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之友人】
趙嫣到宛南的當天,趙政派探子向十奎打探了情況。
一切順利。
四個字,卻并沒有叫他安心。第二天,燕白的一封親筆信送到他手上,為感謝趙公的慷慨,他運了十箱南海珍珠過來。沒有想到燕白這個鐵公雞也會有拔牙的一天,趙政在屋內擦着饕龍槍,笑意一直延伸到眼底。
魏儇推門而進,長久以來在戰場上所培養的默契,主仆兩人已不在意那些繁文缛節。
“看來我撿了個好東西。”
“難說,若是被燕白發現我們的意圖她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趙政搖了搖頭:“你太小看她了。”
“如果大人料定她能成功歸來,也不會在酒裏下花蠱了。”
趙政擡起頭,笑:“你想說我太狠毒?”
魏儇想了想:“我只是信不過那丫頭。”
“哦?”
“聽說她去浂京的時候,有一次長孫慕容邀她下了一下午的棋。”
“我已經知道了。”
魏儇并不驚訝,以趙公的個性,對于外人不會親信,何況是對待一個潮野人。
“你覺不覺得自己将她看得太複雜了?”
“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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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政放下槍:“她還只是個小女孩,只不過比別人聰明一些,所以顯得很放肆。畢竟是少兒心性,那丫頭連野心是什麽都還不懂,更別提仇恨,不過是單純地好勝罷了。越看不懂的東西其實往往越簡單,我倒是很期望她的表現。”
“即使有一天,她成為你的對手?”
平靖候坦然一笑,仿佛又想起了四年前潮野的廢墟中那個似曾相似的眼神:“你信不過她,難得還信不過我嗎。”他冷笑道,想着那個身影,仿佛就是自己的影子。他也期待着有一天,有個人會來與他争天下。只有争來的天下,才更有價值。
魏儇嘆了口氣,關上門。開始進入正題。
“蔣平帶消息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平靖候頓時神色肅然。
趙政,魏儇,蔣平。鐵三角似堅固的三個人,一同打下了趙氏所持有的天下。趙政善于征戰,魏儇善于布軍,蔣平善于謀略。四年前,潮野一戰,人們都以為趙政的軍有多麽神勇。事實上能夠踏平那片傳奇的土地,還有一個極為隐秘的原因。從煊朝軍隊回到西北的那天起,蔣平再也沒有出現過,轉眼便消失了四年。
魏儇将牆上的地圖取了下來,撲在桌上。
“這裏,還有這裏。”他指着漠北和洛洲的方向,“四年來,一共出現過兩次。”
“兩次……”趙政坐了下來,用手撐着下巴,難得一副苦惱的樣子。“僅僅只是這一點蹤影麽……那個人……”
“這件事雖然沒有線索,可是這次在南方卻帶來一點奇怪的情報。”魏儇說。
“是什麽?!”趙政的眼神裏閃爍異光。
“有一個自稱‘軒轅’的人和南蠻走得很近,似乎在幫助永川族的人。”
“軒—轅——軒轅秘道?!”
“恐怕是,四年前所見的那個人也是精通密宗咒術,我懷疑他是軒轅後裔。”
“若是真的話,潮野白氏不也是軒轅十二族後裔之一麽,他為什麽要告訴我們破潮野的方法?!”
魏儇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所能掌握的消息只有這麽多,在找到他之前,一切只能靠猜測。”
趙政陷入沉思,臉色明顯有些不太好。
“大人……”
“要蔣平回來吧,暫時不用再找了。”
“大人?放棄了麽?”
“不,我要去一趟南方,平息北蠻之前,你一個人在這裏是不夠的。”
“南方?要去宛南麽?”
“不,我要去親自确定有關軒轅秘術的事。”
魏儇點了點頭:“是。”
軒轅——
白色的紙張上,兩個字紅得刺眼。
“車……車?”淩溪雲皺起好看的眉毛,困惑地念道:“小嫣,這是什麽意思?”
趙嫣看向玖葉。
“在門口發現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上去的?”
“不知道?”燕府守衛森嚴,說不知道的話……蘇壞收起扇子,“惡作劇的話難度也太大了吧。”
誰會貼這樣一張奇怪的紙在宛南第一首府的大門上?到底想要傳達些什麽?
十奎想了想:“這個軒轅,該不是軒轅一族的意思吧。”
像一顆炸彈突然丢下,一屋子的人又一次靜了下來。這次壓在頭上的黑線更多了,十奎不自在地流着冷汗:“我,我又說錯什麽了麽?”
趙嫣笑了笑,将那張紙撕成兩半:“沒有錯。”
“小嫣?”淩溪雲握着她的手。
“我要出去一趟,半個月後回來。”
“嗯。”玖葉和蘇壞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淩溪雲抱了抱她:“要小心哦。”
她展顏一笑,果然轉身就走。
“喂。”十奎怔住了。
趙嫣看了看他:“不好意思,這一次不方便讓你監視。”說完,她身形一閃,便消失在空氣當中。
“她要去哪裏?!”
蘇壞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道。”
“那你們還讓她去?”
“為什麽不呢?”玖葉接道:“只要她不開口,這就是她自己的事,我們沒有理由阻饒。”
見他不解,蘇壞繼續解釋:“我們雖然是朋友,但是也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人可以約制誰。你也是,在她回來之前就自便吧,去哪裏都好,就是不要出宛南,會很麻煩的。”
淩溪雲直起腰:“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小嫣一定應付得了的。”
十奎怔怔地站在中央,心裏反複着一些莫名的情緒。
一個,是玄陽國的世子,一個是歧陽的世子,還有一個是天下第一殺手,再加上潮野的遺孤,趙公的義女,這幾個人,為什麽會走到一起呢……朋友麽,信任麽,他們到底要些什麽,想做些什麽。
“你不懂麽?”他們都走了,只剩下淩溪雲,看着他,原本朦胧的目光忽然變得清澄:“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我只是單純地想要在小嫣身邊而已,你呢,為什麽不跟去?不怕她做出什麽對你主子不利的事嗎?”
為什麽?一句話卡在十奎喉嚨裏,半饷都沒有出聲,淩溪雲原本糊裏糊塗的形象突然在他面前變得敏銳,過了一會兒,他笑笑,又是一副可愛的樣子跑掉了。
玖葉獨自站在樹林中,蘇壞搖着扇子湊了過來。
當他們站在這裏的時候,他們本身的國家,故鄉,早已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現在這個狀況,想好怎麽應付了嗎?”
玖葉沒有答話。
蘇壞笑了笑:“雖然不愛表現,可你的傲氣恐怕比那丫頭還重,是在生氣吧。”
玖葉回過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她?”蘇壞玩笑道,還是得不到回應,只有自我解嘲地讪笑兩聲。“嫣兒的個性我是知道,可你老這麽陰陰沉沉的,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
“那你呢?”淡淡地笑笑,玖葉終于開口了。
“她說會給我一個複仇的機會,只要能把趙政的人頭拿下,其他的事我并不在乎。我這個人簡單的很,除了複仇,沒有其他的目的,不像你們兩個。”
“簡單?呵呵,若說蘇壞簡單,天下恐怕找不到更複雜的人了吧。”玖葉定定地看着這少年玩世不恭的眼神:“你可不簡單。”
蘇壞吐了吐舌頭,沒說什麽。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為這神州霸業所死的人何其多,歧陽只是藉藉小國,早晚也是會被人吞并的,只在乎于對手是誰。成者王,敗者寇,這是歷史的定律,他蘇壞不是最不認命的那個,只是當日趙政的鐵蹄踏在他母親的身上時,看着那個絕傲與天下,不可一世的眼神,他發誓要這個人後悔留下他一條命。他只是不甘心,僅此而已,真的,僅此而已……
“怎麽了?”玖葉側過頭。
“什麽怎麽了?”
“……你哭了。”
“哭?”蘇壞哈哈大笑:“你居然說我哭?啊哈哈哈哈,我居然也會哭啊……”他一直不停地笑,笑到最後,臉突然一垮,聲音有些悲:“我想我娘了。”
“哦。”玖葉點點頭:“你繼續想。”說完他走了。
蘇壞靜靜地站在原地,臉色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