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代價
當銀槍/刺破顧未生的胸膛之時, 她很平靜地看着孟長寧甚至還笑了笑。
“啊——!”顧平生突然看見這一幕, 頓時發了狂要殺孟長寧,卻被身後的長正擋住了,兩人在黃沙之中拼了個你死我活。
沒有人犯了錯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是她引狼入室就該由她清理門戶。
她今日帶着這銀槍來就是要為連宋城的子民讨一公道,來之前這就是她已經下定的決心。
可是看着顧未生即将倒地的那一刻,孟長寧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再也拼湊不起來了,她一躍起身, 将顧未生快要從馬背上摔倒的身體抱住, 死死捂住她的胸口。
“為什麽不躲?”
“因為我知道這是你想要的。”
孟長寧眼角酸痛,眼淚終是消逝于黃沙之中。
“對不起。”
可我依舊無法原諒你, 因為死在昨日戰争中的兄弟們不會原諒我, 而将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因你的所作所為離世。
顧未生摸着自己的血, 有些吃力地笑,“沒關系, 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的。”邊說話鮮血邊從口中湧出。
她知道孟長寧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當所有的僞裝拆穿,即便是有舊時的情誼在, 孟長寧也不會放過她的。
孟長寧鼻尖酸澀, 眼淚怎麽也忍不住, “你放心, 很快我就會去陪你的。”
若真是如她所言,大慶現下已是內憂外患,根本無力阻擋姬北城的進攻,連宋城破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區別, 而她也将以身殉國。
“呵——”她突然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孟長寧的臉蛋,“被人淩/辱那天,我失神無力地望着天空,我就在想你為什麽不來救我?是不是我從前總愛捉弄你,所以你讨厭我,故意見死不救。”
孟長寧猛地搖頭,“不是,不是。”
顧未生咳喘兩聲,“那天的天空也是這麽藍,我後來曾無數次幻想過要是我能當時死在那裏就好了。可是……顧平生找到了我,他把一個破碎的我給帶回來、拼湊好。”
顧平生本只是沈萬安的一個藥人,平日裏不過是給他們兩姐妹和沈萬安試藥的奴隸。
從前,顧未生一直覺得所有人都只愛秦圓,所有人都圍繞在秦圓身邊。
可是,那無盡的夜晚和瘋狂之中只有顧平生一直陪着她,陪着她犯下這些殺戮,陪着她一起下地獄。
“我顧未生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虧欠過任何人。”
顧未生勉強擡眼望着遠處發狂卻被人壓制住的顧平生,眼角落下兩滴清淚,“我從未求過你什麽,我死之後,你能不能放他一馬。他從來只是聽我的話,他眼裏沒有是非,只有我開不開心,孟長寧,我不要你殉我,我要你放他一馬。”
孟長寧哭着點頭,“好。”
顧未生滿意地笑了,“能和秦圓一樣死在你懷裏,我知足了。孟長寧,我不後悔,我只是可惜我沒有那個時候就死去。”
若是她那個時候就死去,或許在孟長寧的心中就只能記得她的好,記得她最美時的樣子。
鮮血瘋狂從她的胸口和嘴裏湧出來,孟長寧顫着身體,常年挺直的脊背,終于在這一刻彎下了腰。
她拉着孟長寧的衣領,将她的頭顱拽下,“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你放心,大慶亡了,大夏也不會好的。”
孟長寧瞳孔猛縮,“你還做了什麽……”
顧未生再說不出什麽話,只是笑看着藍天。
那場戰争裏,除了大慶還有大夏,每一個都是禍害她的罪犯,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大慶要亡,大夏也絕不會好到哪裏去。
孟長寧緊緊抱着她的身子,伸出手将她明亮的雙眸合上。
“啊——”
這一聲厲吼将顧平生也驚得停下了手,長正不再攔他。
顧平生跌跌撞撞走過來,一把推開孟長寧,把顧未生抱在懷裏,染盡了一身鮮血。
他拿起銀槍想将孟長寧也一擊斃命,可當孟長寧真的閉上眼等待着他的判決時,卻只聽見了銀槍落地的聲音。
他啞聲道:“她不讓我殺你。”
顧平生抱着人在黃沙之中做到了月升坐到了月落。沙漠之中的夜晚寒冷無邊,孟長寧陪着他這麽癡坐着,天邊逐漸亮起了微光,孟長寧麻木紅腫的眼睛微顫了一下。
見顧平生抱着顧未生起身仿佛要離開,不由得啞聲道:“你要去哪裏?”
顧平生頓了頓腳步,沒有說話,朝着遠處太陽即将升起的地方走去,那裏有希望,那裏會是未生喜歡的地方。
孟長寧不敢攔他,只能看着他在消失在自己眼前,消失在黃沙大漠裏。或許這已是他最好的結局。
天明,又該是另外一場戰争的開始。
而她還要重新回到連宋與姬北城的戰争之中,明知結局已定卻依舊要上前。
未生說是她錯了,護着這腐敗的王朝江山。
孟長寧面無表情地望着初升的太陽,她不是護着這王朝,也不是護着這大慶,她只是護着那些無辜的生命。
沒有什麽比得過那些無辜被糟踐的生命更重要。
她身後千裏之遙是晉州朝堂,那裏是謝錦随的戰場,無論是輸是贏,無論人間還是地獄他們終會有再見的一天。
謝錦随,你颠覆這朝堂吧,這朝堂有罪,它遺棄子民,我願為你馳騁沙場,做你最忠實的信徒和将領,我等你號令召我回家。謝錦随,你可聽見了我心中的呼喚。你要帶我回家。
“小姐。”
長正一聲低喚,将孟長寧失神的思緒召喚回來。
“長正,你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長正擡頭望了望那漸漸升起的朝陽,“晉州和連宋看見的應該是一樣的太陽吧。”
孟長寧突然笑了一聲,搭着他的手站起來,“我何時竟是沒了你的豁達。母親、謝錦随和長青都在等我們,連宋的百姓和将士也在等我們,這一場戰争不論輸贏我都要打。”
贏了回家,輸了等謝錦随帶她的骨灰回家。
長正也笑了。
孟長寧騎上馬,“随我去迷霧嶺。”
二人朝着前面季川東邊的迷霧嶺狂奔。
孟長寧與長正兩人走了許久才找到當初秦圓去世的那片地方,她走到一旁的小土包,這裏埋葬着她的朋友、她的恩人,埋葬着今日所有故事的開端。
長正靜靜地看着她将周邊的雜草除去,石碑之上露出字跡,“孟氏秦圓之墓。”
當年秦圓死在她懷中之時,就曾說過“寧哥哥,若你是男子,我必嫁你為妻,可你終究不是男子。”
孟長寧為了不讓她帶着遺憾離開,後來便立了此碑,希望她過奈何橋之時能少些遺憾。
“圓圓,我來看你了,許久未見,你在那邊可還好?說來羞愧,答應你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曾做到。秦軟是喪命我手,她這一次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沒有辦法再心軟。若是你怪我,等你我黃泉相見的時候,我任你責罰。”
她與秦圓說着體己話,長正望着遠處孤零零的兩匹馬,是顧平生和顧未生留下的兩匹孤馬,在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季川戰場的一切事情。他想,秦圓應該都看見了這故事的始末吧。以她軟糯的性子,或許會原諒吧,可是這場糾葛終究沒有一個人幸免。
迷霧嶺靜悄悄的,沒有活人的氣息,只有死亡的寂靜。
孟長寧摸了摸石碑,“對不起啊,我這次來是來擾你清靜的。”她雙膝跪地,沖着這石碑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然後起身,從旁邊找來樹枝便開始在土包的一角開始掘墳,長正見狀雖是詫異,卻也不曾問什麽,也一道來幫忙。
兩人挖了許久,滿頭大汗,終于地底下的東西露出了一角。
長正猛地吃了一驚,這不是……
孟長寧平靜地把木盒搬出來,然後抹去上面的灰塵,定了定神,終是将蓋子打開了。
一柄銀白色的長弓映入眼簾,上面還雕刻着各種祥雲圖案,栩栩如生,即便是被埋在地底四年之久也依舊沒有磨去它的光輝。
長正捏緊了手中的泥土,原來當初封箱之後消失不見的穿雲弓竟是給秦圓做了陪葬品。
孟長寧把穿雲弓拿出來,握在手中,還透着地底氣息的冰涼,宛若故人再見一般,內心竟是湧現出一股無盡的熟悉感,還有一絲絲說不出的遺憾。
當年她會把穿雲弓封箱很大的程度上便是接受不了自己有穿雲弓在手卻讓秦圓死在了自己面前這樣的悲劇。
後來把穿雲弓給秦圓陪葬,也是做好了自己此生不會再動弓箭的想法,只是後來屢次破戒,這承諾一次比一次薄弱,賤賤的也不再作數了。
如今又遇上了姬北城圍城,仿佛當年的戰場之事重現。而這一次他們之間勢必會畫上一個句號,不論是完滿還是殘缺這個故事都将結束。
姬北城有屠戮弓和風破刀在手,可她卻連長鶴都留在了晉州,便只好回到此處,又将過往的舊人取出來。
她需要穿雲弓帶來的底氣,更需要她秦圓而賦予在穿雲弓上的恨意。
孟長寧拿起穿雲弓,不過是從旁随意取下一根枯樹枝當作箭,枯樹枝從長正眼前呼嘯而過,“嘭——”的一聲,便若真正的利箭一般射穿了遠處碗口粗的樹。而她才用三分力。
這便是穿雲弓,弓硬弦勁,唯一能與不見血不收弓的屠戮弓相提并論的另一把名弓。
孟長寧再次回身,将秦圓的埋身之所恢複原樣,然後手持長弓,再次沖着秦圓的墓碑鞠躬。
“此去尚且不知是否還有歸期,我便不再對你做出任何承諾。不論生死,日後黃泉再見,我再與你賞月數星,一醉方休。”
她轉身,背影潇灑,将過去都抛在腦後,駕馬與長正一同離去,這一仗生死有命,雖往而不悔。
作者有話要說: 要期末考試了,瘋狂存稿中。
——
剛剛看的時候發現“我不要你殉我”這句話和《二哈》的經典臺詞很像,在此特地說明寫的時候真的是感情到了,就這麽寫了,沒想那麽多。拒絕鑒抄。(現在空口鑒抄的風氣實在太重,不得不說明,凡是引用的我記得的都會在作者有話說裏面标明,不喜歡的可以屏蔽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