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眼前那名身着囚服的男子,頭發散亂,形容消瘦,卻仍能給人沉靜平和之感。心緒繁亂的我在牢門處站了許久都不敢走進去,不知該如何打破這份沉默才是恰到好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一趟來得對是不對。
“令月,母後是下了狠心,八哥也無能為力了。”
接到母後要我改嫁武攸暨的懿旨後我即刻進宮找八哥幫忙,想着故技重施也好,另外籌謀也罷,怎麽都要過了這一關。八哥素來最是疼我,能幫我的事情他一定不會推辭。然而,八哥沒有如上次一樣胸有成竹地說會幫我解決。半晌的欲言又止後他說出了一個足以打碎我所有希望的事實來。
“這一次不一樣。下旨前母後曾宣召過武攸暨,問他可願娶你為妻,武攸暨回絕說自己早已娶親不能委屈了公主。誰知母後竟是下令秘密處死了他的發妻。武攸暨與發妻感情甚篤,寧願一死去陪亡妻。可是令月,你和我都了解母後,她想做的事從來不會做不到,否則她不會在武攸暨仍身陷囹圄之時頒下賜婚的旨意。至于她會用什麽樣的手段迫使武攸暨妥協,你應當不難猜到吧。”
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這一次的賜婚背後竟藏着如此的血腥。想來是上一次我們合謀整了武承嗣讓母後震怒了,隐忍不發并非是無計可施,而是在醞釀一場非生即死的局,讓我無路可退。她太清楚我跟八哥,篤定我們絕不會眼睜睜看着武攸暨為了我們失了愛妻又丢了性命。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母後如此心心念念地要我改嫁究竟是為何?逆臣之妻的名分真的就讓她這般不堪忍受麽?
我的出現并未讓武攸暨有所動作,他狀似癡傻地看着對面的牆壁,眉宇間的悲恸清晰可見。直到我跪在了他跟前,他才聞聲轉過頭,愣了一下即是上前要扶起我。“公主不可,罪臣受不起。”
我不肯起身,意有所指:“一切因我而起,有罪的是我,自當請罪。”
武攸暨的雙手僵在了半空,片刻後有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臂上。我擡頭看去,他趕忙拭去了淚水,不再看我,不再說話,也不再管我是跪還是站。
“失去摯愛的心情我知道。就在前不久,我的夫君永遠地離開了我。人人都說他謀反大逆不道,可在我心中他永遠都是我的丈夫。我曾經跟你一樣,想要一死相随,卻最終沒有能夠。因為他留了一個孩子給我,連一歲都不到。我恨過,怨過,不管不顧過,現在我想明白了,我必須好好地活着。有我在,旁人便不敢亂嚼舌根,不敢因他父親的事情欺負于他。郡王爺①,我的話你可能聽得明白,聽得進去?”
母後最後的籌碼無疑是武攸暨與發妻的兩個兒子。若是武攸暨執意抵抗到底,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便不會長活于世。我同武攸暨一樣,寧死也不想再嫁娶他人。可是稚子何辜?如因一己的固執害得他們家破人亡,斷了香火,背負着這樣大的罪孽去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顏面去見薛紹?
武攸暨重新回過頭來看我,眼中滿是觸動明晰後的無可奈何。以他的心思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悲憤極了不願去想。眼下被我一語道破,他再逃避不得。半晌之後,他像個老者一樣顫顫巍巍地緩緩起身,跪在我跟前,磕了一個響頭,高聲喊道:“公主今日所言,武攸暨謹記在心。一切當遵照太後娘娘的意思,再不敢有絲毫違抗。”
看着眼前人狼狽的模樣,聽到那句“再不敢有絲毫違抗”,我笑了,笑得心如刀割。前不久我來這裏是為了見我的夫君,我曾在這裏為夫殉情未果,不想今日前來,竟是主動勸說另一名男子娶我。我那份固守對薛紹的情意度此餘生的心思終究不能被成全。
①武攸暨最初被封為千乘郡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