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光

李從玉聽到想聽的話,滿意地勾勾嘴唇,揮手叫裴翡起來。

他把身邊的護衛交到裴翡手上。三天後,他們去了一趟水鏡樓,照着跟趙王鄭熙約好的,給林雪朝設下套。

林雪朝從府邸赴約,走到半路上,便被裴翡帶人殺光侍從,劫走了。

郊外院子內,林雪朝被蒙住雙眼,五花大綁,跪在李從玉跟前。顯貴的紫袍上滿是泥污,腦門上汗涔涔的,一顆豆大的汗珠順着青筋往下掉。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路上喊了太多遍,他嗓子有點啞,聲音也有點顫,“這是在朝泉,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李從玉笑了笑,踹他一腳:“林雪朝,別人我還不抓呢。”

他的嗓音冷冷的輕輕的,一聽便年紀不大,很陌生。林雪朝一下子閉緊嘴,謹慎地思量。

“你我今日頭回相見,公子,我們應當沒有仇怨吧?”

李從玉笑得更輕松,屋內太安靜,他的笑聲在周圍飄蕩,竟顯出幾分瘆人。

“對,我們沒仇。我找你過來就是想打聽幾件事。問完了就好。”

林雪朝的汗珠子滾到下巴邊,被他笑得打了個寒顫。

“你、你說。”

“一年前你是不是上了封折子,說在南邊有內應,請北昭攻打大殷?”

“你是大殷人。”

李從玉眼睛眨了眨。裴翡拔出腰刀,大步到林雪朝跟前,無奈地笑道:“林大人,主子問什麽,你只管老實作答,得罪了。”

“啊──!”

Advertisement

一聲凄厲的慘叫。林雪朝翻到在地,斷裂的手指汩汩冒血。

“是!我說!是!”

李從玉道:“內應是誰?”

有了一回教訓,林雪朝已經品出他是個瘋子,不敢再胡說八道。

“明都蕭家!他們家的公子蕭積玉,是他們主動寫信找上我們的!”

李從玉撫摸着指頭,垂眸盯着虛空。

果然是他們。政敵相争到了暗通敵國的地步,這還了得?

“只有蕭積玉?”

“只、只有他。”

“你們怎麽認識的?”李從玉要挖出所有人。

林雪朝忍着劇痛回憶。

兩國朝廷之間勢如水火,民間卻有商貿往來。蕭家娶了江南富商的女兒做媳婦,就是順着這條線搭上的北昭。

李從玉記下了。江南隋家。

他懶得再親自問了,提筆寫了一張紙,讓裴翡盤問出誰準的旨,誰帶的兵,誰親手圍困了舅舅跟表哥。

裴翡領命回來,半掌大的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林雪朝怎麽辦?”

門外傳來求告聲:“公子!我已經什麽都告訴你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啊!”

李從玉淡淡吐字:“殺了。”

裴翡俯首抱拳:“好。”

“利索點。別弄髒了我的地方。”

裴翡走出幾步,腳步聲越來越遠。李從玉聽見拔刀的響動,告饒的呼喊戛然而止。

小隹騎着快馬回來,闖進屋子半跪在他跟前:“公子!事情鬧大了,朝泉到處在找林雪朝,瞧那架勢不久就要搜到城外來,我們可要找地方避避風頭?”

李從玉道:“小隹,你是北昭人吧?”

小隹一時不解,惶惑道:“跟了公子,我就是公子的人。”

他喊燕岐師父,這些時日以來卻極聽李從玉的話,李從玉不許他報信,他就守口如瓶。

辦事也相當利落,沒有過二心。

李從玉道:“你這次跟我一走,興許再也回不了朝泉了。”

小隹想了想,仰望着李從玉,眼睛明亮。

“公子,我家裏已經沒有人,跟着公子,就是後半輩子的去處。”

李從玉微微颔首:“好孩子。”

他們有馬匹,跑起來相當省事,一聲令下整備周全,沿着官道狂奔而去,很快就遁入山嶺。

夜晚在林間安營,裴翡到李從玉跟前議事。

李從玉面容映着篝火,顯出幾分平日不常見的冷硬。

“現在手裏這些人,辦些小差尚可,成不了大氣候。”

“從玉下一步要怎麽辦?”

李從玉捏着一根枝條,撥弄着火堆,火星子四散飛舞,映亮他瓷白的肌膚。

“奪城。”

裴翡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道:“今日身子還好嗎?”

李從玉不答話。裴翡猶豫再三,越發放軟了聲音:“從玉,回去的事急不得,別太累了。”

李從玉掀起眼簾瞪他:“顧好你的差事,少來溜須拍馬。”

裴翡笑道:“我以為,肯從明都追随從玉而來,心意已經表露得很清楚。從玉怎麽就是不相信,我喜歡你。”

李從玉盯着他半晌。裴翡嘆了口氣,沒趣地走開。

月亮爬到中天,李從玉才有點睡意,和衣靠在樹下,眯着眼睛假寐。

他頭一次這般敏銳,四更天聽到呼嘯的風聲,一股寒意纏在脊背上。四下裏,各帳手下睡得正酣。

李從玉俯身貼在樹根旁,感覺沒有錯,大地在輕輕顫抖。

是馬蹄子的聲音。

“都起來!裴翡!有追兵來了!”

裴翡翻身站起:“把火滅了!”

李從玉:“不!都上馬先走,火堆留着!別磨蹭,越快越好!”

這麽快就追到他們屁股後面,鐵定是朝泉來的。李從玉瞭望着夜色中的山嶺,挑了西邊的路。

西面是鷹渡川,篝火會把人引到這裏來,夠他們渡河。

李從玉騎在最前頭,領着一幹手下急行軍,飛速奔到河川邊上。

追兵顯然也老謀深算,出乎李從玉意料,緊跟着追上來了,遠遠的已能瞅見一隊幽魂似的騎兵。

河邊夜風蕭瑟,奔流的巨浪洶湧澎湃。李從玉皺眉:“裴翡,你帶他們先過去,我留幾個引開追兵。”

“不成!”

李從玉橫他一眼,眼中薄怒:“你又忘了跟我說的什麽?”

“萬一他們抓住你……”

李從玉冷笑:“放心,他不會把我怎麽樣。”

他抽出腰間匕首,往袖中一藏。

“倘若真的怎麽樣,我也不是好惹的。”

他帶上小隹和三四個護衛奔向別處,果然,背後追兵仿佛心有靈犀,放着渡橋的裴翡不管,直直咬在他尾巴後。

此刻天色熹微,已經能瞧清周遭的山景。他們帶的人馬也不多。

李從玉在一道懸崖底部停下,沒路了。

追兵浩浩蕩蕩地奔過來,幾十人的騎陣,硬是跑出了萬人大軍的氣勢。

小隹一路上緊張不安,一見領頭的人樣貌,差點喜極而泣。

“師父!”

燕岐策馬上前:“從玉!”

李從玉冷冷看着他。

燕岐急促地呼吸,摁缰的手指一伸一卷。李從玉冷冰冰的打量叫他心急如焚,一時間不知所措。

“跟我回去!”

“回哪?”

“回……”燕岐嗓子啞了一瞬,“回我身邊。”

李從玉覺得很可笑:“為什麽?”

燕岐愕然:“你……我們一直都是在一塊的。”

李從玉眼底戲谑:“所以?你不會覺得脅迫我跟了你這些時日,就徹底得到我了吧?”

燕岐想不通,皺眉問:“你是不開心嗎?”

李從玉搖頭:“我沒有。”

燕岐眼神發顫:“告訴我,從玉。”

李從玉抿了抿嘴唇:“不。燕岐,你得明白一件事。”

河畔風聲呼嘯,李從玉的聲音清寒徹骨,字字清晰。

“是你喜歡我,你想要我在你身邊。”

“那麽,即便是我一無所有,我也不會讨好你。”

“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需要給你一個緣由。”

李從玉緩緩地舒展眉眼,露出一個倨傲的笑。

“放行。”

風聲刮了很久,燕岐始才回過神。

他覺得好像有哪裏錯了,心頭一片滞澀,但找不出症結。

唯有一個念頭清晰地回蕩。原來他一直沒得到過李從玉。

從玉就像天上的月亮,能照在他手上,卻抓不到指間。他以為他還在的時候,就已經悄悄溜走了。

天亮得很快,雲層間浮出點鴨蛋青,透着太陽的輪廓。

李從玉久等不到燕岐松口,冷漠地垂下眼,搖動缰繩。

他帶着人穿過騎兵的圍困,燕岐手下只敢看着他們走,沒有主帥的命令,誰都不敢動。

走上渡橋,小隹低聲道:“主人……你看。”

李從玉:“我不看。”

小隹清了清嗓子:“師父跟過來了。”

李從玉一怔,沒忍住還是回了一下眸。赤紅袍服的騎兵遠遠尾随在他們後頭,慢吞吞地行軍,蔫頭耷腦的。

他一時有點錯愕,是不是他剛才說的話太重了?

随即,李從玉心裏冒出一股寒氣,扭頭抛卻心慈手軟的念頭。

不,他就是這樣傲慢到不可一世的人,早讓燕岐看清也是好的。

在燕岐身邊的确很快活,但要李從玉這輩子就困在一方府邸中,望眼欲穿地等着他,盼着他,絕對不可能。

他愛他,就應該自己來愛。把他的真心,把他的忠誠,把他的一切都奉到他跟前。

李從玉很清楚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他沒打算改變。

值不值得,看燕岐自己的選擇。

渡過河川,李從玉揚起馬鞭,神情愉悅許多。

裴翡沒走遠,埋伏在對岸山林裏等他,看到北昭追上來簡直驚掉了魂魄,遠遠望見李從玉脫困才松了口氣。

“陛下,北昭人怎麽……”

裴翡原本預備着一場大戰,做好了以死護主的準備,這情形實在讓他納悶。

李從玉下馬歇息:“燕岐。”

裴翡驚道:“姓燕的!”

李從玉笑了笑,仰頭灌了口水,唇上殘留着一抹晶瑩。

“怎麽?見了他比見我還激動。”

裴翡眼底壓着怒火,道:“陛下不是問臣為何三月不到?就是這姓燕的帶人阻斷了我等退路,害我被逼到彈盡糧絕。”

李從玉朗聲大笑。

這裴翡在明都好歹是個人中龍鳳,對上燕岐就一直沒贏過。

裴翡神色嫌惡:“他怎麽跟上來了!”

“不知道,”李從玉扔掉水囊,舒服地靠在樹幹上,閉眼休憩,“不關心。”

--------------------

求求收藏嗚嗚嗚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