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佛門有規矩, 能窺探天命, 但是不能洩露天機。

以至于翟似錦并未從慧方大師那裏問到什麽,只被敷衍了一句:萬般看命數。

但命數這個東西,玄之又玄。翟似錦再也不信佛祖這套說辭了。

次日是回宮的日子,翟似錦好不容易起了個早,臨了被女官素鈴喊去隔壁,說是趙宜樂遇見了難題。

也不知道趙宜樂是哪根筋搭錯, 今天突然嫌棄素鈴手藝不好, 偏要翟似錦替她上妝绾發。

稍一拾掇,兩人耽擱了不少時辰。

等她們趕到大相國寺外, 跟蕭皇後的儀仗彙合時, 随行的官員女眷早已等候許久, 就差她們倆了。

意料之中,挨了蕭皇後一頓責罵。

萬幸趙宜樂還算有良心, 知道翟似錦是自己連累的,悻悻然揪着她衣角,連饒求饒, “表姐我曉得錯了, 等回宮後我一定好好給你賠罪!”

翟似錦沒将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只是目光穿過儀仗隊, 看到後方和趙奕騎馬并肩的陳熠,微微蹙了眉。

趙宜樂毫無察覺,挽着翟似錦就往她們的車駕走去。

剛好就停在了趙奕和陳熠的馬下。

趙奕挑挑眉,輕斥道:“姑娘家就是麻煩, 趕緊上車,別磨磨蹭蹭了。”

趙宜樂鼓了鼓臉,憋着委屈說不出來。

翟似錦拉着她勸了勸,正要上馬車去,耳側響起陳熠開口對趙奕說了句,“公主和郡主尚且年輕,貪玩忘時也是正常的。”

趙奕順着他笑了笑,眉眼促狹,“想替似錦說好話就光明正大的,捎帶上宜樂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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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翟似錦不得不回頭,涼涼瞥了眼趙奕,轉頭又對陳熠道:“上次見你傷得起不來床,這會子騎着馬下山,不怕颠着?”

她記得他除了背上那些磕傷刮痕,腰間還受了刀傷。

不料陳熠想也不想就躍下馬背,故作沉吟道:“難得郡主關心臣的傷勢,如此臣豈敢辜負郡主的心意,這便換乘馬車回京。”

翟似錦突然很後悔跟陳熠說話。

尤其趙奕幸災樂禍的笑聲傳來,翟似錦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匆匆拉着趙宜樂走上馬車,打下簾子,再也不想看到陳熠嘴角噙笑的樣子。

都怪趙奕給他撐了腰,倒叫他有恃無恐,行事越發孟浪了。

衆人離開大相國寺,回到皇宮已是日暮黃昏。

不少女眷們在半道就各自辭行回府,翟似錦和趙宜樂的馬車卻是直入宮門,停下禁庭中。

陳熠的馬車被攔在宮門口,下車步行入宮,陪趙奕去到太極殿,向長寧帝彙報翟似錦在大相國寺被擄走的事情。

宮殿巍峨,太極殿中燈火通明。

長寧帝批閱完一整日奏折,倚在龍椅上捏着眉心,靜聽着趙奕徐徐緩緩的彙報聲。

“……那賊人自稱是城外翻雲寨上的匪徒,受人之托抓走似錦,是為找陳廷尉尋仇。”

趙奕自認為說得條理清楚,且翟似錦毫發無損,想來長寧帝并不過多責怪。

這廂他想法剛冒頭,尚未擡眸,腦袋上就被結結實實砸了幾道折子。

長寧帝盛怒拍桌,“何等罪人如此猖狂,朝廷裏無人可用了?連郡主在大相國寺裏都能被毫無察覺地帶下山去,那天晚上值守的侍衛都幹什麽去了?!”

趙奕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侍衛都幹什麽了,他只知道那兩個賊人本事不小。

嘴上說是打家劫舍的山賊,但稍一細想,倘若山賊都能有這等本領,那要是入宮行刺,豈不猶過無人之境?

也難怪長寧帝會發這麽大的火氣。

他捋了捋心思,避輕就重道:“父皇消消氣,似錦當夜雖是被賊人帶下山去,但好在陳廷尉營救及時,似錦只是受了些驚吓,并無大礙。”

長寧帝氣得胸口直跳,轉頭掃了陳熠一眼,面上依舊龍顏大怒,“既然知道是哪個山頭的土匪,給朕派人去剿了,一個不留。”

陳熠感受到皇帝略有深意的一眼,眉梢剛挑起,身側趙奕便急着開口勸阻,“父皇,此事萬萬不可!”

“你再說一遍?”長寧帝氣得又抄起折子砸了他,“朝廷這些年養了多少廢物,連天子腳下都還留存着匪患!今時綁的是似錦,往後又該綁哪個朝廷命官?”

趙奕閉了嘴。

剛才他還在想那兩個賊人的身手如果摸進皇宮會怎樣,現在長寧帝這樣的說法,他沒得反駁。

不過長寧帝想剿匪,他還是得勸一勸,“父皇三思,山賊占地為王,無非是占着山頭地形的優勢,朝廷都多少年沒打過仗了,這又剛過完年,怕是勞民傷財,還不得償失。”

他提的意見中肯,卻無疑是在長寧帝怒火頭上澆油。

眼看長寧帝抄起手邊的硯臺又要砸過來,他還在遲要不要躲開,劉公公率先手疾眼快将長寧帝攔下,心驚肉跳地勸道:“陛下息怒,這可使不得……”

砸兩道折子算是輕的,這硯臺要是砸過去,只怕太子殿下三五日都不用再下床了。

長寧帝給趙奕下了最後的命令,“派人,剿匪,你親自去。”

趙奕無奈,“遵命,父皇。”

長寧帝将他極不情願的模樣看在眼底,偏頭又掃了眼陳熠,“愛卿跟匪徒交過手,知他們幾分根底,便跟太子一起去吧。”

陳熠眉梢微動,直言拒絕道:“臣那日救郡主時受了傷,今日若非聽聞陛下召見,臣只怕撐不到進宮來。”

長寧帝已不似先前那般震怒,緩和下來後,又恢複成往日裏人前和藹仁慈的皇帝,“愛卿受傷了?”

陳熠輕垂眉眼,恭順道:“為郡主受傷,是臣的本分。”

長寧帝笑了下,“既然受傷了,就好生回去養傷,剿匪一事交給太子吧。”

陳熠垂眸笑道:“陛下派遣太子殿下去剿匪,這是為國為民的好事。但殿下久居深宮,一人怕是難為琢磨山賊的習性,臣倒有一人舉薦,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誰?”

“晉陽侯。”

長寧帝一愣,想了想,才緩緩應允道:“晉陽侯從前在軍營裏就是一把好手,如今回京數年,倒也算埋沒他了。好,就依陳愛卿所言,朕讓晉陽侯陪着太子一道去城外剿匪。”

事情便就這樣定下。

長寧帝乏了,揮手讓他們退下。

殿外夜色漸濃,宮牆幽深,趙奕簡直愁死個人,“孤剛從大相國寺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去好好歇歇,明日又要去兵部找人商議剿匪的事。”

而面對明目張膽推掉這樁苦差的陳熠,他更是一萬個看不順眼。

“你還挺會躲事的,剛才孤在父皇面前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你那點傷早前幾日不都好了?今日回來還能騎馬,哪兒就撐不住不能去剿匪了?”

陳熠踩下太極殿前的臺階,披着月色走了幾步,才回頭看向趙奕,象征性安撫了幾句,“殿下這就冤枉人了,臣只是個查案的,剿匪那類打打殺殺的事情臣可做不來,且廷尉署這半月裏堆積了不少案子,手下人粗心大意做不好,臣得回去親自盯着。”

趙奕眼神冰冷,仍不買他的賬。

陳熠又道:“殿下大度仁慈,剛才沒揭穿臣,臣不是作為感激已經将晉陽侯舉薦給陛下了?晉陽侯骁勇善戰,當年可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少年戰神,有他跟着你剿匪,想必定會事半功倍。”

趙奕默了默,“孤逼迫他跟宜樂解除了婚約,他到時懷恨在心,怕不是直接将孤丢進土匪窩裏?”

陳熠看了眼遠處漆黑宮牆上的琉璃瓦,氣定神閑地道:“不至于。”

趙奕輕嗤地笑了笑,“那你留在京城做什麽?不必拿廷尉署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當借口,孤還不知道你整日都閑成什麽樣了?”

陳熠輕唔了一聲,道:“殿下前不久才說過,唯恐清陽郡主名譽受損,所以讓臣先娶了她?”

趙奕一噎,“是如此。”

陳熠一副得逞的樣子,笑吟吟道:“方才進宮時,瞧着郡主是去晉陽侯陪皇後娘娘了,想必這時候已經用過晚膳,要出宮回府了。”

趙奕皺眉,“然後呢?”

陳熠挑着眉梢,笑着搖頭。

“然後打算去截人,順道捎她一程?”趙奕替他把話補上,繼而又學着他的樣子搖頭,道:“可你家和表妹家并不順路。”

陳熠從喉嚨裏滾出一聲笑,“順的。”

根本不順。

趙奕懶得拆穿他,猶豫地皺起眉,但心裏始終不舒坦,“孤真是倒黴,不但要給你接手爛攤子,還要把身邊養了十幾年的表妹送給你。”

陳熠極為受用,“是因為殿下大度仁慈。”

趙奕很是看不慣他這樣蹬鼻子上臉的模樣,連忙催着他走,“要去接人趕緊去,別在這兒礙孤的眼。”

陳熠揖禮告退。

趙奕念及東宮裏還有人等着自己,也并未在宮中久留。

翟似錦在景陽宮用過晚膳,還喝了些酒,和趙宜樂相扶踏出宮門,正準備遣人扶趙宜樂上馬車,冷不丁瞧見馬車旁還站着個人。

深濃的夜色下,陳熠披着一身月光走過來,對女官秋芳道:“秋芳姑娘回去吧,我與郡主正好順路,我護送她和公主回去。”

秋芳剛還在擔心翟似錦她們的安危,見陳熠願意護送一程,當即就笑起來,道:“那就多謝廷尉大人了。剛才皇後娘娘才知道郡主遭了一難,加之三公主又鬧着要出宮去郡主府小住幾日,擔憂得不行,現在有您護送,皇後娘娘定然能心安了。”

陳熠淺笑點頭,“正好順路,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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