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的小的,全是禍害
星期天程俊卿竟然回來了,他長腿交疊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保姆拿着他的行李箱往樓上去,程郁撲到程俊卿面前撒歡,樣子跟黏着夏致的布蘭德在某種程度上相似度接近90%。
爺倆聊起路上的見聞,程郁試着他的新鞋,嘴裏連聲說“謝謝爸爸”,夏致被當成了空氣,擱置在一旁。
他無所謂地打了個呵欠,程俊卿突然往這邊看過來,臉上的懊惱一閃而過,朝他招招手。夏致覺得他每次朝他招手的動作就跟喚小動物似的,等着他湊上前,然後大發慈悲地施舍他點什麽。
他坐到程俊卿身邊,才發現桌上放着一個挺精美的小盒子,豎長的,裏邊應該是筆。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随便給你買的。”
夏致拿過來打開,是支萬寶龍的商務筆,又官方又正式。寫作業用顯然不合适,除了供着,夏致一時半會兒真想不出它還有什麽用途。他還是接過來,十分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花園裏策劃公司的人正在忙忙活活地裝扮場地,程家晚上要舉辦個小型冷餐會,請的都是程俊卿業務上的朋友。
傍晚,霓虹閃爍,男男女女在酒席間推杯換盞。程俊卿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他生得眉眼風流,穿着剪裁得體的手工西裝,在人群中談笑自若。
夏致覺得他這個爸爸實在是有惹桃花的資本。
程郁跟在程俊卿身邊,襯衣小馬甲,端着一杯香槟,臉上是得體的社交式微笑,遇到旁人跟他搭話就微微欠身,側過耳朵去聽,對方偶爾有一兩句話逗笑了他,他便眉眼彎彎,一雙眼睛裏仿佛盛着星辰大海。
夏致不禁為廣大姑娘們唏噓不已,這老程家,甭管老的小的,一個賽一個,全是禍害。
他趴在窗沿上往外看,跟鐵窗裏的少年似的,身邊只有布蘭德陪着。
中場有一小段煙火表演,夏致被吸引了注意力,等再往人群中看去,發現程郁不見了。
布蘭德忽然豎起耳朵,跑到門邊直搖尾巴。
不一會兒傳來敲門聲。程郁單手托着托盤,另一只手背在身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抹得體的笑容挂了一晚上,所以習慣成自然,此時面對夏致,他依然笑得十分溫潤。
“給你拿了點吃的來。”
夏致感激涕零。
程郁說:“布蘭德憋了一晚上了,我跟你帶它下去遛遛吧。”
夏致:“我要是出去被人看到了怎麽辦,能好嗎?”
“你又不是洪水猛獸,看見了就看見了,爸爸不讓你出去只是想在更正式的場合表明你的身份,怎麽搞得跟自己見不得人似的。”
夏致喜滋滋牽着布蘭德從後門出去,繞去了會場北邊。布蘭德的窩就在那。夏致松了手,布蘭德就繞着草地撒歡。
忽然一個抽抽噎噎的聲音傳來,這的燈光比較暗,只有幾盞裝飾燈。
程郁循着聲音找過去,發現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樹下哭。小姑娘穿得跟洋娃娃似的,應該是來參加宴會的人帶來的。
程郁:“潇潇?你怎麽跑這來了,你媽媽呢?”
小姑娘只是哭。
程郁起身說:“我去把她媽媽找過來,你幫忙照看一會兒,小姑娘挺喜歡布蘭德的,可以讓布蘭德哄哄她。”
一旁的布蘭德跑累了,正伸着舌頭歪頭看熱鬧。
夏致點點頭。
程郁剛一走,小姑娘哭得更厲害了,夏致對于哄這種小家夥很有一套,夏星星那種熊孩子都能給哄得一愣一愣的,但無論夏致做什麽,小姑娘就是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臉都憋紅了。
夏致喚了布蘭德一聲,布蘭德颠颠跑過來。布蘭德對這種小小的生物還挺有好感,湊過去就要嗅嗅聞聞。
夏致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兒,要把布蘭德往回拉,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小姑娘随着布蘭德的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聲嘶啞,臉色由紅轉紫。
如果這個叫潇潇的女孩子真的跟布蘭德熟悉,布蘭德剛剛不會做出那種面對新鮮事物時才會有的試探性動作。
“潇潇!”一個女人邊吼邊奪路而來,抱起小女孩。
那女人大概是小女孩的媽媽,鑒于教養她沒有破口大罵,但整個人都在發抖。
程郁是随着程俊卿一起過來的,在得知這件事情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驚訝。
相當不錯的演技了。
小女孩對動物皮毛過敏,已經送去了醫院。
小女孩的媽媽單獨找的程俊卿,事情沒有鬧大,但程俊卿臉色非常難看。
夏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是說:“我不知道她怕狗。”
程俊卿:“布蘭德體型那麽大,你貿然讓它靠近一個孩子,出了危險怎麽辦,難道你沒有常識嗎?”
夏致低頭:“對不起。”
程俊卿走開兩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今晚的冷餐會因為這段插曲提早結束,程俊卿随後到醫院去處理爛攤子。
花園裏一片狼藉,桌上擺着殘羹冷炙,只有幾個傭人在中間忙着收拾。
程郁換了杯紅酒,懶懶散散地揀了個敞亮的位置當“監工”,見到夏致過來,遙遙沖他舉杯致意。
“你做這些事不覺得很幼稚嗎?那個小女孩對動物皮毛過敏,嚴重的情況可能導致窒息,你為了排擠我,連這個都可以利用?”
程郁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把腿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整個身子靠進椅子裏,像只飽食後餍足的波斯貓。
夏致杵在那,程郁掀起眼皮來看着他,“要揍我?那你趕緊的,揍完了好讓爸爸送你回你媽那。”
程郁不再熱衷于在學校裏找他的茬,因為他一旦在學校出了什麽問題,程郁會受到牽連,夏致這會兒才算明白過來小崽子不是在罩着他,他也從來沒有對自己的示好感激過。
他一直在憋着勁兒把他從這個家裏弄走。
自從有了夏致的加入,程郁的小團夥俨然從校園霸/淩團體變成了學雷鋒幫助小組,每天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夏致因為那倆姑娘的積極宣傳,一時聲名大噪。
夏致的性格算不上特別開朗,不是動不動呼朋引伴的那種,但也總有三五好友,他現在活得沒之前那麽壓抑,班上的同學也願意跟他來往,只是跟程郁有那麽一層關系擺在那,對哪個也不敢深交。
體育課自由活動,夏致跟幾個男孩在操場上打籃球,3v3對抗,旁邊圍了一圈女同學,有他們班的,也有別的班趕過來湊熱鬧的。
一開始打籃球是打籃球,但當女孩子越圍越多,這幫毛頭小子就開始炫技耍帥了。
可惜女同學讨論的重點完全不在技術層面。
——“我去,三班那個男生好帥,誰呀?”
——“以前怎麽沒見過他,校草要換人了唉。”
——“得了吧,跟程郁比還差點。”
——“我就喜歡這樣的,痞帥痞帥的,程少太禁欲了,是高嶺之花,只可遠觀。”
——“不是吧,你除了‘遠觀’還想幹嘛?‘亵玩’嗎?”
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論着,夏致扣進一個籃板球,下落的途中覺得自己帥斃了,轉頭往圍觀的姑娘堆裏擠了擠眼睛,姑娘們亂哄哄地嚷嚷起來。
下課後夏致拎着衣服往教室走,被一個小姑娘截了胡。
小姑娘乍一看還挺眼熟,低着頭擋住夏致的去路。
夏致:“那個……勞煩讓讓?”
姑娘一聽這話猛地擡起頭來,“你不認識我了?”
夏致仔細端詳,有點臉盲,漂亮姑娘都是大眼睛尖下巴,大家又都穿着校服,一時半會兒還真分辨不出來。
姑娘說:“那天晚上謝謝你救了我,你的傷好點了嗎?”
夏致終于恍然大悟,這就是那晚他英雄救美的“美人”之一,別說,還真挺漂亮的。
“早沒事了。”夏致說。
小姑娘從身後變出一盒巧克力曲奇來塞到他手裏。
夏致沒敢接。
“謝禮就不用了吧,我那就順手的事,別老放在心上。”
小姑娘執拗地把餅幹盒子往前推了推:“拜托了,收下吧。”
夏致推辭不過,只好接了。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不是屁事不懂,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明顯不對,大概是帶了濾鏡,夏致估摸着自己現在在她眼裏跟踩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蓋世英雄差不多。
夏致故作輕松地晃了晃手裏的盒子,“謝了。”
放學後殺馬特提出要去小胡同那邊看看,這地方半個月前開了家小酒吧,周圍不三不四的人成倍數增長,他們身為山師行俠仗義小分隊,維護學校周圍的安危義不容辭。
程郁興致缺缺,“不去,回家。”
程郁拐過街角直着往前走,夏致跟在後邊。
殺馬特搔搔腦袋,“哎?夏致你們家一直都在那邊嗎?我怎麽記得是另一個方向啊,你跟程少回家順路?”
夏致心頭一蹦,摸索着從書包裏掏出下午小姑娘給的那盒點心拄給殺馬特,“你不是說你剛才餓了來着,我才想起來我這還有包點心,拿去吃拿去吃。“
程郁回過頭來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殺馬特:“讓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我操,你買個點心都要這麽少女心的嗎?”
夏致瞥了一眼,盒子是挺女裏女氣的,“買的時候就這包裝,關我什麽事。”
殺馬特:“不對呀,你這點心還帶贈品的?”
他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紙,拿到眼前端詳,“喲呵,聞着一股香味呢,不是餅幹香,這是女人香吧?”
夏致腦子轟的一下,伸手要奪,殺馬特一看這架勢來勁兒了,倒退着往後跑,一甩手就把信紙展開了,“那夜天河寂寂,星月全無,我以為最漫長的黑暗即将降臨,可你出現了……我操,這他媽是情書!夏致你不是暗戀我吧?”
夏致沖過去劈手奪下來,将信紙胡亂一攢摸塞進了褲兜裏,“哪怕全世界人類都死絕了,我在地下挖個坑日地球都不會瞧上你,醒醒吧。”
殺馬特從後邊追上來,搭着夏致的肩挂在他身上,“我剛剛看了眼落款,這名我好像聽過,十二班的班花吧,哥們行啊。”
夏致:“這是我們那天救的那兩個女孩兒中的一個,只是想謝我而已。”
“不公平,那天我也在場,還挨了好幾下呢,怎麽就你跟程少兩個成英雄了。就沒姑娘對我投懷送抱,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什麽的不是正合适麽。”
夏致斜了他一眼:“你每天都看些什麽東西。”
“小說啊,你不看嗎?”殺馬特來了精神,“介紹你幾本看看?”
夏致嘆氣:“多看看語文課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