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摯愛

鄭宣也認出了他,眼光繞着李從玉打轉,咬牙切齒道:“是你,你沒死啊?”

李從玉嗤笑,半卧在重重紗帳後,看死物似的盯着他。

憑他雇的那兩個刺客,就想殺他?

鄭宣失了帝位,确是落魄至極,一身布衣缟素,頭上連根簪子也沒別,氣勢洶洶地瞪着李從玉。

“北昭皇帝來信說你到了大殷,原本我還不信,你到這裏來做什麽?原是不自量力,自取恥辱來了。”

鄭宣漲紅了臉:“你!你跟我那兄弟簡直是一丘之貉!”

李從玉眼眸暗了暗。

薛勝上前一步,手中刀刃橫在鄭宣喉嚨上,一拉,便血流如注。

鄭宣這才慌了神,顧不得痛了,高聲道:“你不能殺我!看在燕岐的份上,你也不能動我,若是我死了,他一定會傷心的!”

李從玉稍稍有些晃神。

“哦,是嗎?”他面無表情地擡了擡眼睛,嘲道,“那就看看,他跟不跟你走吧?”

李從玉忽而覺得,他對燕岐知道的太少了。

不懂他喜好口味,不知他經歷身世。

缺失到,輪得到鄭宣這等人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我與他不光君臣,更是知交。李從玉,你把他逼得走投無路,怎麽有臉再享受他對你好的?”

李從玉乏了,揮了揮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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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把他帶下去吧。”

鄭宣氣焰更盛,一時忘了先前讨命的模樣,笑道:“你怕什麽?等着吧,我不會讓他耽擱在你這種人手裏的,我會帶他回北昭。”

李從玉冷笑,終于對着他的挑釁發話。

“就憑你?”

他聲音軟綿綿的,帶着些鼻音,很是慵倦,卻像一股冷流貫注鄭宣心肺,讓他立時腿軟,着了慌。

李從玉鎮定自若的模樣,的确讓他害怕得很。

說到底,燕岐追着這人不遠萬裏到大殷來了。爵位不要,財權不要,旁人眼裏幾輩子修不來的富貴,燕岐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就為了李從玉,還把他也抛在北昭不管了。

李從玉淡淡吩咐:“帶下去。”

兩旁侍衛上前,出手捉拿住鄭宣。鄭宣一下子血氣翻湧,顫聲道:“李從玉!你以為你很厲害嗎?你不過一個流亡之君,神氣什麽,遲早有一日……”

他被人拖着出門,口裏卻還喋喋不休。聲嚣漸漸遠了,李從玉喝了口遞上來的茶,精神爽利了些,站起身,如平日一樣到營裏去。

小隹遠遠望見他,欣喜地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陛下!”

李從玉治軍仁善,一路走來,将士們都待他親熱。小隹撲通一聲下拜,李從玉俯身扶他,問:“近來學得如何了?”

小隹紅光滿面:“定不負陛下期望!”

李從玉摸摸他腦袋,驚覺這孩子長高了。

“好。”

他進了大帳,案牍壘了一桌,還沒來得及看。李從玉翻閱幾本,恰又有人送信來,東面海上大勝,擊殺海寇數千人,壽春百姓編成歌謠,傳頌此事功績,唱遍大街小巷。

不日,水師便可回航。

李從玉淡淡笑了聲:“好。”

小隹察言觀色,試探道:“陛下前幾日還過問師父,這下人要回來,倒像不開心似的。”

李從玉眼神微動:“有麽?”

一片寂靜。

他放下手裏書信,挑着案臺上的燭火,一時更陷入了恍惚。

幾日之後,李從玉啓程往壽春去。剛巧到時水師返航,大街小巷夾道相迎,熱鬧得勝過大年。

陸伉抹着眼睛,對李從玉千恩萬謝。

“多虧陛下神兵天降,為壽春剿除匪患!大恩大德,下官先在此謝過!”

李從玉笑道:“別謝我,朕只出了一次海,去謝攝政王。”

燕岐走下船樓,圍觀的百姓震聲齊呼。不少膽子大的伸手抛灑鮮花,紛紛揚揚,成了一片花海。

燕岐戰□□聲傳出去,與之一塊名揚各處的還有他俊美的姿容。

隔着人潮,李從玉望向他的身影。燕岐正與麾下說話,皺着眉頭一臉嚴肅,卻更顯得英姿勃發,恰在這時候轉過眼眸,剛剛好跟李從玉對上。

他不由自主露出個淡笑,更引得周遭呼聲海潮似的。

李從玉淡淡避開,抛下滔滔不絕的陸伉,轉身就走。

陸伉怔在原地,後知後覺望向陛下方才看的地方,才見攝政王亦是一臉狐疑,不知哪裏觸怒了龍顏。

打了勝仗,照舊要接風洗塵,犒賞三軍。

李從玉小酌幾杯,便推辭不勝酒力,回屋歇息。

不待進門,身後傳來腳步。他不猜也知道是誰,徐徐轉過身去,帶着醉态看他。

“瞧我,倒忘了親自為你道一聲賀。”

燕岐走近,指頭在他浮出霞雲的臉頰上貼了一貼。

“好燙。”

李從玉渾渾蒙蒙,竟自然而然地蹭上去,半晌眼眸清明一瞬,不動聲色地躲開。

燕岐只做不察,扶着他。

“我陪你進去。”

李從玉想了想,好像說不出什麽推拒的話,回過神來已被他扶進了屋子,解開領口醒酒。

時日過得極快,又是一年夏日,房間裏沒放冰,便熱得人周身似火燒。黏膩的汗水打濕了薄衣,細軟的頭發絲一縷一縷粘在脖子上。

燕岐替李從玉打了會兒扇子,李從玉非但沒解熱,酒意上湧,胸中反倒越加熾燙,眼前昏昏沉沉的,幾乎要栽倒。

燕岐握住他的手,李從玉下意識把住,驚訝地擡起頭。

“怎麽跟冰塊似的。”

燕岐一本正經道:“你冷了我一日,便這樣了。”

李從玉直樂。竟跟他撒起嬌來了。

燕岐不會撒嬌,哪有人撒嬌是板着臉,冷冰冰的。不過話裏的怨氣和醋勁,倒是一分不少。

他喚人送了些解酒湯,一勺勺喂李從玉吃下去。仆婢備好熱湯,燕岐便不辭辛勞,像以前似的伺候李從玉泡澡。

李從玉浸在熱水裏,周身血液涓涓流淌,神思像被一團輕盈的棉花包裹着,漸漸飄到不知何處去了。

擦淨身體,燕岐抱他入帳,吹滅了燭火。整個世界驟然暗下去,迷離中,燕岐的胳膊有力地抱住他,柔軟溫熱的唇覆上來,先是淺淡地停留,而後便如疾風驟雨,鋪天蓋地壓在他身上。

李從玉喘着氣,擡手推他肩膀。

“別……”

他細細地哼吟,羽毛似的勾着燕岐耳朵。親吻繼續了一會兒,漸漸收斂了聲勢,意猶未盡地挪開。燕岐放開他,躺在一側,壓抑着呼吸。

李從玉迷蒙地趴着身子,指頭撚揉被他弄亂的薄衣,後知後覺地想,還真停了。

往天從沒這麽聽話過。

他悄悄地爬到燕岐跟前,挽住他的手臂,枕靠在肩膀上。燕岐動了一動,側身抱住他,溫厚的大掌插進李從玉頭發間,憐愛地梳着。

“歇息吧。”

李從玉好奇地看他臉,奈何太黑,只瞧見閉着眼睛。

他又伸手往下摸。燕岐啧了一聲,抓住他作亂的手,睜開眸子。

“你睡得着?”

“習慣了。”

李從玉正要問他什麽意思,仔細一想,臉上熱辣辣的。

習慣,習慣什麽?他不在,每日便這麽硬邦邦地睡?

憑他這等好相貌,何至于過得跟和尚似的。

李從玉心思一陣柔軟,齒尖碾着唇瓣,擡起亮汪汪的黑眼珠。

“我抓到鄭宣了。”

燕岐問:“誰?”

李從玉貼得更近了些,笑道:“人家可惦記你了,你卻連他是誰都忘了。”

“閑雜人等,不必在意。”燕岐答得坦蕩。

李從玉撐着臉蛋,側頭看他,一痕月亮照在眼睛上,肌膚白過冰雪,黑瞳狡黠得像只小狐貍。

“就是你那陛下。”他擡起指尖,在燕岐心口勾勾繞繞,“攝政王。”

燕岐皺眉,捉住他的手。

“我心裏念着誰,從玉難道還不明白?”

李從玉不知如何開口。

他明白的。

只是也挺失意的。

憑什麽旁人敢千裏迢迢地來追他的人,還要口出狂言,把他帶走啊?

李從玉百思不得其解,是他軟弱如斯,誰都可以騎到頭上?

一面又覺得惱怒,這都怪燕岐不好,自己的事情不收拾幹淨,倒叫人家找到他跟前。

燕岐捉住李從玉手腕:“鄭宣同你說什麽了?”

“他說你是他的人。”李從玉望着他,“你們不是做過君臣嗎?”

“從玉,我跟北昭已經……”燕岐少有的顯出慌亂。

“他喜歡你,說你也對他有意。”李從玉壓低了聲,看着他無措的神情,刻意編造,“還說你常在皇宮夜宿,與他歡好。”

“一派胡言!”

“要我放你回去,好成人之美。攝政王,你想不想?”李從玉帶着點笑意。

燕岐皺緊眉頭,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住,這才聽出是李從玉編的,眼中略有無奈,兩手把他摁進懷裏,片刻後竟笑出聲來。

李從玉倒是被他笑出了火氣,從懷裏鑽出來。

“鄭宣都來我這蹬鼻子上臉了,你還高興得很?下回再招蒼蠅來煩我,就別怪我無情!”

“他在哪?”

李從玉頓時啞住,望了燕岐許久,輕聲道:“你只關心他。”

燕岐捏着他的下巴:“我叫人抓他回去。北昭的事,我不想多管。”

李從玉道:“我把他要過來,給你做個小?”

燕岐一下子沉下臉:“從玉這說的什麽話?”

李從玉悶悶的:“好話。”

燕岐又笑道:“陛下原也會吃我的醋。”

李從玉瞪着他:“你見識到了吧。有什麽可笑的。朕只吃這一回,再有第二回,你就別想要我了。”

“沒有了。”燕岐貼在他頰邊,兩手緊緊環住腰,“往後我會把事情辦好,再不叫我的夫人煩惱了。”

李從玉渾身都燙,被他摟着抱着,漸漸浮出情熱。“夫人”兩個字在耳邊久久飛旋。

他情不自禁往燕岐懷裏貼,兩副身子緊密無隙。光是抱着,李從玉便覺得身體發軟,像沒了骨頭,可是還不夠,恨不能融進他血肉裏,再也不分開。

燕岐翻身壓住他,俯首重重地親他。李從玉順從地承受住,激烈的吻分開,他眼角溢出水色,籲喘着吻。

“你喜歡我嗎?”

燕岐捏着他的手,眼眸黑幽幽的。

“這不是明擺着。”

李從玉執拗道:“我想聽你說。”

“我喜歡你,”燕岐停頓一瞬,“從前、今時、往後,心裏只有你。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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