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瑤光殿四面由水環繞,周遭的景致清雅幽靜。母親時常會來此處游玩。因此,我派去的宮人通知薛懷義母親要在這裏見他他絲毫沒有懷疑,興致頗高地就來了。見到是我,他的神情一瞬間變得很是古怪。

我端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我作揖參拜的薛懷義,沒有讓他平身。沒過多久,他自己到底是按捺不住了,自行起身站好後,觀察了一下四周,繼而問我道:“公主怎麽會在這裏?”

“薛禪師以為呢?”我微笑着挑眉問到。

“難道陛下也宣了公主前來?”薛懷義當即猜測到。

“薛禪師這個‘也’字用得不對。”我糾錯道:“本公主的确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這瑤光殿的,薛禪師卻是本公主派人請來的。”

薛懷義面上的狐疑與不安越發明顯:“公主有什麽吩咐嗎?”

“本公主與薛禪師素無交往,若不是陛下的意思,本公主與你也沒必要相見,遑論是在此處了。” 我語意森然地說完句話後,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薛懷義。

薛懷義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卻是很快又強作鎮定。趁他愣神的間隙,我擊掌三下,原先埋伏在暗處的禁軍得到了暗示後迅速出現,不由分說地将薛懷義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公主你想做什麽?”薛懷義恐懼地大聲喊叫到。

我一臉無辜地看着薛懷義,回答道:“本公主說過了,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語畢,我斂了所有的表情,對着四名手執棍杖的壯士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杖斃!”

“是!”四個人領命後,毫不留情地就将棍杖朝薛懷義身上打去,噼裏啪啦的落板聲中薛懷義的慘叫聲格外刺耳。

“陛下……陛下絕不會這麽對我……你……你敢假傳聖旨……陛下知道了……一定不會……不會……放過你。”

宮中的杖刑非比尋常,不過幾板子下去,薛懷義的腿上就皮開肉綻了。他痛得鬼哭狼嚎,嘴裏不停地在警告恐吓于我。依我的本意打死了他也不可惜,但是七哥仍在大理寺監牢之中,現在還不能讓他死。在他又挨了數板之後,我擡起了手,行刑之人立即停了下來。

薛懷義被拖到了我面前,看到他整個人趴在地上我不禁皺了皺眉,立即有人上前強行支起他的上身,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逼着他仰頭看向我。

要是別人遭到這樣的酷刑我會心生不忍,面對薛懷義我卻是半分同情心也沒有。我冷笑道:“看薛禪師平日裏欺負百姓的時候身子骨可硬朗了,怎麽才這麽些板子就受不住了?不知道本公主招呼你的與那名小沙彌所受的相比,孰輕孰重些呢?”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薛懷義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口中不停地重複着這一句話。

“正是陛下吩咐本公主這樣做的。”我毀掉了薛懷義最後的一絲希望:“薛禪師有什麽話就對本公主說吧,本公主會禀告陛下的。”

“我要見陛下……我要親口對陛下說……”薛懷義仍不死心,看那架勢,如果不是身受重傷又被人鉗制着,他是想對我動手了。

我懶得去理會薛懷義的執拗,拿起手邊的一杯熱茶,用杯蓋輕輕地撥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過了一些時候,問道:“薛禪師可知道那名被你害死的小沙彌是何人?”

“他是太子安插到我身邊的人,想要拉攏我謀害陛下,伺機篡位!”薛懷義回答得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混賬!還敢污蔑太子!” 我重重地合上了杯蓋,自然有人配合着給了薛懷義幾巴掌,聲音極是響亮,薛懷義的嘴角立即出了血。

“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情,我要見陛下……”薛懷義并沒有被震懾到,仍是死咬着七哥不放。

我怒視着一臉抵抗的薛懷義,憤憤道:“小沙彌是本公主安排到你身邊的人。當初沒有他暗中偷送經書本公主根本尋不到《大雲經》力證陛下登基實乃天意。這件事陛下一清二楚。你之前争風吃醋火燒明堂,累得陛下身子抱恙,若非本公主替你求情你根本活不到今天。陛下更是不計前嫌,重用你重新督造明堂。沒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誣陷起太子來了。薛懷義,你究竟是問誰借的膽子,或者你認為陛下是一個會任你愚弄的昏君?”

“不可能……他真的勸我投靠太子了……”我的話起到了效果,原本就有些精神不濟的薛懷義此時開始有些糊塗了。

我不容薛懷義有多餘的時間去推敲其中的破綻:“現在,你還認為本公主是在假傳聖旨麽?”

薛懷義頓時喪氣了。我對玉兒使了個眼神,她會意地對我地福了身後,與薛懷義說道:“薛禪師,您素來聰明過人,應當能看得清眼前的形勢。太子再不得勢也是陛下的親生子,陛下比您了解他,不然不會授意公主安排今日這一出。如若你一味堅持太子謀反,別說陛下不會相信您,您只會被公主奉旨活活打死。奴婢了解公主,她如此生氣是因為與太子兄妹情深想要救他出來,只要您承認了自己是一時糊塗,就有一線生機。至于陛下那裏,您仔細想想,以陛下和您的情分而言,是情不自禁的罪名嚴重,還是欺君之罪的後果堪輿呢?”

玉兒所說的話情與理都占,看薛懷義的神情顯然是動搖了。我趁機問道:“怎麽樣薛禪師,可想好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了?”

薛懷義顫顫悠悠地回答道:“是臣一時糊塗,記恨太子殿下敬獻了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給陛下。聽到外頭的風言風語,那小沙彌又正好勸我投靠太子,我這才動了歪心思犯下大錯。懇請公主替臣向陛下陳情,臣以後一定會謹言慎行,絕對不會再犯了。”

“薛禪師所言你們都聽見了,但是空口無憑,玉兒,拿供詞來。”為保萬無一失,我必是要考慮周到。

“公主。”玉兒将事先準備好的供詞呈給了我。上面的內容與薛懷義招供的大同小異,獨獨隐去了小沙彌勸他投靠七哥一事。薛懷義心神不寧,根本沒有細看便按下了手印。我吩咐禁軍将薛懷義押了下去,又叫了玉兒去打點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如果母親問起此事,都得按照我的意思去回話。薛懷義人人得而誅之,我并不擔心有人洩密。

我帶着薛懷義的供詞去見了母後。母後仔細端詳了一遍,似乎有些不相信我:“懷義真的招了?”

我沒有任何需要心虛之處。“母親如果覺得這份供詞是兒臣屈打成招的,當時在場的禁軍将士皆可以作證,他們都親耳聽到了薛禪師承認故意誣陷七哥以洩私憤,那小沙彌當真是死得冤枉了。母親若還是不相信兒臣,可以将薛禪師召來親自問訊,兒臣可以與他當堂對質。”

“朕想要親自問他,又何須你去瑤光殿走一趟?”母親将那份證詞交給了一旁的婉兒,露出了十分疲憊的神色:“罷了罷了,既然人證物證俱全,朕也無話可說了。”

“那母親……薛禪師該如何處置呢?非是兒臣有私心,實在是薛禪師的所言所行太過激了。之前火燒明堂,這次又誣陷七哥,以後要是再使起性子來,兒臣擔心他會危及到母親的安全……”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一次能夠致薛懷義于死地,我害怕會讓母親起疑從而功虧一篑,但那些話我非說不可。錯失了此次的良機,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再有機會除去薛懷義了。

母親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是緩緩說道:“上一次他火燒明堂本就是死罪,是你替他求的情。這一次,污蔑太子在前,欺君罔上在後,再留他不得,該怎麽辦便怎麽辦吧。”

“是,兒臣遵旨。”我強壓着內心的欣喜跪地領命,起身後離去。

沒過多久,薛懷義傷重不治死在了獄中,他所有的罪名亦随之公諸于世。經此一役,再無人敢提起要母親讓位的事情。七哥得以洗刷冤屈,回到了東宮。我內疚他是因我的疏忽而受了牢獄之災,無奈不能明言道歉,只能安慰自己盡力将他救了出來總算功過相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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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事情都辦妥了。”玉兒從府外回來,禀報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玉兒離開後,我去到了院子裏。外頭已有初冬的寒氣了。

那名小沙彌的死我難辭其咎。他是家中獨子,也是家中唯一的生計來源,我能做的就是安排好他家人以後的生活,讓他的雙親可以頤養天年,善終而故。然而,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恸又豈是安逸的生活所能撫平的?這份恩情與命債,我這一生注定是欠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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