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侍衛燕七
李從玉和霍國舅又吵起來了。
上一次是在禦書房,李從玉批折子,國舅徑自闖進來,向他慷慨陳述冤屈,說完也不聽皇帝答話,自顧自把禦史臺參他的折子抽出來扔了。
這回是在早朝上,國舅當着衆大臣的面,要把表妹霍成璧送進宮當妃子。李從玉今歲一十八,表妹霍成璧才六歲,這事情讓他很難堪,只說容後再議,國舅卻寸步不讓,從天地祖宗談到家國社稷,非逼他納一個娃娃妃嫔不可。
皇帝生了氣,在朝上怒斥國舅:“朕看你哪裏是為了江山社稷,朝堂後宮到處都是姓霍的,朕看龍位也交給你們霍家算了!”
說完,他就怒氣沖沖地散了朝,一個人回到紫宸宮摔東西。禦前侍奉的太監跪了一地,李從玉想起這幫人也是舅舅經手安在他身邊的,火氣越發升騰,幾腳踢翻了一排,讓他們都滾。
宮人哆哆嗦嗦出了殿門。偌大的紫宸宮冷清下來,冬日幽冷的空氣中,李從玉漸漸安靜下來,渾身脫力似的靠在龍椅上,額頭突突的疼。
近來一年裏他患了頭風,發作起來顱腦欲裂。宮裏的太醫,民間的神醫都請遍了,仍舊治不好。做皇帝日夜操勞,每日三更起來早朝,還要受大臣們的氣,他的頭風症越發頻繁,嚴重時添上一門新的病症,夢游。
有好幾次,守夜的宮女太監們半夜裏瞧見一個單薄的人影在宮殿間晃悠,像一抹飄飄忽忽的鬼魂。在宮裏,哪個角落沒死過幾個人,起初他們真以為鬧了鬼,都不敢驚擾,後來鬼出現的次數多了,事情就傳到霍太後耳朵裏。
霍太後着人問了司天監,衆人都說紫宸宮乃皇帝居所,不可放任妖邪生事,于是就派了幾位國師布設道場驅邪。夜裏驅到一半,鬼真來了,他們吓壞了,還是個披頭散發的女鬼,仔細一瞧便覺着不對,這分明是皇帝陛下啊!
霍太後以昭儀身份入侍,先帝給她的封號是“麗”。李從玉繼承了太後的美貌,身如長青松柏,貌若芙蕖昭陽,風流得很。被錯認成女鬼情有可原。
但這病醫生都說治不了,只能用昂貴的藥材養着,李從玉每日都要喝一盅神參固元養魂茶,他剛開始摔東西時,就有小太監送到禦前了,就擺在龍案上,用青瓷細花蓋悶着,碗沿冒着絲絲縷縷的熱煙。
李從玉揭開蓋子喝了一口,味道不對,不知哪個沒長心的往裏頭多加了枸杞。他生平最讨厭那東西,當即怒不可遏,一揮手把茶碗摔得粉碎。
茶湯潑在冰膩的地板上,不一會兒就結起冰花。從回來到此刻快有半個時辰了,李從玉覺着冷,今日什麽也不想幹,幹脆和衣爬上龍榻,在錦被裏閉目養神。
大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細響,有人在撿地上的碎瓷。
不曉得是哪個膽大的奴才,李從玉悄悄爬起半身,仔細谛聽了一會兒,卻連半個腳步聲都聽不見。先帝在時,他在衆皇子中耳目最為敏銳,每次秋狩,都能靠靈敏的耳力精準找到獵物藏身之所,收獲最多,頗得先帝贊賞寵愛。
這下他來了興致,踩着緞鞋慢慢走出去,瞧見個穿黑衣的少年,腰間挎着一把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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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玉記起來了。
這個人叫燕七。不是奴才,是他身邊的侍衛。
準确的說,是李從玉從掖庭要到紫宸宮服侍自己的侍衛。沒別的原因,燕七長得漂亮。
饒是他從小生長在皇家,見過美人無數,也從未遇到過像燕七一樣的。
燕七生得白淨,沒有一點漢子的粗悍,露出來的地方就像無瑕的冰玉一般,此刻蹲在地上收拾狼藉,李從玉站在他後面偷看,只瞧得見一截垂下去的、白生生的脖頸,可已足以叫他心猿意馬。
他想起三天前那個溫熱的晚上。太後宴請命婦們賞白玉昙花,在宮裏請了戲班子唱戲。李從玉找理由放走宮人,偏偏留下燕七,叫他到內殿裏侍奉。
燕七人長得好看,性子卻有點呆呆的。李從玉要寫字,叫他磨墨,他把墨汁灑了半張龍案。李從玉叫他擦幹淨,他的手卻顫顫巍巍,碰倒了燭臺,剛好砸在皇帝膝上。
李從玉笑罵道:“原來是個繡花枕頭,叫你收拾東西,收拾到朕身上了?”
燕七不僅呆,還是個悶葫蘆,皇帝問話也敢不回。要換了旁人不回話,李從玉早就上腳踢打了,但燕七不一樣,他覺得這小子是真不知道怎麽說話。
李從玉問:“你多大了?”
燕七答得很快,聲音也極動聽:“十八。”
“幾月的?”
“四月初七。”
“那你比我小三月,”李從玉的眉眼在融融燈火下流轉,露出小虎牙淡笑,燕七又把一摞折子碰落到他身上,氣得李從玉皺眉,“真蠢,你今夜要砸我多少下?”
燕七抿了抿姣好的唇,恭順而安靜地跪在地上。
李從玉端詳着他的眉眼,靠在龍椅上,露出個風流的笑。每當他這樣笑的時候,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下巴擡高,唇角舒展,平白無故就有幾分媚意。照理說,這等放浪的模樣不該出現在一個帝王身上。
但李從玉比他笑起來更放浪。他對燕七說:“脫衣服。”
燕七照做,乖得好像具人偶,衣衫一件件褪盡,露出綢緞似的肌膚。
李從玉盯着他緊實寬闊的胸膛,往下看去,腰身收成窄窄的一段兒,一陣口幹舌燥:“過來。”
燕七也照做,站在他膝前,身上映射着迷蒙的燭光。
李從玉問:“你玩過女人嗎?”
燕七搖頭,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李從玉又露出那妩媚的,小狐貍一樣的笑,慢慢解開自己的腰帶:“你再近點,朕教你。”
那一夜的滋味,李從玉此時想起來都飄飄欲仙。燕七無愧于他的美色,下面的家夥事更是生猛,直叫他這帝王差點丢了魂,死在溫柔鄉裏,與歷代昏君齊名。
李從玉輕咳了一聲,燕七從收拾碎瓷裏轉過頭,喚他:“陛下。”
他看他的目光并不呆,甚至可以說清明透徹得很,李從玉琢磨不透,為何這人行止之間卻總有股呆勁。唯一點好的是,經過肌膚之親那一晚,燕七曉得見了他喊陛下了,不再像剛來紫宸宮當差時,只會愣愣地盯着他。
不過他呆也有呆的妙處,就像圍場上漂亮但不怎麽聰明的呆鹿,李從玉喜歡逗他。
李從玉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燕七道:“陛下回來時臣就在了,陛下沒看見臣。”
李從玉佯裝憤怒:“你敢責怪我?”
燕七連忙:“不敢!陛下息怒!”
李從玉冷哼一聲,摔袖子坐在龍案後。燕七不比在內殿侍奉慣了的宮人,不曉得怎麽讨他歡心,做起事情笨手笨腳,在龍案跟前急得團團轉,給李從玉沏茶倒水。
李從玉是個壞心眼的人,他就喜歡看燕七為他着急忙慌,摸不到頭腦的模樣。
燕七越老實,他就越想欺負他。
燕七倒完參茶,恭恭敬敬捧到他跟前,李從玉刻意推開,道:“我不喝這個。”
燕七面露迷茫:“陛下,這是藥。”
“反正我不喝,”李從玉歪靠着椅背,右手五指在扶手上輕點,“你想個主意,讓我喝下去啊。”
天底下哪有這麽難伺候的人。倒是燕七好性兒,當真老老實實給他出主意。
“陛下喜歡什麽,臣都給陛下取來,”燕七仰望着座上的帝王,明潤的墨眸像籠着一股霧,說着連嗓音都慷慨了幾分,“臣甘願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李從玉咂咂嘴。這樣的話他從小就聽,着實沒什麽意思。本意是想逗他玩,但燕七如此認真,反倒沒了勁。
“陛下,臣……”燕七還想表露心跡,他原本不善言辭,對着李從玉,卻覺得可以滔滔不絕一整日。
“好了,”李從玉揮手打斷他,嘆了口氣,“你端過來吧。”
燕七面上的喜色一閃而過,謹慎地端着藥茶到他跟前。李從玉盯着他泛着淡粉的唇,忽然又起了怪主意。他回想起那晚上燕七吻他時,少年口唇間清爽的淡香,骨頭便一陣酥麻,摸着燕七臉蛋道:“你喂我好不好?”
燕七眼底的霧融成了水色。這事不合體統,可他向來不知該怎麽拒絕李從玉。另一方面,老實說,他自己骨子裏也對少年帝王動不動出格逾矩的親近要求抱有隐隐的期待。
自從李從玉把他要到紫宸宮,燕七就明白,自己這輩子算是栽在這偌大的宮城裏了。
燕七本想着,在宮裏當差賺夠了錢銀,等到了以後讨一房媳婦過安生日子。
現在他不想以後。
李從玉皺眉:“真是個呆子,怎麽又不動了?”
燕七道:“臣去取調羹。”
李從玉抓住他,道:“回來,要那玩意兒做什麽?”
燕七迷惘不解:“陛下不是要臣……”
李從玉一陣煩悶,克制着火氣道:“你沒長嘴嗎?”
燕七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白膩俊美的臉蛋上浮出霞雲,一路燒到耳朵根。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含了一口茶湯,雙手梳進李從玉柔滑的鬓發間,低頭俯身。
燕七不敢妄動,手上像捧着無價珍寶,努力壓制着指根的顫抖,生怕磕了碰了。
李從玉閉上眼,緩緩咽下藥茶,恍然間仿佛在攫取花蕊上的蜜汁。偶一睜開眼睛,便看見燕七蝶翅般輕顫的長睫。
很美,當真是傾國傾城的姿色。他這一日糟亂的心神霎時明朗了。
燕七喂他的時候,酥麻勁從舌尖竄到腳底板,李從玉渾身泛起蕩漾的春意,慢慢挽住侍衛勁瘦有力的小臂。
好端端的“喂藥”,漸漸變成調.情的狎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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