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幻覺症08
………
埃爾維斯那雙綠松石色的淺淡瞳孔停頓了片刻，忍了忍莫名生出的伸手撓一撓那暴露在自己眼下的下颚的沖動，只是垂首，以一手撫于胸前，行了禮。
“——小殿下。”
那少年水墨色的眼眯了眯，似乎顯出點不滿。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埃爾維斯此刻才微微垂眸，語氣隐隐含着輕微的克制。
……
“……是的。”
“我是小殿下的……‘婚約者’。”
少年聞言，那仿佛要以過于直接的盛氣直直望進他眼中的烏眸此時才緩緩垂下，挪開，像是在思索什麽。
“所以……你見過我的母親？”
深褐發色的青年注視着立于自己身前的少年。
于一瞬間仿佛憶起了與那位……有“帝國的黑絲絨”之稱的美人，初見時的情形。
他也沒意料到第一次見到這位有諸多傳說的皇妃會是那樣的場合。
那時他還是個少年兵，年紀才剛記事，需要被老兵帶着行動，槍，劍已用得有模有樣。
不知為何整個小隊卷入了一個秘密行動，和前輩們從一個輪艙中救出了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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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實在是個美麗的女人。
海藻般柔軟微卷的烏黑長發，裙裾殘破，紅唇染血，雖已半身的血色，止不住的淚水混雜着血，也仍然很美。
悲切地訴說着呓語。
埃爾維斯垂眸注視着少年，聽到他不确定地斷續着問。
“她是………怎樣的人？”
他并不希望讓少年失望，此時卻仍然只能搖搖頭，道。
“抱歉，我并不清楚。”
少年聞言，似乎露出了近悵然若失的表情。
這神情顯在小皇子那曾含着貴氣的挑釁驕矜意味的面上，會使人不由生起惋惜感。
深褐發色的青年沉默片刻，忽然道。
“小殿下，我仍舊建議……”
“——将‘婚約’取消……那樣對您更好。”
性征為beta的皇子，聯姻選擇常常受到限制。如果皇室将beta皇子用作聯姻，會允許對方娶oga的側室，因為beta天生性征生育能力不足。
如果是oga皇子，常常能找到更好的聯姻對象，因為很少有貴族會以beta為正室，最多把beta作為開胃小菜玩玩，連情人也算不上。
所以一般作出此類選擇的聯姻者其實是帝國皇室打算牽制的對象，以這樣的聯姻來測試忠誠度。
他對皇室的決定沒有異議，畢竟他原本就是從有那樣歷史的家族出身，能以戰績獲得功勳都是皇室的網開一面。
但是眼前的這個少年不一樣。
雖然并不是受歡迎的聯姻性征，以如今傳聞中皇室的态度——
往後會給他遠比用作牽制更好的将來……
“你是什麽意思？”
烏發的少年蹙了蹙眉，忽然又往前近了一步，這一步使得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至觸手可及。
領口被細白的手握住，然後驟然下拉。
他看見忽然近在咫尺的少年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中有幾分傲慢和審視。
“我可以理解為你想‘毀約’嗎？”
輕質悅耳的少年音冷沉。
只是那雙玻璃似的瞳孔眼尾上翹，挑釁一樣揚起的下颚尖細，怎麽看也像是一只才剛剛進入成長期的貓咪。
氣息也稚嫩，他似乎還聞得到小殿下喜愛的甜點的蜜糖味道。
他垂着眼，忽然露出了一個笑。
這笑容出現在這樣一張冷俊的深邃臉孔上，會造成相當程度的殺傷力。
那淺淺上鈎的弧度一晃即逝，快得使人疑心是個幻覺。
他輕柔地直起身，單手置于唇間吹了個呼哨。
整個皇家庭院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極清晰的，由遠及近的翅羽振動的聲響。
一道利箭般的黑影從天空中鷹唳着盤旋而下。
那翼展足有數米的猛禽從天空中劃過時，烏黑光亮的羽翼下，連飄浮的雲層也像碎絮般被橫掃。
這使膽子小的侍者都不由畏懼而被震懾于原地仰望的鷹——
在上方天空俯瞰盤旋了數圈之後，便如同找到目标了似的，于衆人的驚呼聲中直直俯沖而下——
以驚人的威勢振翅落在了深褐發色青年的小臂上，那爆發力驚人的手臂在這沖勢下竟紋絲未動。
銳利而迅飒的鷹與英俊強大的黑色騎士。
這一幕能使慕強者心旌震蕩。
那位年輕的黑騎士于此時刻，卻只專注地垂眸注視着小皇子。
“——我把埃德加送給您。”
鷹唳鳴了一聲，振翅落在了烏發的少年肩上，只是這一次力度極輕。
少年只是微蹙了下眉，就成功擔下了這只黑鷹的重量。
年輕的騎士如和弦般于胸膛震動的嗓音低沉如同宣告一箴誓言。
“從今往後——”
“我不在您身邊時，它将代替我陪伴您，護衛您，追随您——”
“清除您的敵人，獻上我最至高的忠誠。”
青年騎士以手握橫于胸前躬身，向小殿下行了标準的騎士誓禮。
與此同時，名為“埃德加”的黑影也重新展翅，随着清嘯的唳鳴重新于皇家庭院的天空中盤旋。
庭院間知曉歷史的臣下神情皆有些震愣。
青年騎士對小殿下說的話語，竟與霍克家族領導者對皇室的宣誓效忠詞奇異地重合。
并且恐怕很快，整個皇室，乃至整個地域都将飛速流傳出一個訊息。
——‘埃爾維斯·霍克’向年輕的小殿下贈予了他的鷹。
……
“………唔。”
烏發的少年仰頭望着空中盤旋的暗色鷹隼時，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像是有些喜歡，又像是有些懵懂。
“——安澤爾。”
冷而清澈的低音傳來。
烏發的少年側頭時，看到的是年紀稍大些的皇兄，站在庭院的另一端。
“………兄長…？”
他偏偏頭，有些疑惑，但是看見年輕的二皇子擡手的姿勢意思是讓自己過去，猶豫了一下。
還是向二皇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走過去，就被微擡的手臂順勢攬在了懷中。
後腦被不輕不重地摁住，臉頰貼在青年胸膛上。
少年雖然表情仍有些困惑，但是一被完全環住，溫熱的溫度包裹，他就動不了了……
從旁人的視角看起來就是異常乖巧地靠在兄長懷裏。
“教授說翻找出的文獻和你的問題有印證的地方，讓你過去。”
“…唔………好………”
這是少年臉頰被摁在衣料上嗡嗡的慢吞吞小聲應答。
不遠處的青年騎士看着少年聽話地被其兄長牢牢圈在懷中的景象，沒說話。
只是那雙綠松石色的淺淡瞳孔一直注視着庭院中小殿下所在的方向，沒有向旁挪開。
此時，那位年輕的皇兄此時才擡起了那雙淡漠的藍眸，與青年騎士的目光對上。
“抱歉，我忘了見好，霍克閣下。”
皇子無溫度的低音道。
“是我先行失禮了，二殿下。”
黑騎士以掌撫胸，微颔首行了簡禮。
“行了，安澤爾，教授在等你。”
亞諾蘭似乎對黑騎士的反應毫不在意，只是低頭對懷中的少年道。
那聲音對着少年時才有了些許并不明顯的溫度，甚至有點輕柔。
兩位年輕的皇子從皇家庭院中攜同離開了。
“向您告罪時間已晚，霍克閣下，請随我往這邊走。”
姍姍來遲，帝國最高統治者身邊的近侍此時才匆忙步至長廊前方恭敬地俯身。
青年騎士禮貌地略略點頭回應，邁開長腿跟随其後。
……
埃爾維斯這一次回皇宮述職停留的時間很短，幾乎當日到來，傍晚就離去了。
近期加洛帝國相鄰的星系并不安分，軍務正忙，所有回帝國都城述職的大小将領都是如此。
夜晚，閱覽完文件與這批提交的軍務報告的皇帝卻是于燈光下蹙着眉，雙手十指微微交叉着，沉默片刻。
“所以，侍者們說的是真的……在光町庭院，安澤爾和那個年輕的‘霍克’見面了——那小子還把鷹送給了他？”
從陰影裏走出，着管家服，彬彬有禮的男人此時躬身低頭行禮應道。
“我想恐怕是的，陛下。”
皇帝鋒利如劍的眉深深皺起，撐于面前交叉的指節握了片刻。
…他或許早就該将這………
往後要解除恐怕要麻煩得多。
“行了，退下吧，安德。”
皇帝揉了揉眉心。
“是，陛下。”
恭敬的男人後退一步，重新融入了陰影之中。
皇帝擡手，将桌案前的臺燈調暗了些。
微暗的燈光下，難得肉眼可見地顯出些燥郁不虞的情緒。
一個‘霍克’向他人贈予伴鷹的意義根本無需贅述。
雖然他最年幼的小兒子或許現在仍不清楚。
……
少年傍晚回到房間時，在窗邊放了一個金屬架。
黑鷹白日一般不在室內停留。
回程時會停歇在架上。
次日清晨，烏發的少年仍在夢境中時……
黑鷹在窗外盤旋了幾圈，非常似人地停在架上，歪着頭看了仍軟乎乎攢着被子的少年半晌。
等烏發的少年總算慢吞吞地揉着眼睛抱着被子坐在床邊，黑鷹才重新振翅，從打開的窗口化了一道弧線，掠了出去。
這一天，已身在軍備處，正在利落地扣着軍服領扣的青年騎士被忽然從軍帳外滑翔進來的黑鷹——
以那鋒利的爪迅疾無比地拽掉了衣領最上方珠型的紐扣。
一擊即中，黑鷹便重新在部下們的混雜着敬佩與驚愕的呼聲中再次飛掠了出去。
黑騎士面無表情地立于原地，久久未反應過來自己曾經的伴鷹在做什麽。
…
坐在桌前吃早餐的小殿下，看着黑鷹從打開的窗前飛入，彎曲的爪落了一個圓溜溜的小東西在桌面上。
窗前盤旋了一圈，又來去如風地掠遠了。
少年坐在桌前，刀叉的動作停了片刻。
發現落在桌上圓溜溜的東西是個……
——晶亮晶亮的鈕珠。
少年沉默了少頃。
很難想象，外型那樣高大威猛的黑鷹，會對這種……
幼稚的小東西感興趣。
不過，好歹是黑鷹第一次給他帶來的物件。
……據說具有捕食性的動物會時不時給其主人帶去“戰利品”。
少年猶豫了半晌，還是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玻璃盒子。
将那圓溜溜的鈕珠随手擲了進去，盒子發出了“叮”地一聲輕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