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追逐
教皇的話音剛落，一位祭司急匆匆跑進神恩殿，他渾身是水，冒雨而至。
“大人，機械族已經攻下西北邊境的薩哈爾城！繼續向周邊村鎮擴張，它們沒有生命，源源不斷的大軍從空間裂縫湧出，國王軍隊根本無法抗衡！”祭司氣喘籲籲，“不僅如此，機械族的首領十三擁有一只可怕的巨龍……普通的魔法和弓箭根本無法傷害它！前線已經崩潰，請大人下令另派軍隊支援！”
他的話丢進宏大寂靜的神恩殿中，掀起熱論的巨浪。新誕生的機械族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存在。
沒有生命的、源源不斷的大軍？
空間裂縫？
巨龍？
這三者在他們認知中完全不能聯系在一起，他們似乎集合了數多種族的特性。
亡靈族議員卡普瑞克能操控沒有生命的亡靈天災；天族、魔族、龍族、巨人族擁有與生俱來的空間魔法才能，但要召喚出供大軍穿梭的裂縫，也僅有議員才能做到；即使在人族邁向繁盛的曙光年代，也鮮少有人能駕馭巨龍為其服務，龍族不可能效力于新誕生的機械族！
教皇沒有太驚訝，表情始終很平靜，仿佛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
“駐守在薩哈爾城附近的其他城鎮立即出兵支援，考伊斯出列。”
一位站在哈裏森身後的聖職者走出騎士團陣列。
“在。”此人身高足有兩米多，體型壯碩，手臂肌肉發達，但臉上卻戴着一副文質彬彬的細框眼鏡。
何樂驚了，這不是那位寫書很出名的考伊斯大主教嗎！人不可貌相啊。
“你帶三隊騎士前往前線支援，務必拯救戰火中存活的民衆。”教皇細心吩咐道。
“我可以一起去嗎？”一旁的何樂突然向教皇主動請纓。
聞言，教皇灰黑色的眼睛不由地暗了暗：“你……知道什麽是戰争嗎？無時無刻都有靈魂因為戰争消亡，我不希望女神寵愛的孩子前往危險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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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十三他在那裏吧。”何樂說出這個陌生的名字終歸有些吃力，“我想見見他，阻止他。”
教皇明白他的意思。作為唯一跟十三長期接觸的人，何樂對十三最了解。或許這些了解建立在一個虛假的身份上，他仍然有資格提出這個要求，他也是目前最有能力阻止十三掀起種族之戰的人。
如果戰争能被扼殺在搖籃裏的話……教皇沉默片刻，準許了他的請求。
戰火在人族領地遙遠的西北部燃燒，他們不可能步行前去。
何樂跟随考伊斯大主教與騎士衆來到光耀神殿，阿喳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如既往落到他的肩頭，剛才它并沒有陪何樂進入神恩殿面見教皇。
何樂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将目光挪到大廳中央，教會布下的傳送法陣白光閃耀，随時準備就緒。
“喂，你注意安全，小心別死了，教皇大人會很傷心的。”哈裏森無需出使任務，來給何樂送行，“等回來，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這幾天哈裏森對他格外照顧，雖說大部分因為有命令在身，仍然讓何樂心頭一暖。他張了張嘴，正想言謝，那邊哈裏森又開始呵欠連連。
“好了，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我的宿舍就在光耀殿裏，拜拜。”他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家夥怎麽不懶死在床上啊……
傳送魔法直達薩哈爾城附近的柏爾希特村，何樂到時已是夜晚。小小的村落正飄着鵝毛大雪，寒風凜冽。何樂戴上護目鏡，裹上披風。
柏爾希特村與冰川之源相鄰，終年積雪，寒冷不已。然而這個曾經潔白無瑕的村落，如今卻被戰火點燃。
純白的雪地滿是凝結的血跡，躲在屋檐下哭喊的村民，弱小無力，美好的家園被機械大軍沖擊得支離破碎。
考伊斯大主教第一時間救治幸存者，神聖的白光籠罩受傷的平民，他們身上帶血的傷口以肉眼可見之勢快速愈合。騎士軍團當即沖上前與機械大軍沖鋒對陣，将民衆掩護在身後。
一只巨大的黑影從無邊際的傀儡大軍盡頭飛到何樂面前……
殘垣斷壁中，烈火仿佛要将黑夜吞噬，四處散落着的屍體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臭味。這是一片地獄，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匍匐在何樂面前——
來自深淵的惡魔，優雅巨大的黑色身軀，火光照亮它身上漆黑的鱗片，巨翼乖巧地收在兩側，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着何樂。它微微低下頭，何樂聽見了機械齒輪轉動的嘎吱聲。
它并非真正的龍族。
機械龍的頭上站着一個人，一個何樂熟悉的陌生人。
“以這幅姿态相見，還是第一次吧。”
企圖上前攻擊機械黑龍的騎士團衆，被一個掃尾輕易擊潰。他們重整陣勢打算繼續，考伊斯大主教出聲制止。
機械龍顯然沒有攻擊何樂的意思。
奧菲爾，不對，十三身穿一件純白的風衣，因為機械龍的動作，帶動他的衣擺飛舞，在一片火焰與黑夜的映襯下格外突兀。他就像是廢墟中的王者，高處不勝寒。
何樂無法觸及遙遠的他，只能仰頭。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容，但他有一雙猩紅色的妖冶瞳孔。在這個世界獨有的、被詛咒的不詳象征。
那雙眼睛望向何樂的時候仍然溫柔平和，現在因為顏色增添了一份瘋狂之意。
一瞬間，何樂內心迸發出難以言喻的情感，他攥緊拳頭克制自己，拼命讓自己冷靜，可毫無用處。
“為什麽……”
“為什麽要騙我啊！！！”
宛如一場夢，留給他無限遐想，清醒後從未存在過。如果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場騙局的話，十三為什麽能做到三番五次幫助他，甚至救他？是不是代表十三也有一瞬把他當做真正的朋友？他為什麽要挑起戰争？生命在他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嗎？
“奧菲爾”明明是個善良溫柔的人，他為死去的生靈祈禱，救下一無是處、走投無路的何樂，為什麽不能停止這一場無畏的戰争？
“因為我喜歡殺戮，這是我的使命。”何樂炙熱的眼神讓十三感到興奮，“我喜歡你的眼神，現在你的眼中只注視着我一個人……”他的精神狀态十分不安定，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
“說謊！”何樂歇斯底裏嘶吼，憤恨與不甘在此刻全數宣洩而出。他不想相信這個人現在說的話，只想狠狠揪住那個雲淡風輕的家夥，給他肚子一拳，一遍一遍問，直到他說出何樂想聽到的答案為止。
短暫的談話被新來的增援打斷。
居住在北邊天頂的天族行動了，主和派的他們派出一個十人小隊，從機械族背後殺入。每一位天族都是天生的魔法師，他們揮舞着翅膀，從天而降，詠唱大型光魔法，與光明騎士團的攻擊配合，一波波光輝聖焰落下，消滅大半機械傀儡，逐漸奪回侵占的領土。
天族戰士們使用魔弓奮力攻擊，帶有強大元素魔力的箭矢飛向機械龍身上的十三。
十三揮手間，箭矢們全數被吸進黑色的空間漩渦。
“幹得不錯。”他歪着頭稱贊天族戰士們的突襲，笑容滿面，“不過，現在才來還是太晚了。”
薩哈爾城被機械大軍占領，就算人族奪回柏爾希特村，損失依然慘重。
對十三來說，這些都無所謂。攻打人族？占領區區一個小城？他的目标在更遙遠的彼方，現在是必經之路。
他深深看了何樂一眼：“……下次再見。”
機械龍一聲長嘯，揚起雪塵無數，在密密麻麻的機械傀儡掩護下，十三輕松沖出騎士團和天族布置的夾擊之網。
何樂見狀，奮不顧身地追上去。奇怪的是，機械傀儡們自行為他讓出一條道路，默許他的行為。
何樂一介凡人的奔跑速度哪追得上黑龍。他喘着粗氣，紛飛的大雪迎面撲來，在他臉上凝結成冰粒。積雪厚重，他寸步難行，更別說跑動。何樂沒有放棄，積雪漫過他的小腿，他徒手刨開，在雪中拼力前行。
眼下，他想要追求的只有一個答案，如果失去這個機會，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十三……
十三卻沒有駐留，機械龍帶他飛過無數燃燒的房屋，飛過森林，飛過懸崖。
萬丈懸崖邊，何樂無法繼續前行，眼看十三離他越來越遙遠，他臉色蒼白地摔倒在冰冷的雪中，雙拳狠狠砸進雪地。
他為自己的弱小和無能痛苦不堪。
他可憐的二十四年人生混得高不成低不就。他工作不順利，他沒有談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他處理不好同事關系，他跟至親的人争吵。他沒法擁有的東西很多，他也會情緒低落，也會想責難。
每當那個時候，他買幾罐啤酒，抽幾支小煙，看一場球賽。幾口酒下肚後，他暈乎乎悶着頭大睡一覺，明天又是嶄新的日子。
新的一天有無限可能，你永遠不清楚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但何樂知道，如果這一刻放棄的話，從今往後他都将失去機會。再找一份滿意的工作，攜手愛人共度餘生，與同事努力溝通，向家人道歉……都能在未來施行。這是他用二十四年總結出的人生經驗，他的人生準則。
如果認準一件事、一個人，那麽就不要保留，奮力向前。畢竟我們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了。
何樂不會放棄向十三讨要一個答複。他抹了一把臉，堅定地從雪中爬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論如何救贖反派，任務艱巨啊樂樂（老父親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