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跟着

一覺好夢,養精蓄銳,李從玉把裴翡小隹喚到跟前,商讨接下來去處。

裴翡求穩,讓李從玉先在塞外盤踞幾月,吸納小國的勢力。

李從玉搖了搖頭。

“我想去定州。”

在外漂泊了好久,他想回故土。

裴翡摸着下巴思索:“倒也可行。只是難。”

李從玉不理會他這廢話,拈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定州周邊布防圖。

“定州地勢平闊,易攻難守,且離幾條要道頗遠,朝廷難援。只要能拿下城門,便有機會奪城。”

說完,他丢掉樹枝嘆了口氣。難就難在,他們現在人手太少了。

李從玉又想到明布那幾個胡人,招募傭兵的念頭揮之不去。可是燕岐在塞外各處亂打一通,把周邊國王揍得服氣,這時候過去招徕胡人,難。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南昭。

李從玉果斷下了旨意。往南走,去南昭都城,見王子獨孤真。

路上,裴翡喚人先去試探南昭情形。姑且有件算得上好事的消息。

南昭王得了急病,纏綿病榻,下诏封獨孤真為世子,現在朝政都在獨孤真手裏捏着。

當年南昭與北昭分家,為向大殷投誠,南昭自甘放棄稱帝的機會,而只做個“王”。

南昭人一貫聽話,世子獨孤真還跟大殷親善得很,李從玉想不出他拒絕的理由。

Advertisement

除非……現在的大殷朝廷向他施壓。

抵達南昭王都永溪之前,李從玉随口向裴翡問了句。

“我走了這麽久,不知明都可有改朝換代?”

裴翡也一直在塞外泡着,不知道這些消息,但他慣會察言觀色,立刻派了斥候到定州查探。

李從玉被幾個世家宣告“駕崩”之後,朝堂亂了一些時日,後來霍太後下懿旨,立瑞王李從珩為新帝。

李從玉聽了這消息,面上無波無瀾,只輕輕嗯了聲。

裴翡主動請纓:“陛下,南昭是何态度暫且摸不清,還請陛下稍在永溪城外等候,臣前去探聽。”

李從玉道:“你要見獨孤真嗎?”

裴翡想了想:“以我自己的名頭,也去得。”

李從玉叫人拿來紙墨,揮毫寫就一份國書。

“太危險了,你帶着我的信去,那就是我的使臣,獨孤真想抓你向明都投誠,也得掂量掂量。”

裴翡怔了怔,桃花眼中漾滿春水。

“好,聽從玉的。”

裴翡即刻進都,李從玉帶着手下在永溪城外暫且落腳。遠遠回頭一望,北昭的鐵騎還跟在身後。

這些時日來忙着趕路,李從玉沒太關注他們,便問小隹:“他一直沒走?”

小隹乖巧地讨好:“沒呢主人。”

李從玉:“哦。”

小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

“主人,咱們這一路挺順遂的不是?連個劫道的賊匪都瞧不見。別人都說塞外亂着呢,咱們走得安穩,還得是師父在後面保駕。”

李從玉眼神微動,小隹乖巧的樣子叫他會心一笑。

“你看見了?”

小隹猛然點了幾下頭。

“看見了看見了!有好幾晚上,北昭騎兵在咱們後面巡視,那架勢,煙塵漫過幾裏地,哪個沒長眼的賊匪敢上來送死?”

李從玉神情淡淡,沒什麽變化。說着說着,小隹便覺得無力極了,眼眶熱熱的。

他擤了擤鼻子,嗓音悶悶的,就像快哭出來:“主人,師父他真心記挂着你,你們在朝泉那麽好,這次有什麽坎跨不過去呢?你看他一直沒走,就是等着你叫他呢,只要你叫他,他肯定會過來的。”

十四歲的少年怯生生的,跟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李從玉恍然覺着自己像個苛待了孩子的長輩,連連嘆了幾聲氣。

他問小隹:“我們以前真有那麽好?”

“有啊,”小隹道,“主人不開心,當初在王府裏,那可是常挂着笑。”

李從玉不言語。小隹癟癟嘴,黯然神傷:“主人……”

聲音細細的,直戳到心坎裏去。李從玉只覺更罪惡了幾分,再被他念下去,今夜估計睡不着了。

“北昭南昭是世仇,”李從玉沉吟一會兒,“你去跟他們說一聲,仔細些。”

小隹先是愣神,而後破涕為笑,撒着歡跑去牽馬,連連應了好幾聲。

“哎!我一定告訴師父!”

馬蹄聲嗒嗒的遠去,一股濃雲忽然被風吹過來,遮擋住了太陽。

陰涼的風在袖子裏鑽動,李從玉獨自站着出神,回憶起他在鷹渡川前跟燕岐講得那些話。

那番話如此絕情,他竟還跟上來。

跟着他什麽都沒有,攝政王不要他的前途,不要他的北昭了麽?

小隹歡喜地拉長聲喚他:“主人──”

一片雜亂的馬蹄滾滾而來。李從玉擡眼望過去,小隹那小子在黃沙裏快樂地大笑,身後跟着一群北昭鐵騎。

他找了找,不見燕岐。

李從玉冒出一個念頭。這小子不是說他師父絕對會來,那人呢?

随後他猛甩腦袋。呸!還真是被小孩子帶進溝裏去了,應當問他,為什麽一個人跑去,帶了一群回來。

小隹策馬到他跟前,李從玉脫口而出:“你師父呢?”

他心頭咯噔一下。好在小隹粗枝大葉,歡喜道:“師父還在後面。”

李從玉閉上眼睛,狠狠咬了咬牙,索性問:“他不過來?”

小隹撲閃着杏眼,道:“師父擔憂惹了主人生氣,正不知如何是好,擔憂得不敢輕易現身。”

李從玉一陣心煩。

給了他機會,他倒不過來了。

他皺皺眉,只覺方才白等了,帶着點惱意道:“不來算了。他不過來,我懶得再見他。”

“從玉。”

那隊人馬裏響起熟悉的呼喚。李從玉眼神掃去,正對上燕岐策馬出來。

“我來了。”

他叫手下一個副将帶走騎兵,下馬到李從玉跟前。

低了一下頭的瞬間,李從玉驚覺人都走光了,連小隹都不見。

燕岐盯着他,眼神柔曼得能滴出水來。

李從玉強撐着鎮定,故意挂起一副怒容。

不是他想生氣,他也沒有生氣,只是一時間想不好該怎麽面對他。

“你跟在我後面,到底幾個意思?”

燕岐:“就想跟着你。”

李從玉被他噎得沒話說。

“北昭你不管了,那麽大的官呢。”

“你最重要。”

李從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轉身便走。每走一步,卻還留意地聽。

腳步跟上來了,他果然就想跟着他。

夜幕很快降臨,他們停在一片水澤跟前,有大樹擋風,剛好安營。

李從玉在一堆篝火前坐下,夜裏刮大風,吹得兩肩發痛,想叫人拿件衣服來,一聲悶響,身子被一股暖意包裹。

燕岐把他的鬥篷脫了下來,撩袍坐在火堆對面,支起一條長腿,夜色下腰身勁瘦纖長,鱗甲閃着細密的光。

“取定州只需一萬人。”

李從玉攏緊了衣領子,嗅到他身上的熏香味,臉上莫名發燙。

他稍稍定下心神,道:“這麽少?定州守軍都有好幾萬呢。怕是不行。”

燕岐擡頭瞅了他一眼,眼神幽亮,像狼一樣。

“別人不行,我行。”

李從玉怔怔的,燕岐這小子在用兵上狂得很,卻也的确沒出過錯漏,連大舅都對他贊不絕口。

可這一萬人也難籌。

燕岐像把他看透了似的,接着低聲道:“告訴裴翡,不問獨孤真借兵,跟他借銀。”

李從玉皺眉:“我正心煩,他未必會聽我的。”

“從玉覺得,南昭最想要的是什麽?”

李從玉搖搖頭:“我在明都日久,對塞外實在不熟。”

燕岐輕聲道:“稱帝。”

一陣風灌進衣領,醒悟之餘,李從玉打了個哆嗦。

燕岐站起身,觀察了他兩眼,才慢慢走到身旁,坐在風口上。

李從玉埋下頭:“你這個人,我又沒叫你過來,又不是紙做的人,老幹些多餘的事。”

燕岐道:“我想照顧你。”

李從玉鼻子裏有股淡淡的澀味,別開眼睛。

“你要照顧我,就不準顧別人。”

燕岐抱住他,長長久久地看着他,看得李從玉心裏發緊,又慢慢低下頭,輕輕用鼻梁蹭他。

“他比不上你。”

“你說誰?”

“他。”

什麽都沒說,好像又什麽都解開了。

李從玉輕哼。

燕岐的手掌蓋在他臉上,反反複複,珍惜至極地摩挲。

“從玉很善良,”厮磨之下,他的嗓音也變得悶悶的,像把勾子在李從玉耳邊繞,吐出一個字,就叫他身上心裏都顫動一下,“我喜歡。”

李從玉咬着嘴唇,還在堅守着:“人家也對你挺好的。”

下一瞬,他被燕岐的手指夾住下巴,扳過去看向他。

燕岐竟露出個笑。他笑起來很好看,一笑起來,周遭萬物都潋滟生輝,就是人性子悶,不常笑。

“從玉在吃醋?”

“你想得美,”李從玉道,“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記得了?我不會順着你的。”

說完,那邊不吭聲了。李從玉覺得太過,又甕聲甕氣地補了一句。

“我誰都不順着。”

“我記得。”燕岐說,“所以我來了。”

李從玉徹底無話可說了。

他的意思就是,接受了鷹渡川前那些話。

“我跟着你。”

李從玉懵懵的,眼睛有點熱。

“從玉,讓我抱一下。”

--------------------

求求收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