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光明教會
一場凄涼的秋末之雨悄然落下，艾蘭德世界加快了邁入冬季的腳程。
國王羅森貝爾突然死亡，王都進入高級戒備。城門封閉，沒有教會許可，無法自由出入。
商隊一時苦不堪言，大半徘徊在城外，馬蹄踩在水窪裏水花四濺，行人身着雨衣給貨車拉上隔水布。來參觀萬年祭典的群衆全數被限制在城內，光明教會逐一排查可疑人物。
王都領空支起一道透明的魔力屏障，将整座城市籠罩。據騎士團所說，這道由教皇親手布置的結界，可以完全隔絕外來種族入侵。
堅不可摧的屏障撫慰了惶恐不安的民心。
他們還有偉大的教皇因諾森特殿下！女神保佑人族！
所有人暗暗祈禱，雙手合十，靜立于雨中。
就連女神也為這出悲慘的鬧劇而哭泣，可惡的機械族，他們必将受到神罰。
光明教會審訊室。
窗外細雨綿長，何樂在雨水敲打窗沿的節奏聲中，抽完了一支煙，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默默點燃。
這是半包煙裏的最後一支了。來到這個世界，僅剩的、唯一有使用價值的随身物品，就這樣被他一口氣浪費殆盡。
其實他沒多大煙瘾，煙對他而言不過是心情不好時，可以臨時逃避現實的調味品。抽的時候放空思維，什麽都不想。
那些煩心的、悲傷的、糾結的過往都可以通通抛下，等抽完，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再鼓起勇氣面對現實，繼續活下去。而此刻，他确切希望腦中空白的時間能維持久一點，他不想去思考，也不願去思考關于那個人的事情。
如果什麽都沒變，跟以前一樣該多好。
從來沒有什麽如果。
萬年祭典晚宴事件後，招收十三的王都魔法學院受到處分。一個沒有元素吸引力的人居然順利通過學院測試，實在匪夷所思。那日奧菲爾的考官出面解釋，奧菲爾筆試滿分，且曾在實戰中使出高階空間魔法，元素吸引力測試則為單一的空間元素屬性。他定然使用過魔法道具，但沒人知道他如何逃過考官們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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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樂作為十三唯一的朋友，也受到牽連。當晚宴會現場，他被光明騎士團的護衛捉拿，關押進教會審訊室。
審訊室中充斥着潔白神聖的光元素，他們親熱地依偎在何樂周圍，卻因何樂心情低沉，顯得灰暗無光。
“奧菲爾”只是一個臨時假名，他的冒險者身份注冊不到半年，格魯村的小瓦房也是他在別人手中租借的，左鄰右舍說他搬進來也才半年而已。
原來他一直對何樂有所隐瞞，直到晚宴的最後一刻，何樂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全部都是謊言嗎？他一直在利用自己？
何樂邀請他參加晚宴，造成國王遇害，何樂也有連帶責任吧。
他痛苦地抱住頭。
他被最信任的人欺騙了……
何樂可以坦然接受丢工作，相親被拒，跟家人争吵，甚至死亡……他居然不能接受奧菲爾的背叛。他控制不住，腦海中不斷浮現兩個月來相處的畫面，他們很窮，住小破屋，睡地下室，每天吃面包啃水果，難得吃一次肉，會幸福到想開懷大笑，他們賣力做着冒險任務，考進魔法學院，活得快樂，對未來懷抱單純的憧憬。
都是假的嗎？
或許奧菲爾背叛早有預兆，他身上藏有太多古怪的謎題。一個沒有元素吸引力的魔法學徒，考進魔法學院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通曉艾蘭德世界的所有知識，對何樂有問必答。他去過魔族，見過堕天節的祭禮煙火……試問哪個普通貧窮、從小生活在偏遠小村的魔法師能去魔族？
何樂完全信任他，對他沒産生過絲毫懷疑。想到這裏，何樂不禁手指顫抖，煙灰斷裂，落了一身。
有人敲響審訊室的房門，哈裏森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份午餐。
這位光明騎士團的副團長，自何樂被關進審訊室後經常來探望他。他先前在比賽中跟何樂交手，不過聽從教皇的命令，調查何樂的特殊能力。
可憐的何樂，面對騎士團審問，根本無法作答，他對十三一無所知。這是何樂被關進審訊室的第四十個小時，哈裏森每次進來，他都叼着一支稻杆狀的東西吞雲吐霧，味道聞起來有點像他熟知的仁草。
哈裏森面無表情地揮揮手，試圖驅散煙味，他将餐盤擱到桌上，何樂見他進來，把煙掐滅。
“外面變天了。”哈裏森說，“和平條約簽訂被十三破壞，萬年祭典也強行中斷，機械族趁機襲擊了人族西邊境的城鎮和村落。”
聽到“十三”兩個字，何樂才擡起頭茫然地望向他。
“臨近的精靈族沒有幫忙，冷眼旁觀了機械族的突襲。”哈裏森坐到何樂對面的椅子上，伸了個懶腰，“……不過他們本來也是主戰派。”他聳了聳肩。
“什麽是主戰派？”一直默默聽哈裏森講解的何樂突然問。
“哦，你不知道嗎？”哈裏森有些驚訝，“世界最高權益掌握在種族議會手裏，在十三出現前，共有十二支種族，人族議員——也就是我們的教皇因諾森特大人，在最後一次議會中主張簽訂和平條約，以投票制決定是否通過。你知道的，現在共有十二支種族，于是有趣的事情發生了，支持和反對的議員各占一半，然而由于現在人族勢力如日中天，教皇大人憑一己之力強行推動了和平條約簽訂。”
“也就是說其實依然有種族反對這項條約？只是在人族的壓力下才被迫參與萬年祭典？”
“是啊。”多說幾句話，哈裏森又開始呵欠連連，“好了，閑聊時間結束，我回去午休了。你吃完放門口，會有人來收拾。”他懶散地走出審訊室。
哈裏森離開後，何樂也沒心思吃飯，握着筷子心不在焉，有些搞不懂為什麽會有一半議員反對和平條約的簽訂。難道沒有戰争沒有傷亡不好嗎？還是說這個概念不适用于艾蘭德世界？正像十三說的那般，必須戰争才能發展才能變強才能拯救？
十三……嗎……
一個代號般的名字。
何樂依然難以釋懷，疑惑不解，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那個人親口解釋。
等何樂慢悠悠刨完一頓飯，已經下午。守門的祭司告訴何樂，教皇大人請他前往神恩殿。何樂作為階下囚，卻沒被限制行動，他跟着年輕的祭司走出審訊室。
秋雨未歇，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他們步行在中庭長廊上，教會的聖職者們正在小教堂做着日行禱告。他們的宣言铿锵有力，勢要傳達給女神，望女神保佑世界走出陰霾：
“受造之物，切望等候神的衆子顯現出來！
受造之物服在虛空之下，不是自己願意，乃是因那叫他如此！
但受造之物仍然指望脫離敗壞的轄制，得享神之兒女自由的榮耀！
我們知道一切受造之物，一同嘆息勞苦，直到如今！
不但如此，就是我們這有聖靈初結果子的，也是自己心裏嘆息，等候得着兒子的名分，乃是我們的身體得贖。”（注釋一）
主殿神恩殿，恢弘的大廳左右站立着兩排聖殿騎士，哈裏森位列隊首。彩繪玻璃與女神創世的壁畫下，教皇端坐在正中，他四周流動着液态的光元素，被聖光擁戴的男人慈眉善目，身姿挺拔，他是人族的頂點，女神的代言人。
目前的教皇因諾森特三世，外貌二十七八，但實際有九百多歲了。在他之前還有兩代教皇，他接受神旨，成為神使後，時間停止流逝，青春永駐，幾乎不死之身。他繼承了因諾森特三世的名號，帶領人族走向統一。
“抱歉，孩子，我本無意将你關入審訊室，不過我需要給信徒們一個交代。”教皇說，“從今以後你自由了。”他沒有一代掌權者的架勢，恰如跟何樂初見時一般和善可親。
大廳內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倒不是教皇的發言讓他們感到驚訝，而是聖職者們發現所有光元素，包括教皇身邊的都掙紮着向何樂聚攏。
光明教會的聖職者們，是艾蘭德世界對光元素最了解的人群，他們掌握光元素的特性與習性，能輕易吸引使用。
教皇顯然也發現了這件事，他的瞳孔略微收縮，不禁感嘆：“……你果然是被女神眷顧的孩子。”
“果然？”教皇好像早已知曉有何樂這號人物存在。
“我早聽校長說這屆新生中出現一個特別的人，所以派遣哈裏森潛伏在學院比賽中……”他微笑着看了看前排的騎士團團員，“想必哈裏森已經告訴你了吧，不過沒想到你僅僅站在原地，都能吸引元素，比我們初次見面時更加強大了。”
“以前不是這樣的。”何樂也不明白原因，“以前我得集中精神才可以召喚元素。”
教皇颔首：“興許跟你的心情有關聯，元素們是有意識的，它們愛着你，感受到你心情低落，它們依偎着你，代表它們在關心你，這都是女神的恩賜。”
何樂最近的心情确實很糟糕，他也非常迷茫。十三的出現導致世界大亂，也導致何樂對自身産生困惑與懷疑。
教皇感受到他的不知所措，竟然說道：“你要不要加入光明騎士團？”
何樂愣住了。
“你是被女神寵愛的孩子，元素們傾心于你，加入騎士團理所應當。”
今日教皇喚何樂前來神恩殿的目的，正是想讓他加入教會。何樂這只迷途羔羊需要得到女神的指引，他特別的才能必須為女神效力。
如果何樂是個普通人，他一定歡呼雀躍地答應。光明教會可是艾蘭德世界最神聖偉大的組織，所有人擠破腦袋都想加入。但很可惜，何樂是一個穿越者，他目前對在艾蘭德世界平步青雲缺乏興趣，他一直努力賺錢，那是因為得讨生活，保住小命才有機會返回原來的世界。
而且現在他更想弄明白十三為什麽欺騙他。
“我還不能決定。”他不掩飾自己的猶豫，“希望大人讓我考慮一下……”
加入教會，是否意味着與十三為敵？他不敢想象。
“可以，這段時間你在教會生活吧，感受一下這裏的氣氛，你會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一：教會的祈禱詞引用自《羅馬書》
感謝小天使們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