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夕何夕,得見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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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向垣住在了質館,質館就變得熱鬧非凡。

向垣本身就是閑不住的,天天起床就往向境旁邊一坐,和段回峰一起陪向境打發時間,愛說愛鬧,一刻也不消停,弄得段回峰十分無奈,實際也很高興有人來陪他。

而旸國那些想與向家套近乎的世家親貴也趁此機會,送來一封又一封拜帖,連帶着段回峰都忙起來,推了許多也還是時常出門應酬。

這天一早,向垣坐在向境旁邊,榻上擺了一只小幾,放了一摞還未拆封的信帖。他随手抓起一沓看了兩眼,往後一丢,紛紛揚揚如落葉紛然,他看着是潇灑恣意,卻苦了聞生在後面一份一份撿,長嘆道:“我是來偷閑的,怎麽還有這麽多事啊。”

段回峰坐在屏風後,只聽聲音也想象得出他是何表情,好笑道:“要不你還是回去?也省的應付他們。”

向垣掰着指頭盤算,自言自語:“醫治,陪侍,進宮……滿打滿算我都來了十日了,竟沒有一天痛快玩過的。”

向境也笑了,放下書,附和段回峰:“要不公子早日回去?也別讓那些人總惦記了。”

向垣瞪他一眼:“用完了就想丢開?你想得美了,我非得玩高興了才走。”

說話間,聞生已經把他丢開的信帖收好,要重新擺回來,向垣趁他還沒放下,拿起折扇敲他的手背:“看不出我煩嗎,還往這擺?”

聞生也不惱,順着應道:“公子既煩,不如屬下統統拿去燒了罷?就算一個不去,也是不怕的。”

燒自然是不能燒的。他是不怕,可還有段回峰呢,封越正想揪他錯處,哪能上趕着給他送到手裏?全都去也不可能,也就是挑揀着應付幾份罷了。

然他實在不願意看這些,一展折扇,搖了兩下:“又不是什麽大事,你替我看罷。”

聞生應聲放下,果真拆了一封,邊看邊笑:“公子欺負人呢,為掙這點月俸,屬下實在不易。”

“多少人想進朗月院都進不來,你想出去,多的是人替你。”

聞生笑而不語,給他和向境擺了局棋,就開始幫向垣整理那些請見的帖子。

一時之間,紙張翻動如過葉,棋子敲盤似碎玉,歲月靜好。

“诶诶诶,表哥!”向垣忽然看見一個名字跳出來,一把從聞生手上搶去,跳下來去找段回峰,把那張帖子拍在段回峰面前,滿臉期待,“我們去吧,好不好?”

段回峰皺着眉抽出來,看了兩眼:“左都禦史?”

“我之前給他家小公子診過病,那孩子生得可愛極了,也不知現在如何了。禦史家的大小姐跳得掌上舞呢,你見過沒有?”

“別的倒罷了,你就不怕看一場歌舞把自己搭進去?”

向垣不屑:“肖想我的人多了,照你這樣說,我是哪兒也不敢去的。”

段回峰嘆道:“都依你。”

反正禦史是不會想着把女兒嫁給一個岌岌可危的羲國太子,他去了也是陪襯。既然向垣不在乎,他陪他去玩一晚也無妨。

段回峰和向垣午後就出門了,只有向境一個人留在質館,謹遵段回峰的囑咐躺在榻上養傷。

一個人無所事事,段回峰又不準他出門,向境只能捧着書窩在榻上,看的累了,就一個人發呆。

回憶這些日子,總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他都醒了,段回峰還日日陪着他,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向垣愛鬧,卻也不會太吵,帶得他明顯愛笑多了,之前被冷落造就的謹慎怯懦一去不複返。

這樣的日子簡直太美好,他好像從來沒這麽快活過,曾經那幾天屈指可數的美好日子被他藏在心底,與現在相比都有些相形見绌。

前幾日向垣說起向家的人不能做太子妃,段回峰還在夜裏悄悄來看他。

“向垣說的雖是事實,你也不必擔心,無妨的。”

他在想什麽向境哪能不清楚?

他低眉淺笑:“屬下明白。為防外戚專權,要麽是有名無權的望族嫡女,要麽是權勢之下不受寵的孩子。屬下是後者,所以無妨。”

“……”

他對自己定位這樣清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段回峰倒不知如何安慰。

“你回來得晚,他們不習慣也是有的,眼下向垣對你不是也還可以?再說……”段回峰偏過頭,耳尖微微泛紅,“他們不喜歡的,孤喜歡就可以了。”

他會把向境在別處缺失的愛都補回來,讓他像向垣一樣,甚至比向垣更自在。

段回峰幻想着,把向境浸在愛裏,有一天也學會了恃寵而驕的模樣,心裏就軟了一塊。

晚間,段回峰念着向境還要喝藥,想早些回來,正好向垣出于禮節,去給禦史家小公子請脈,要多留些時候,他就借口不便先回來了。

葫蘆跑過來把糖葫蘆遞給向境,說是段回峰特意給他帶的。段回峰後腳進來,看了一眼吩咐道:“先放着罷,你去端藥來,他喝了藥再吃,嘴裏不會太苦。”

結果這一放不要緊,向垣回來了。

他回來倒也沒什麽,可是他一回來就來看向境。

來看向境倒也罷了,偏偏讓他看見了桌上的糖葫蘆。也不知怎麽,突然嘴饞,別的都不要,只想吃糖葫蘆。

向垣伸手就要拿,卻被段回峰截住,淡淡道:“不是給你的。”

“……???”

像是不信,向垣又問了一遍:“不是給我的?”

段回峰自知理虧,解釋道:“他正該喝藥,嘴裏發苦,買給他的。”

向垣整張臉皺在一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段回峰看得有些不忍,但也無可奈何,好聲好氣地解釋賠罪,又拿了許多糕點來哄他:“孤何時忘過你?孤也不是有意的,實在回來得有些晚,只有這一串了。他這會兒正要喝藥,你先吃些別的,明日再去給你買行不行?”

向垣最會撒嬌,還從來沒有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登時眼眶泛紅,可憐兮兮的看着段回峰。

“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我好好的不去游山玩水,偏來寄人籬下,自讨苦吃,如今連串糖葫蘆都吃不得……若是二哥在,他才不會管旁人呢。表哥這樣欺負人,我……”

段回峰頭疼得厲害:怕什麽來什麽,就怕他回來鬧着吃外面的點心才每樣都給他買回來,誰知他非要和向境搶糖葫蘆,自己還裝的委屈,這怎麽跟他生氣?

他堂堂一個太子,為一串糖葫蘆為難,說出去還以為羲國已經完了。

向垣還在委屈巴巴地訴苦,盤子裏的糖葫蘆就遞到面前來。

向境笑道:“我喝藥不用配糖,還是三公子吃罷。”

段回峰嘆了口氣,無奈默許。

“你平日不喝藥還鬧着吃蜜糖呢,現下倒忍心和他搶。”

向垣得意地揚揚那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嘴角還沾着一點糖衣:“什麽叫搶啊?表哥你說話真難聽。這是我的好弟弟進獻的,是不是?”

向境接過葫蘆遞來的湯藥,笑着謙辭:“公子擡舉,屬下不敢當,公子高興就好。”

段回峰看向境端着藥碗攪動吹涼,随後一飲而盡,沒有半點猶豫,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觀另一邊的向垣,叼着糖葫蘆吃得熱鬧,對向境更加心疼。

越心疼向境,越嫌棄向垣,說話也不過腦子了,也不怕惹他傷心了:“你何時盡過哥哥的本分了?現在想起來他是你弟弟,孤寧願他沒有你這麽個哥哥。”

向垣忽然斂了笑,閉了嘴,不再言語。

向境意識到段回峰說錯了話,然段回峰并不知戳到他痛處,正看不過他堂堂一位公子與一個受傷的侍從搶這點吃的。

向境心裏着急,看向垣神色難過落寞,顧不得其他,随手放下藥碗,雙手拉着向垣的手,讨巧似的笑:“殿下胡說的,三公子也信呢?沒有公子,我哪能活生生坐在這裏?是不是?”

“……”

向境悄悄看向段回峰,眼神懇求,喚回了他的思緒,也覺得自己說的太過分。難得向垣沒鬧起來,段回峰左手握拳輕咳兩聲,手搭在向垣肩上:“是孤失言,說錯話了,別難過了好不好?”

向垣不理他。

“這麽早回來,會不會沒吃飽?孤再讓他們給你做些吃的來?你不是最喜歡晚上偷吃了?月色正好,孤陪你下會兒棋,好不好?”

向垣搖搖頭,低垂着頭不說話,默默吃着糖葫蘆。

手裏只剩一根竹簽時,他忽然笑了:“表哥,若以後女子裝委屈,你也覺察不出來,豈不是除了哄人什麽也做不了了?那你的政務難道都要我二哥來幫你嗎?”

段回峰這才松了口氣,管他是真的不在意了還是裝的無事,他肯笑一笑就說明他不鬧別扭了,心裏放松下來,有了方才的教訓也不敢再亂說:“哄你就夠了,孤哪有時間哄什麽小女子。”

“表哥承他的情,心裏是不會只有我一個了,說到底,還是我二哥好。”

向垣輕哼一聲,任性又嬌矜,頗似吃醋,端茶潤喉。

只要他不傷心,怎麽都好。段回峰笑着應和:“是是是,二公子文韬武略,天下無雙,天底下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呢。這樣說,你可高興了?”

“你說不說,都是事實,拿這個來哄人,表哥也太會讨巧了。”

正巧聞生進來,向垣嚷嚷着困,放了茶要走,臨出門還回頭一吐舌頭:“表哥心裏全讓他占去了,我以後都不要和你好了。”

段回峰看着向垣跑出去的背影,心裏慶幸又懊悔。

是他錯了。向垣一直是家裏最小的,結果忽然來了個向境,要分他的寵愛,他怎麽會願意?再有,向境也不是與他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怎麽會親近?

自己無緣無故地要他對向境好,實在有些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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