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流言
李從玉還是不相信,不信血親會背叛他。
從情理上說,哥哥為何要這麽做?
難道因為他不準他觊觎姐姐?
李從玉晃了晃腦袋。不對,封王是後來的事,不是這個原因。
他很想去問問李從珩,找他當面說個清楚。
李從玉把念頭跟身邊兩個人說了,燕岐和裴翡異口同聲:“不可。”
難為他們兩個也有這般默契的時候,彼此微妙地看了一眼。
李從玉思來想去,道:“這樣吧,我們再在明都探查幾日,萬一瑞王和母後來找我呢?”
裴翡的話徹底擊潰他的幻想:“玉兒,我們來的時候,正撞上蕭積玉領着家兵回都,你猜他去哪了?”
李從玉:“快說。”
裴翡無奈地輕笑:“瑞王府。”
李從玉手裏的刀一下子掉落在地。
他驚詫地想,真的是他,為什麽?
對于自家親戚,李從玉向來寬和得很,思索哪裏對不住哥哥了。李從珩要什麽他不能給,為什麽偏要跟三家夥同在一起,對付霍家、對付他呢?
“去定州吧。”燕岐又道,“連夜走,待久了只怕夜長夢多。”
裴翡與他互看不順眼,出言夾槍帶棒:“這麽着急去定州,還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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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遙遠,騎馬奔波數月才到。此時各地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世家謠傳李從玉已駕崩,由太後臨朝稱制,三位老臣攝政。
世家奪權的頭一件事,就是把內侍監清洗一遍,往後不許宦官幹政。
到了定州,李從玉兩條腿根被馬背磨得血紅。
他許多年沒怎麽騎馬,這回跋涉太久,下馬時步子都挪不動。
一行人隐藏身份,在定州荒郊找了間小院落腳,商議接下來的出路。
燕岐手底下還有支鎮北軍,鎮北軍都是往年大舅舅麾下精銳,姑且能成事。
最大的問題擺在面前,沒有錢。
裴翡給出的主意簡單粗暴,找個月黑風高夜,奪了定州城門,帶着鎮北軍殺進來,搶。
李從玉責怪地看着他:“朕成什麽了?馊主意。”
定州在兩國邊境上,沒打仗的時候,大殷與南昭北昭之間商貿繁盛。商人在商路上來往,引來一堆劫道為生的匪幫,李從玉很想拿這些人開刀。
“燕岐,你手下都在城外吧?讓幾個人去查探馬匪的老巢,找個機會給他們一鍋端了。”
燕岐靜靜看着他,瞟向裴翡。
“你呢?”
“我?”李從玉有些意外,“我當然是跟你們一塊去。裴翡,你家中跟官場上誰都玩得開,想個法子試探附近幾個州刺史的口風,不要暴露朕的身份。”
裴翡點頭答應,回屋子寫信去了。
事情說定,月亮已經爬上屋頂。邊關的月亮碩大清幽,有股蒼莽的冷意。
晚飯畢,簡陋的小屋裏只點了一盞油燈,沒什麽樂子。李從玉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把燕岐叫進屋子解悶。
燕岐一直守在他房門口,一喚便進門了。李從玉一直覺得他是個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可以一個人不說話、不做事很久,就那麽靜靜站着。
燈火下,燕岐的臉龐覆上柔潤的金輝,有種朦胧的好看。
李從玉端詳着他,舔了舔唇。
他已經很久沒有找人陪。兜兜轉轉,還是這個賞心悅目。
李從玉伸出手,白膩的指尖在燈下勾動。燕岐已經能熟練知曉他的意思,微微彎下身,弓着頭顱,側臉貼在他的指頭上,再擡手輕輕合住李從玉的掌背,十指扣緊。
“你留在定州吧。”燕岐低聲道。
李從玉彎唇笑,指腹在他唇上按揉,輕輕吐息:“為什麽?”
燕岐的身子繃緊,朝他走了兩步,擋住燈火。高大的黑影遮在李從玉身上,他仰頭望着燕岐,雙眼明亮黑潤。
“太危險了。”燕岐抱住他。
李從玉眯起眼睛,擁着他的脖頸蹭了蹭,慢慢半跪在榻上,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吻到了,他得意地笑一笑,雙臂環得更緊,恨不得将整個身子懸吊在燕岐身上,黑發柔順,眼眸明亮如星星。
他這樣乖順的時候很少,卻總能叫人意亂情迷,燕岐也俯下身親他,每一下都珍而重之,略微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李從玉臉蛋,像捧着一件稀世之寶。
很快,寂靜的小屋裏喘息急促。親吻變得不循章法,仿若密集的雨腳。
他上一次弄得李從玉很疼,這一次也是。貪歡的結果便是,第二日上三竿,李從玉也沒能從被窩裏爬起來。
他渾身都燙,還想吐。燕岐領命走了,走之前依依不舍。李從玉身邊只剩下裴翡,跟個多嘴的老媽子一樣打趣他。
裴翡端着碗黑漆漆的藥,坐在榻邊拿着調羹吹。
“原來我們玉兒也同女兒家一樣遇喜。”
李從玉額頭冒出青筋,咬牙切齒地踹他一腳:“去你的!拔了你的舌頭!”
裴翡躲得快,護住手裏的藥,嬉皮笑臉:“我都不生氣,玉兒氣什麽?要是玉兒真的喜歡,我也不介意你享這齊人之福。你先跟他好,再跟我好,只望陛下別忘了雨露均沾。”
齊人之福,就是一妻一妾。裴翡大言不慚,卻真将李從玉惹惱了,藥也不喝,叫他滾出去罰跪。
李從玉不是女人,裴翡卻拿女子比他,簡直是作死。
他跟男人翻雲覆雨,也不關乎忠貞情愛。
只是喜歡,只是想要。他也不會因為跟哪個男人上過床,從今往後就要為他作繭自縛。
幾日過後,有個喬裝成鄉民的鎮北軍将士找來報捷。鎮北軍一掃定州城外的商路,奪得資財無數,不日便可接應李從玉。
李從玉從病榻上爬起,非常高興,拿着戰報翻來覆去看。商路上的馬幫富得流油,現在都到了他們手裏,鎮北軍攻無不克,何愁不能成事。
他囑咐傳信的将士,道:“不等接應了,我這便與世子動身去找霍将軍。”
裴翡找了輛馬車,帶着幾個護衛,與李從玉同乘出城。自燕岐走後李從玉身子就不好,車廂裏鋪滿了軟墊,為免颠簸起來疼。可就算是這樣,經過幾日跋涉,他的腰腿還是跟要斷了似的。
馬車停下,裴翡攙着李從玉朝外面走。李從玉忽而想起這小子是明都有名的浪蕩子,精通床笫之歡,便問他,別人都會跟他一樣疼麽。
裴翡似笑非笑,在他耳畔貼了貼,李從玉避開。
“怎麽會?”他暧昧地開口,“從玉覺得疼,那是姓燕的不懂憐香惜玉。你同我試一試,只會爽到天上去。”
李從玉将信将疑,睇着他一握腰,嘲道:“就你?”
裴翡戲谑道:“你還真要為姓燕的守身如玉?”
這句話戳進李從玉心裏,他垂着腦袋細細思索,一只腳緩緩踩上荒蕪的沙地。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漸漸放緩。燕岐勒停照夜玉獅子,一身赤袍鐵甲,神勇無匹,遙遙地凝望他們。
裴翡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瞬,與李從玉耳語:“玉兒不便走動,我抱你過去。”
沒等李從玉應答,他便一勾手,将李從玉攔腰抱起。
李從玉身子懸空,一陣驚惶,下意識朝着裴翡貼近,擁住他的臂膀。
燕岐緊緊盯着他們,狠狠攥着馬缰。
到了跟前,李從玉才掙開,跌跌撞撞崴了腳。
燕岐道:“陛下病了。”
裴翡笑道:“從你走後就病了,病到現在也不見好。如今也別顧着規矩,先找個地方讓玉兒休養。”
燕岐的目光射向李從玉,冷冰冰質問:“怎麽病的?”
李從玉有點惱,還不是拜他所賜,這會兒怎麽怪起他。
燕岐緊追不放:“哪裏不舒服?”
李從玉悶聲:“疼!”
燕岐睇着他的模樣,不見往日憐惜,反倒擠出個古怪的,堪稱陰鸷的笑。
“我一走你就病成這般模樣,看來玩得盡興。”
李從玉怔了怔,皺眉道:“朕玩什麽了?”
燕岐涼涼地掃過裴翡:“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搖動馬缰,就這麽抛下李從玉走了。李從玉一頭霧水,朝着燕岐背影追了兩步,想了想,這人突然發瘋,幹嘛要他去追,他又沒幹虧心事!
李從玉不停想着燕岐走之前那個眼神,恍然大悟。他是暗指他跟裴翡尋歡作樂?
一股惱怒浮上心頭。
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退一萬步,就算他真與裴翡有點什麽,燕岐就能這麽對他麽?
他還真把他當自己女人了!
李從玉咬了咬牙,甩開裴翡,負氣而走。
定州城外黃沙漫天,原本有許多城鎮,最後都因幹旱少雨遷移走了。此地便剩下衆多荒廢的城池。
燕岐掃滅馬匪之後,就帶着鎮北軍在其中一座城池中駐紮。
城中官邸灑掃得幹淨如新,門口站着一圈披堅執銳的士卒,見了李從玉,紛紛抱拳行禮。
當着外人,李從玉神色稍霁,輕輕嗯了聲,揮揮手道:“往後都免了吧。”
他朝宅邸裏走了幾步,守衛的士卒卻以為他走遠了,說起悄悄話。
一人嘿嘿笑道:“咱們将軍眼光不差吧?”
“啧啧,将軍在戰場上厲害,不想床上也威風,連皇帝都只能做他下面那個。”
“據說這位陛下銷魂得很,比女人還有滋味。那聲音,叫得人骨頭都酥了。”
幾人默契地低笑。
李從玉何時聽過這等污言穢語,不想他在鎮北軍眼裏竟然是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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