已然夠窩囊了,若是無法一擊斃命,給了他喘息的時間,只怕必然會讓他想到辦法脫罪,卷土重來。

原本親王犯法,不論是何種罪過都要先交由大理寺徹查才可定罪,可眼下這□□裸的私刑私怨,衆人也不敢出聲,只能看着。

謝錦随舔了舔唇,皇後死了的事情還壓着呢,這皇伯父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先處置他了,看來真是對他恨得深沉啊。

“是。”

謝錦随之事在先,王尚書一時間也只能暫且閉嘴,等謝錦随被處死之後再做聲。

謝錦随被人除去了官帽和一身官服,露出白衣,同那些私兵給按跪在一起,不由得笑出了聲。

有文官見不得這血腥的場面,行刑還未開始就已經暈倒過去了。武官倒還好些,依舊穩坐,畢竟見過不少風浪和血腥。

眼見亮得發光的刀就要落在人腦袋上,謝錦随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望着高臺之上的人,都說成王敗寇皆有命,這或許就是他的命。

他閉上眼,靜待故事的結局。

銀刀高高舉起,暖陽初初懸挂于空中,時光于此刻靜止。明德帝握緊了自己的手指,只要這刀落下,他和錦王一家的紛争便到此結束了。

“我看誰敢動手!”

遠處一聲女子的怒吼,将行刑之人的銀刀喝住。

衆人扭頭,只見許久不曾出現的謝家老夫人此刻一身宮服宛若天上仙一般踏着朝日雲彩出現。長青跟在她身後一同出現,絲毫不懼這朝堂風雨。

謝夫人還如當初一般強勢蠻橫,走到謝錦随面前将他扶起,在場之人無一敢對她多言。

謝夫人再往前兩步,冷嘲道:“陛下真是好生仁義,這刀子竟然是動到我郁王府頭上來了。”

明德帝還未開口,遠處又來一人,白發鳳服,雖年事已高,走路需要人攙扶卻氣勢十足。

明德帝連忙起身,“母後。”

想不到此事竟接連驚動了謝老夫人和早已安居後宮再不理世事的太後娘娘。

衆朝臣跪拜,“參加太後。”

太後無所謂地揮揮手,布滿了皺紋的眼睛只死死盯着謝夫人,眼裏冒着精光,“侄媳婦兒倒是好久不見了,身子還是這般硬朗。”

“呵——王琦玉,已然到了這副場景,你我之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必再惺惺作态。”

謝夫人才不領她的虛情假意。

王琦玉一個眼神,宮人便将座椅搬來,她就落座在皇帝身前,宛若大山護着自己的孩子。

“你也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你瞧瞧如今這場面,你又何必再自尋死路呢。”她眼中帶着勝利者的笑意,一如當初她當上皇後,俯瞰衆生時的春風得意一般。

謝老夫人輕笑,“現如今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呢。”

王琦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毫不在意地笑笑,不将她的威脅放在心上。“既然侄媳婦還有後招,那便亮出來看看。”

謝老夫人眼神微眯,緩緩踏上高臺走到王琦玉身前,無人攔她,謝老夫人微微屈身,“你如此篤定我贏不了你,不過是因為你知道先帝的遺旨已經不見了。”

王琦玉的眼皮顫了兩下,沒有說話。

謝老夫人大笑一聲,“可你想不到我夫君即便是被你們逼瘋了也依舊在想辦法護着我。”

她一撩衣擺,氣勢瞬間高漲,肅穆道:“宣德帝遺旨在此,今日我看誰敢造次!”

明黃色的聖旨被高高舉起,在陽光之下,仿佛散發着聖光。

一時之間,王琦玉和明德帝也驚在了原地,見衆人驚恐跪拜,才不得不也跪拜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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