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曾娘子的娘家, 便是離鎮上七八裏地一處名喚桃花坳的村子,這村子裏的人世代種植桃樹, 每到初春時節漫山遍野姹紫嫣紅的桃花杏花, 因此而得名桃花坳。
王鲲風似乎來過這裏,熟門熟路地将騾車直接趕進村子,停也沒停, 直接往相熟的一戶人家趕去。那家恰好有個孩子在他手底下做工,之前他和碼頭上幾個管事還受邀到這戶人家吃過飯,也算熟悉,看到王鲲風親自趕着騾車過來,那家人忙不疊地将人迎進去, 上了熱茶和自家炒的葵花籽之類的差點。
“王管事怎麽這大熱天的過來了?有事盡管讓小兒回來辦便是了,上次讓他帶去的頭一茬的脆桃, 幾位管事吃着可好?”那當家的老者用蹩腳的官話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似乎很怕怠慢了王鲲風這個管事的。
“陶家大伯, 這是我兄弟春笙,他剛搬到我們這裏來,聽說這裏漫山遍野的桃子,便想來瞧個稀奇, 恰好也順路采買些脆桃回去,給家裏的親戚朋友都分一分嘗嘗。”
“那您帶他來咱們桃花坳算是來對了!這漫山遍野的桃子,簡直就像那王母娘娘的蟠桃園,這山上還有猴子呢。”
“不急, 我們還要在這邊住一晚,明日帶我兄弟上山看看那喊泉再回, 今晚便麻煩大伯,替我兄弟二人整治個落腳的床榻,再做幾個菜,我兄弟難得來一回,總得讓他看看新鮮。”王鲲風說着便從懷裏摸出一串銅板來,看着約莫有一百多個。
“這如何使得?”那老者連連推舉,終究是抵不過王鲲風的堅持,收下那銅板,一疊聲命家裏的婆娘整治一桌好飯食款待貴客,又親自背了竹簍子,帶了摘桃子的家夥,要帶他們上山去看看。
這山裏的天氣倒不似鎮上那般炎熱,涼風習習,許是因為這滿山的脆桃,連空氣裏都彌漫着一股桃子成熟的獨特香氣。
白春笙上輩子就是個宅男,又不愛出門溜達,倒是難得見到這般景致,當下也忘了來看熱鬧這回事,專心致志地游走在桃樹林裏,尋找着藏在桃葉中的成熟脆桃。
這裏的桃子不像白春笙前世常吃的那種水蜜桃,即便成熟了,桃子皮也是青白色的,只果實尖部微微一點胭脂紅,聞着一股青澀的香味,看着像是沒熟的,有經驗的陶家大伯卻說,這樣尖部微微一點胭脂紅的脆桃是最好吃的。
王鲲風仗着他個頭高,摘了一棵大一些的脆桃,用粗布擦掉外面一層桃毛,拿出随身帶的水囊沖洗了一下,遞給白春笙讓他嘗嘗。
白春笙對準那胭脂紅的尖部咬了一口,桃子很脆,卻沒有什麽渣,越嚼越甜,白春笙一時沒忍住,一眨眼一顆桃子就只剩下桃核了。
“這桃核吃完可別丢了,收起來,曬幹了砸碎,取出來的桃仁可是一味好藥材呢。”陶家大伯笑眯眯地讓白春笙将桃核丢在他随身帶的竹簍子裏。
三個人正在那找桃子呢,山腳下一片吵嚷,陶家大伯的大孫子一陣風似的跑過來,氣喘籲籲地抱住他爺爺的大腿:“阿爺你快點回去吧!老曾家來了好多外面的人,說是要扒了他們家房子,還要他們賠錢,族老讓您趕緊回去。”
小孩子年紀還小,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話,陶家大伯聽得着急,不由得看向王鲲風他們。
“大伯您先去忙吧,這簍子給我們,我們兄弟倆自己摘吧,摘回去多少,您秤好了我照着市面價格給。”
“王管事您這說的是什麽?不過是幾個不值錢的桃子,您能賞光來村裏看看,那是我們的福分!不要再說給銀錢了,這樣,簍子我留下來,我這有點急事先去看看,回頭桃子摘好了你們便放在山道邊,我讓我家大郎過來挑下去。”
說着,便急匆匆地帶着大孫子下山去了。
“鲲哥!”白春笙抱着剛摘下來的倆大桃子,一臉八卦地看着王鲲風,“是他們嗎?”
“十有八九,走!咱們從這裏繞過去。”
“你認識曾家的屋子?”
王鲲風頓了頓,有些憐惜地看了看好像腦子有些不夠用的河蚌妖,無奈道:“這還用提前打聽?你沒聽那小孩說?人家跑到曾家說要扒了人家房子,這會兒,肯定是哪家鬧的最兇,哪家就是曾娘子的娘家吧?”
白春笙:“……”一定是變成河蚌才這麽蠢的,他以前很聰明的!一百五的卷面總分從來沒低于八十的!
倆人穿過桃林,順着山下的吵鬧聲,很快便找到了那曾娘子的娘家,前三後二的五間土坯房,看着還算體面,怎麽就能幹出把女兒賣了兩回的肮髒事兒呢?
“來,踩在這裏,爬上去!”王鲲風左右看了看,瞄準了一棵老桃樹,那桃樹的枝丫非常粗壯,分叉也多,就算失手跌下來也會被樹枝挂住,還算安全,王鲲風将外衫衣擺掀起來塞到褲腰上,扶着樹幹蹲下來,示意白春笙踩着他的肩膀爬到樹上去。
白春笙沉默半晌,他想說自己兩輩子都沒爬過樹,但是又不好意思拂了王鲲風的好意,咬咬牙,一腳踩在王鲲風的肩膀上,順着那桃樹的枝丫慢慢爬了上去。
雖然有些害怕,但是,爬到樹上真的看得好清楚啊!
這棵老桃樹正對着曾家院子。
此刻,院子裏的水缸已經被人砸破了,裏面儲存的井水流了一地,大門也被人給踹倒了,鍋碗瓢盆散落一地,一個婦人正抱着孩子蹲在角落裏,上午帶着媒婆去找曾娘子的那男子被人打倒在地,又被同村的人搶了出來,混戰之後,衣服都被扯破了,口鼻也流血不止,狼狽不堪地被人攙扶着。
“曾老大,說好了十兩銀子娶你閨女,現在特麽的她人跑了,還給我惹了這麽大一個麻煩,你今天要是不賠錢,我便将你這小兒子抓去賣到勾欄院去,看他細皮嫩肉的,倒是生了一副好榮貌,那小倌館子裏最愛這細皮嫩肉的小娃娃了!”
“放P!勞資什麽時候拿了你十兩銀子?”
“你還敢不認賬?牛婆子,你說,當初說媒的時候給了銀子沒有?”那為首的賴漢從人群裏請出了上午那媒婆。
“我讓人查過了,這媒婆是他幹娘,倆家人狼狽為奸,也不知道騙了多少人家的好姑娘。”王鲲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悄爬上樹,此刻正蹲在他身後,兩條修長有力的手臂撐在兩根粗壯的樹幹上,虛虛地将白春笙摟在懷裏。
白春笙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覺得耳朵也熱乎乎的,王鲲風偏偏像是毫無所覺的樣子,仿佛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些,又往前湊了湊,白春笙被他熱乎乎的身子蹭了蹭,差點炸毛。
“這麽遠,他們又聽不到,不必如此小聲。”白春笙嘀咕道。
“隔牆有耳。”王鲲風一本正經地胡扯,不過被發現了之後,也沒敢再往人家身上蹭,踩着樹枝稍微往後退了半個手掌的距離,繼續跟他解釋道,“那賴皮漢子名喚牛二,和那牛婆子不是親戚,卻因為都姓牛,兩家便結了幹親,牛二在翠紅苑做打手,沒事就喜歡賭兩把,沒錢了,便假借娶妻,請他幹娘牛婆子去鄉下尋摸好顏色的寡婦,花點聘禮把人騙到家裏,轉身就賣到翠紅苑去了,聘禮的十兩銀子算什麽?曾娘子那般好顏色,賣到翠紅苑去,起碼八十兩銀子!”
“你怎麽對那翠紅苑如此熟悉?”白春笙斜着眼看他,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你對那兒這麽熟悉,是不是經常去逛窯子?
“咳咳~你不知道?那翠紅苑也是我們東家的産業。”
白春笙:“……”決定把那個黑魚精拉到黑名單去!
“放心吧,翠紅苑不是你想的那樣,改天我帶你去玩玩?”
“我才不去那種地方!”白春笙怒道,要不是倆人都踩在樹枝上,他都恨不得把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推下去得了!
“好好好,不去不去!”王鲲風哄道,他方才想到,不知道白春笙喜歡的是郎君還是小娘子,要是喜歡的是小娘子,到了那翠紅苑,被那裏的小娘子們勾走了魂兒,那他不是挖坑給自己跳了?
幸好白春笙不想去。
王鲲風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危險,急忙轉移話題:“不說翠紅苑了,那牛二沒想到曾娘子竟然入了青蓬公子的眼,青蓬可是我們東家的心頭肉,尋常連吹個風都怕他凍着,牛二聽說曾娘子被青蓬公子請去做繡活兒,哪裏敢再問什麽?偏他又欠了外債急等着用錢,拿曾娘子沒辦法,我便猜他十有八九會來找曾家的晦氣。”
“該!讓他們賣女兒!”白春笙恨恨道。
“快聽他們怎麽說。”王鲲風提醒道。
院子裏,那牛二的幹娘果然幫着幹兒子說話了,無非是下聘的時候她親自經手的,給錢的時候,曾家老大,就是曾娘子的後母帶過去的那兒子還按了手印的,說着便拿出一張紙來。
“胡說!我按的那是婚書!”
“我看你才是昏了頭了,婚書哪裏要你一個晚輩按手印的?這分明是十兩銀子的聘禮錢,老婆子聽說你們曾家的人做事不厚道,擔心你們事後不認賬,特意讓你按了個手印,你們看,果然不認賬了吧?還婚書?天底下誰不知道婚書俱是結親雙方父母為證的?”牛婆子冷笑一聲,将那按了手印的文書重新收回懷裏,并不讓曾家人碰。
曾家之前将女兒賣到地主家裏做妾的事情,村裏人還有印象,現在看到牛婆子連聘禮錢的收據文書都拿出來了,上面還有曾家老大的手印,心裏便信了七八分,就有曾家的族人勸曾家老大趕緊把銀子還給人家。
有些不齒曾家賣女兒無恥行為的村裏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都是爹生父母養的,曾家茜娘的遭遇,稍微有點良心的都十分同情,這會兒看着曾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嫌惡了,真是一家子人渣!
“別信她的!滿嘴胡扯!我根本沒拿她一個銅板!那真是婚書!她跟我說的,按了手印,就能去官府做出婚書來,到時候茜娘就跑不掉了!”曾家大郎氣急敗壞地吵嚷起來。
留下來的一半人瞬間又走掉三分之一,剩下的族老和村裏的長輩們氣的臉都紅了,若不是他們還要留下來處理這件爛事,他們也早走了!
這樣的一家子人渣,誰想幫他們?
茜娘再怎麽說也是他們曾家的人,這曾家大郎雖說改了姓,可不是他們曾家的血脈!
“沒錢,我們家沒錢……”曾家那老頭平常是個軟骨頭,只知道聽媳婦的,此刻只敢抱着頭縮在牆角,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沒錢兩個字。
“沒錢?這不是還有個宅子嗎?雖說破了點,倒也值十兩銀子。”那牛二笑了笑,黑老板的別院他沒膽子去闖,這一家破落戶可沒放在他眼裏。
“不行!這是我家祖宅!不能給你們!”曾家老頭一下子蹦了起來。
“行,晚輩敬您是長輩,祖宅我不動您的,那便把你這小兒子抵給我吧!”說着,牛二便要去搶那婦人懷裏的小男孩。
“怎麽辦?”白春笙緊張地握住了王鲲風的一邊胳膊,雖然曾家這幾個人都很可惡,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啊。
“再等等,他們不會讓那孩子被帶走的。”王鲲風拍了拍白春笙的手臂,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果然,聽說這幫人要抓走曾家的小兒子,村裏的老人們出手幹預了,這小兒子是這婦人嫁入曾家後生的,鐵板釘釘是他們老曾家的血脈,可不能給他們帶走!
“我說你們曾家講不講道理?說好了我給十兩銀子的聘禮,你們家把閨女嫁過來,結果現在人找不到了,你們又想賴皮不還錢,怎麽的,覺着我牛二好欺負是吧?”牛二冷哼一聲,兩邊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老曾,你們要是真拿了人家的銀子,就趕緊把銀子還給人家,這眼下山裏的桃子正熟着呢,我們也要上山摘桃子去,可沒空陪你們在這裏耗着,該怎麽着你趕緊拿個主意!”族老們不耐煩地催促道。
“我、我真沒拿他們的銀子啊!”曾家老頭反反複複就這麽一句話。
“甭管你拿沒拿,人家手裏攥着你家大郎按了手印的憑證呢,我可告訴你們,這要是不還錢,人家把你們告到衙門去,到時候別說還錢了,縣太爺還要打板子的!”陶家大伯也不耐煩在這裏耗下去了,他們家還有兩位貴客等着他回去招待呢,再說了,曾茜娘的親生母親,和他媳婦兒算是遠房表姐妹關系,雖說親戚關系不算近,但是也見不得茜娘被她父親賣了一次又一次。
他巴不得茜娘跑了,最好讓曾家那壞婆娘自己嫁過去!
不過,那惡婆娘長得那般醜陋,只怕是倒貼錢人家也不稀罕要呢。
“那、那咋辦?”曾家老頭慌了神,祖宅他是定然不會賣的,小兒子是親生的,他唯一的親生兒子,他也舍不得。
想了想,老頭将目光對準了自家婆娘帶過來的拖油瓶——
“大郎,要不、要不你跟他們走吧?牛兄弟手下想必也要些幫手的吧?對對!大郎你去給牛兄弟做工去!”
“殺千刀的老頭子!老娘跟你拼了!”那婆娘一聽到曾老頭要拿她兒子去抵債,頓時小兒子也顧不上了,撲上來便是一陣撕咬謾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基本上把曾家祖宗十八代及其女眷都問候了一遍。
王鲲風不高興地張開兩個手掌,從後面捂住了白春笙的耳朵。
白春笙奇怪地轉過頭看着他。
“那些都是些渾話,不要聽。”王鲲風板着臉解釋道。
“我又不是三歲幼童!有什麽聽不得的?”白春笙不高興地把他厚實的手掌拉下來,王鲲風的手掌很大,掌心的肉也多,暖暖的,東西抱着肯定特別暖和!
呸!他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定下神來,白春笙繼續去看院子裏的事态發展。曾家族老已經嚴厲呵斥了滿嘴噴糞的婆子,不耐煩地看着曾家老頭——
“老弟,不是我們不幫你,只是這本是你們自己家務事,又牽扯到銀錢,我看這牛家兄弟也不是不講理的,你不肯拿出銀錢來,又不肯把宅子抵給人家,大郎也不肯去給人家做工抵債,我也看不清楚你們到底想咋樣了,這樣,二郎我先帶回去,孩子還小,受不得這些,你們把這事兒解決了,別讓人在村子裏吵吵嚷嚷的,這兩天外面常有人來買桃子,若是被鬧到了不肯來,族裏其他人也是不答應的。”
“就是!我們家裏也還有事,就先回去了。你若真舍不得你們家大郎,我記得你們家不是還有幾畝桃林嗎?那也值十兩銀子了吧?”陶家大伯冷笑一聲,臨走還不忘埋一顆雷,到底是選擇保住家裏的桃樹林,還是保住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兒子,想必,曾家這對人渣應該會好好鬧一場吧?
鬧吧,鬧翻了,茜娘就安全了。
看到陶家大伯急匆匆離開了,想也知道必然是擔心怠慢了他們,趕着過來幫他們摘桃子了,白春笙和王鲲風急忙從樹上下來,王鲲風身輕如燕,一下子就從樹幹上跳下來了,連個踉跄都沒有。
白春笙方才爬樹的時候有八卦刺激,還沒覺得怎麽着,現在往樹下面一看,媽呀這桃樹看着不矮啊,他是怎麽爬上來的?還在上面蹲了半天?
腿不由得就有些軟。
“快點下來,陶大伯快過來了。”
“我……”白春笙有些慫,兩只手緊緊抓着樹幹,黏了一手的桃膠,手弄髒了,整個人不由得更加緊張了。
“沒爬過樹?”王鲲風有些好笑地看着樹上腿都在發抖的河蚌妖,想來也是,河蚌化形之前,可不都是生活在水裏的,哪有機會爬樹?
再說了,也沒見過愛爬樹的河蚌啊!
“嗯!”白春笙聲音都有些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河蚌的本能反應,他好像有點恐高……
“算了,你閉上眼,放松手腳往下撲,我在下面接着你!”王鲲風張開了雙臂。
“不行……我太重了。”雖然王鲲風看起來高大健碩,但是白春笙還是很擔心自己這麽撲下去會把他砸傷。他前世看到過這樣的新聞,說是有個跳樓的自己沒死成,倒是把下面路過的路人給砸死了,王大郎對他這麽好,他可不能把人家給砸死了啊。
“放心吧,這麽點高,快點,我能接住!”王鲲風催促道。
這很可能是他和春笙的第一次擁抱啊!
桃花坳真是個好地方,果然旺桃花!他以後應該多帶春笙過來玩玩的,其實桃花盛開的時候,也可以過來玩玩嘛~聽說山上還有一眼清泉,若是能與春笙共浴……
王大郎心髒猛烈跳動起來,嗓子有點癢癢,本能地想叫喚兩聲。
咳咳~貓妖都這樣!本能~本能~要克制!
“那、那我可下來了~”白春笙咬咬牙,這麽高他肯定不敢自己下去,現在看來,除了相信王大郎,也沒有第二個法子了。
耳畔風聲唰唰吹過,空氣裏都是桃子成熟的香味,白春笙閉上眼睛,聽從王鲲風的安排,努力放松手腳,猛地往下撲去。
桃樹真的不高。
只是一瞬間,白春笙便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一個溫熱的胸膛緊緊抱在懷裏,黏滿桃膠的雙手,死死地扣在那胸膛上,睜開眼,恰好看到王鲲風那帶着一點琥珀色的瞳仁。
陽光下,那瞳仁恍若一塊打磨精致圓潤的上等玉石一般,流轉着無盡光華。
貓妖的眼睛,真好看!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貓妖的眼裏,他這只河蚌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河蚌了!
#他們家春笙真好看#王鲲風傻呆呆地看着睜大眼睛仰起頭看着他的河蚌妖,他本以為河裏的水妖都如黑魚精那般蠢笨,卻沒想到,這時間還有這般、這般俊美白皙如月華般的水妖,就好像月圓之夜倒映在清泉上的月光一般,美好的讓人不忍心去觸碰……
“抱、抱歉,把你衣裳弄髒了,我、我回去賠你一件吧。”短暫的眩暈之後,發現自己沾滿了桃膠的雙手正黏在王鲲風深藍色的衣衫上,許是因為經常在碼頭做活兒,王鲲風身上穿的是布莊裏最便宜的那種土布制成的短打衣裳,土布的布幅不夠寬,因此做衣裳的時候,尤其是成年男子的上衣,需要兩塊土布拼接在一起,王大娘手巧,那拼接的縫隙,被她用細密的針腳繡了幾道水波紋上去,絲毫都看不出來,只是摸上去就能發現那兩塊布是拼接在一起的。
“無妨,這是我娘自己紡紗織的土布,我自己上山采的染草染的布,并不值錢的。”王鲲風依依不舍地順着白春笙掙紮的方向将人松開。
“慈母手中線,這樣的衣裳,千金也難買的。”白春笙嘆息道,卻并沒有再說什麽,盤算着回去之後去布莊子上扯幾匹好一些的青綢,王鲲風身量高大,若是穿上青綢制成的衣衫,定然潇灑俊美。
不過,看到王鲲風衣裳上沾染的那些透明狀的膠質,白春笙眼前一亮:“桃膠!”
“怎麽了?”
“鲲哥你看,這東西叫做桃膠,我曾經……曾經看到有富貴人家的廚子,用這種桃膠炖甜湯,咱們難得來一趟,不如多摘一些回去,我做一鍋讓大家都嘗嘗?”上輩子,白春笙的老媽非常迷信養生,曾經有一段時間被人安利了桃膠的各種滋補養顏功效,非要讓他給自己在網上買桃膠回來,炖了還逼着他一起吃,其實桃膠的味道在他看來也一般,只不過,現在想來,倒是有些家的味道了。
“這東西也能吃?怎麽吃?”王鲲風從身上拈了一點桃膠在指尖撚了撚,發現那膠質十分有韌勁兒,黏糊糊的,看着有些詭異。
“這便是桃膠,不過這種桃膠剛從樹裏流出來,還不能吃,要變成一粒一粒的淺紅色黃色透明的顆粒,從樹上采摘下來後,曬幹保存起來,吃的時候提前幾個時辰泡發,可以炖成桃膠雪燕羹,也可以加入蜂蜜梨子炖成甜湯。這個季節正适合采收桃膠呢。”
“陶家大伯應該過來了,咱們先過去吧,你要這桃膠有何難?回頭我讓他們摘桃子的時候順手摘一些就是了,這東西沒人要,想來也不值幾個錢。”
“哪裏用得着花錢買?”白春笙對這種不珍惜銅板的行為非常唾棄,“我們不是還要在這裏住一晚上?等下便讓他們幫我們摘桃子好了,我們兩個人摘一個時辰,摘下來的桃膠就夠吃好些日子了,你當是吃飯呢?炖桃膠每次不需多放,一點點就夠了。”
“聽你的!”想到摘桃膠的時候,說不定還有抱一抱的福利,王鲲風立刻贊同道。
接下來倆人也不忙着摘桃子了,而是一路走一路找,看到桃樹樹幹上有凝固了的桃膠,便摘下來兜在衣服下擺內,大約這桃膠在這裏真的無人食用,沒一會兒他們就摘了許多。
“王管事,白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村裏有些事耽擱了,你們摘的桃子呢?”陶家大伯笑眯眯地穿過桃林找到了他們。
“哦,那桃子上面有桃毛,我家兄弟皮膚嫩,一碰便起了紅疹子,還要麻煩大伯幫我們摘一些了。”王鲲風找了個借口,其實也不算借口,因為他發現白春笙的皮膚非常白嫩,幾乎一蹭到那桃子便紅了一塊,看得他心驚膽戰,更不敢讓白春笙去摘桃子了。
“這、王管事,你們摘這東西做什麽?黏糊糊的,粘在衣衫上很難清洗。”看着倆人用衣服下擺兜了許多的桃膠,陶家大伯就跟看神經病似得看着他們,這東西他們每每上山摘桃子的時候都得躲着,粘到衣衫上很是難洗,這城裏人也真是奇怪,竟還摘了玩?
“哦,大伯有所不知,我這位兄弟廚藝乃是一絕,時常會想到一些新奇的食材,這不,他方才看到這桃樹流下的東西,覺得可以拿回去試着做些吃食,我便替他摘了一些,還請大伯幫忙找個東西給我們裝一下。”王鲲風解釋道。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在鄉下人看來,能在大戶人家做廚子那都是上等人了,頓時看着白白嫩嫩的白春笙眼神中都帶着些敬佩,同時也不由得在想,若這位白公子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廚子,一身的本事總會想找幾個徒弟吧?也不知道他家那不争氣的大孫子能不能入了這白公子的眼?若是能學得一手廚藝,鎮上酒樓的大廚,那一個月可是五兩銀子的月錢!
當下便殷勤地去尋了一個幹淨的竹簍子,王鲲風親自提着,另外一只手還時不時的将一些低矮的桃樹枝掀起來,方便白春笙穿過樹枝去摘裏面的桃膠。
白春笙說得沒錯,這桃膠果真不必花錢去買,他們摘了一個多時辰,那竹簍子都差不多滿了,沉甸甸的看着特別喜慶。
“夠了嗎?”
“足夠了足夠了,這些曬一曬,夠我們吃大半年的呢。”白春笙笑眯眯地看着那滿滿一簍子的桃膠,想到他前世買那麽一小包桃膠都要好幾十塊錢,這麽大一簍子,要是他媽看到了非得樂瘋了不可!
忙碌的時候不覺得,忙完了才發現,方才在桃林中穿梭,身上沾滿了桃毛和各種草沫子,白春笙皮膚細嫩,更是覺得渾身癢癢的難受極了。
“你在這裏等我。”王鲲風看着他将手背都抓紅了,頓了頓,拿着裝滿桃膠的竹簍子快速往山下跑去,他腳程快,沒一會兒就看不到人影兒了,白春笙想喊他都來不及,只能無奈地坐在半山腰等他,順便用石頭縫裏流出來的山泉洗了洗身上露出來的地方,冰涼的山泉頓時讓發紅的皮膚緩解了許多。
沒過一盞茶的功夫,王鲲風便健步如飛地回來了,手裏還拎着一個新的竹簍子。
“走,咱們先去洗個澡,回來再用飯,我看你這樣不行。”王鲲風一只手拎着竹簍子,另一只手牢牢牽着他,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就往山上走。
“鲲哥咱們去哪啊?”
“這山上再往上走一點,便有一口山泉,雖說有些涼,想必你們水妖應該不怕冷吧?”
“噗~那是,不然冬日下雪的時候,河裏的水妖不是都要凍死了?”白春笙抿嘴一樂,腦子裏卻突然出現一段記憶,那是大雪封山的季節,河面結冰,河蚌妖在夜晚拿了尖銳的石塊偷偷鑿開冰面,水裏的魚便拼命游過來試圖蹿上去呼吸新鮮空氣,河蚌妖便慢條斯理地守着冰窟窿抓魚吃,一條又一條,吃的肚皮滾圓。
這山并不高,倆人很快便聽着泉水流動的聲音找到了那一汪清泉,約莫兩個方桌大小的山泉,清澈見底,水也不深,泉水邊有個缺口,漫出來的泉水便順着天然形成的溝渠流向山下的桃林,這裏,應該就是本地山民灌溉桃林的泉眼了。
“你、你在這裏洗吧,我去那邊替你看着。”事到臨頭,王鲲風卻突然慫了。
當然了,他并不是怕他對着赤身沐浴的河蚌妖有什麽非禮的動作,他是怕他控制不住非禮的念頭,這水清澈見底,他若是對着白春笙有了什麽不該有的反應,可沒什麽東西能遮擋的……
“嗐!看着天都快黑了,這裏又沒人,我又不是姑娘家家的,看什麽看?鲲哥你快過來一起洗,洗完趕緊回去用膳。”白春笙十分豪爽地脫掉了黏滿汗液和桃膠桃毛的衣裳,只穿着一條短短的亵褲便跳了下去,整個妖都舒服得嘆息了一聲。
王鲲風微微側過臉,只聽着那舒服的嘆息聲,身子就忍不住有了反應。
按照他們貓妖的年齡來計算的話,他早就已經成年了。
心愛的人就在一臂之遙的清泉內洗澡,渾身上下脫得只剩下一條亵褲,不不,那亵褲極薄,被這泉水一泡,說不定裏面什麽都能看到了……都這樣了他若是還沒有反應的話,那就是只廢貓了。
他不能下去!
“鲲哥,快下來!這泉水泡着十分舒服,你不會怕水吧?放心啦,你掉下去我會救你的,你忘了我是河蚌妖了嗎?”白春笙還在那兒不知死活地誘惑他。
“我、我去給你摘些香葉來。”王鲲風吞了吞口水,落荒而逃。
身後傳來河蚌妖歡快的笑聲。
“你給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讓你哭着求我!”王鲲風恨恨道。若不是他們尚未成親,今夜,這只不知死活的河蚌別說吃晚膳了,明日的早膳也別想有力氣吃了!
站在初夏的山中吹了會兒涼風,王鲲風努力平複了一下某個脹痛的地方,蹲下身,在草叢中尋覓了起來,他知道山裏有一種香草葉,放在水裏揉搓的話就會出現如皂角一般的細密泡沫,拿來清洗頭發,洗完之後十分舒爽,頭發也帶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摘了一些回去,那該死的河蚌正半裸着趴在一塊大石頭上,看到他出現,頓時眼前一亮。
“鲲哥,你摘的什麽?”
“香草葉,給你清洗頭發的,算了,你轉過身去,我替你洗。”王鲲風蹲下身,拿了幾片葉子放在手心,沾了點水用力揉搓起來,沒一會兒,手心裏便積攢了一堆白色的泡沫,好像螃蟹在沙地裏吐出來的小泡沫一般,散發出好聞的青草香氣。
王鲲風一只手挽起白春笙半長的頭發,另一只手沾着泡沫輕輕地給他搓揉着。
“這是什麽東西?味道真好聞。”白春笙好奇地拈起一片葉子,這種植物的葉子正面有好看的紋路,背面毛絨絨的,看着有些像某種薄荷葉,但是味道卻又不是薄荷的味道,很好聞。
“這是香草葉,只要沾上一些水,放在手心裏便能搓揉出泡沫來,娘親從小便用這個給我們沐浴、清理頭發,聽說貓經常用香草葉沐浴,身上便不容易長蟲子了。”王鲲風微微一笑,仿佛想到了從前他們母子二人在王府別院相依為命的日子。
那時候,別院一個下人都能欺負他們,別說沐浴用的澡豆了,便是一日三餐都是別人吃剩下的,娘親沒法子,便去花園裏尋到了這種香草葉,代替澡豆給他沐浴。
“好神奇~” 白春笙也拿了一些香草葉放在手心,沾了一點水,學着王鲲風的樣子慢慢搓揉,果然搓出了細小的泡沫,搓揉開之後,葉子裏天然的香味便愈發濃郁,勞動人民的智慧真的太偉大了!
“為何要将頭發剪短?”摸着他半長的發絲,發尾的地方還明顯可見剪刀剪去頭發的痕跡,王鲲風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額,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保證你聽完了不許笑話我。”白春笙轉頭看着王鲲風。
“嗯,我保證不笑!”
“那個,我剛上岸那會兒不是沒什麽錢嗎?我這身子骨去扛包也沒人要,做買賣也不會,我便想了個主意,偷偷潛入河底,去找行人掉落到河裏的銅板和銀子首飾之類的,賣了也好交房租,水裏有時候會有樹枝纏住頭發,我一生氣就把頭發剪短了。”
王鲲風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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