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子殿下。”小沙彌鄭重地回答到。
薛懷義皺起了眉頭,“太子殿下?”
“是啊住持,只要您力保太子殿下得到了皇位,将來就是居功至偉的功臣,就算是九五至尊都得給您幾分面子,還有什麽好怕的呢?”小沙彌躊躇滿志地将一份錦繡盛景描述給薛懷義聽,仿佛那樣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薛懷義默默地思忖了起來,顯然是在權衡這兩者的利弊。小沙彌見狀,忙是趁機接着誘導下去:“住持,陛下對您雖然很看重,可外頭的人都說您什麽您肯定也聽到過不少。我們都替您難受,您自己能好過嗎?陛下現在又有了新歡,誰知道這新明堂造好之後她會不會再找了個借口殺了您啊?但是,如果你幫太子殿下登上了大位,那不僅僅是太子的恩人,更是恢複大唐正統的有功之人,那些人還敢亂嚼舌根嗎?到那時,您就不必仰人鼻息了,什麽樣貌美的女子不能擁有?與其不安心地過日子,不如采取主動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
“你說得有道理。我現在心裏亂得很,得好好地想一想。這種事要是走錯了一步可就沒得回頭了。”薛懷義示意小沙彌別說了,轉身離開了廂房。
親眼看着薛懷義走遠後,小沙彌恭請了我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跪地磕頭道:“奴才參見公主。”
“起來吧。你做得很好,你的忠心本公主也很感動。”我誠心地說到。
“奴才不敢。當初要不是公主出手相助,奴才那可憐的姐姐早就被惡霸搶去給糟蹋了。公主的大恩大德奴才絕對不會忘記,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小沙彌沒有起身,又磕了一個響頭,十分感激地說到。
小沙彌說的是兩年前那一天,我從皇宮回府,路上遇到有人大喊強搶民女,即是讓手底下的人去查看了一下,得以結下了這段善緣。事後我安排人送那名被搶的女子回家,竟然得知她的家境十分貧苦,為了接濟家人,她唯一的弟弟入了白馬寺去做了一名小沙彌,還頗得薛懷義的信任,便是想到由他幫忙監視着薛懷義。
我稍稍俯身,伸手去扶小沙彌:“當日也是湊巧遇上了那麽一樁事,不過舉手之勞,你無需如此挂懷。再說了,這些年你也幫了我不少,偷送經書、傳遞消息還有今日的巧言相勸,相較之下,本公主的那一點恩惠你早就還清了。”
“奴才不敢。正是有了公主相助,奴才的姐姐才能免受淩/辱,嫁給了一位如意郎君,這可是她的一生啊。公主的恩情奴才和奴才的家人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的好意相勸反倒吓壞了小沙彌,他沒有起來,而是把身子俯得更低,整個人快要貼在地上面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些讓他惶恐的話,只得直起身子站好,出言提醒道:“這裏是白馬寺,我不能久留,薛懷義那邊你要多留意些。”
“是,奴才遵命。奴才恭送公主。”小沙彌恭敬地跪移到了一旁,讓出了去路。
出了廂房,我朝出寺的小路而去,與一早候在那裏的玉兒會合後,坐上馬車離開了。
“公主,薛懷義為人狡猾,要是他明面上誠心侍奉陛下,暗中又支持太子殿下,想要左右逢源怎麽辦?” 我正靠在車壁上閉着眼睛想事情,玉兒突然問我到。
我沒有睜眼,篤信地說道:“放心吧,不會出現這種事的。母親雖然免了薛懷義的死罪,讓他重新督建明堂,卻仍是擔心他再使性子惹出什麽亂子來,暗中派了不少的密探在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做什麽都瞞不過母親。在這種時候,只要他稍稍表現出一丁點的不臣之心就足以讓母親震怒,再無轉圜的餘地。”
“這樣做會不會連累到太子殿下?”玉兒轉而又有了新的疑慮:“公主您好不容易才使得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從房州回來,萬一因為薛懷義的事重新遭了罪,豈不是有些得不償失麽?”
我笑着搖了搖頭:“那些要求母親讓位,讓七哥重掌大統的言論傳出來也有一段時日了,然而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軍政大權還是掌握在母親手中,朝中支持母親的人也是依然占絕大多數。七哥與韋素蓮都是聰明人,即便再如何想要皇位,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刺激母親,讓自己身陷險境。他們一定早就對母親表明了心跡,母親也一定早就派了人嚴密監視着七哥那邊,七哥有無異動母親最清楚不過。再加上之前他們敬獻了張易之與張昌宗兩兄弟,且不論他們的初衷是什麽,想要讨好母親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單憑一個薛懷義,還不足夠陷害到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懦弱無争的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的。”
“公主說的是,是奴婢胡亂擔心了。”
聽到“擔心”二字,我一怔,睜開眼看向了玉兒。她正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在笑,沒有發現我注意着她。我想了想,也笑道:“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一想到再過不久薛懷義會惹下彌天大禍,我的心情就格外得好。回到府中後我閉門不出,只等着最後的消息确切傳來,便可以告慰薛紹在天之靈了。兩天後從宮中傳來了一個消息——
薛懷義深夜告密,說太子觊觎皇位,散播要求陛下讓位的言論,并派人拉攏他。
“薛懷義為了自證清白,将那名小沙彌綁了一道去見的陛下,好一番嚴刑拷打之下,小沙彌硬是沒有說出半個字來,最後熬不住咬舌自盡了。”玉兒将消息的全部內容說完,面色凝重。也難怪,在此之前多是她聯系的那名小沙彌,他年紀不大卻重情重義頗有擔當,沒想到竟會讓薛懷義給害了。
“好個薛懷義,我當真是小瞧了他!”我既心痛又氣憤,一把将案上的茶壺杯盞全都掃到了地上。手上被滾燙茶水濺到了的地方頓時紅成了一片。
玉兒趕忙上前察看,将浸了涼水的帕子敷在了我手背上面,福了一禮道:“公主,奴婢這就去請郎中來。”說完匆匆跑了出去。
感受到手上傳來熱辣辣的疼,我的所有情緒悉數化作了一聲冷笑:薛懷義,我們就來比比看誰更狠!
小沙彌沒有供出任何線索,但正因他寧願一死也不肯吐露半分甚至不曾為自己辯白過一句,讓母親對七哥起了疑心。母親正愁着沒有辦法堵住那些要她讓位的人的口,薛懷義的告密正好給了她一個借口——太子忤逆犯上,品行不端,無法擔當大任。
母親以有忤逆篡位之嫌的緣由将七哥下到了大理寺獄中,只等着證據确鑿便會加以處決了。其實,什麽證據确鑿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罷了,只要薛懷義再多說些不利于七哥的話,使得母親将七哥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到頭來即使沒有證據,來個突然暴斃也不是不可能。在大理寺的獄中要殺死一個人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哪怕這個人是當朝太子也不例外。況且,太子與皇上孰重孰輕,那些劊子手可是分得很清楚。
七哥遭難,又是受我一時疏忽而牽累,我自是要進宮去觐見母親替他開脫。母親對我的來意了然于心,我還未及行禮問安,她就開門見山地問我道:“說說看,你要怎麽替顯兒求情?”
“母親可還記得明堂失火一事?”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起了舊事。
“朕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母親的神色驟然沉了下來。
我直視着母親,堅定地說道:“那麽母親可以相信七哥是無辜的了。”
母親不置可否:“說來聽聽。”
我不屑地笑道:“薛禪師吃起醋來,連明堂都敢放火燒毀,誣陷太子算得了什麽?”
母親蹙了蹙眉:“你是說懷義還是因為易之與昌宗才污蔑顯兒的?”
我點頭道:“回母親的話,兒臣的确是這樣認為的。七哥的性子母親最是清楚,自從得到恩赦從房州回到洛陽,重登東宮之位後,不論是七哥還是七嫂都是謹慎周到地侍奉母親。為了讨得母親歡心,還頗費心思地找來了張易之與張昌宗兩兄弟。兒臣鬥膽問一句,母親的密探可曾發現過七哥那裏有任何逾越的行徑呢?”
“那些逼朕讓位的傳言确是事實。懷義說顯兒之所以獻上張易之與張昌宗就是為了離間我與他的關系。還有那名小沙彌,那麽有氣節,絕不是普通人。所有的疑點都指向顯兒,因為所有的結果都對他有利。”我的話并沒有消除母親的重重疑慮。
“啓禀母親,那名小沙彌不是旁人,正是當初為兒臣偷送經書之人。也多虧有他,兒臣才能有所悟從而覓得《大雲經》。兒臣曾對他有恩,他寧死都不肯多言,定是害怕此事會牽涉到兒臣。他絕不是逆賊,更加不會是七哥的人。”說完,我将自己與那名小沙彌的結識經過詳細說與了母親聽。
“母親若想弄清楚到底誰是真心誰是惡意誣陷,兒臣有辦法可以為母親解憂。” 母親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眼見時機已到,我向母親說出了我早已想好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