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アシタカセッ雜》- 久石讓】

“阿白。”溫月安對電話那邊道,“這道坎,他過得去。你要信他。若兩周後——”

“那我就站在他身邊,做他一世撐傘人。”鐘關白道。

溫月安沉默一陣:“你去吧。”

待他挂了電話,将手機遞給季文臺,道:“阿白……不像我。”

季文臺哼了一聲:“鐘關白要是像你就好了。”

溫月安望着那盤殘棋出神:“還好不像。”

季文臺撿起地上的掃把:“你啊……二十年收一個學生,心裏喜歡也不讓他來看你,就一個人待着。”

溫月安道:“老人家,有什麽好看。”

季文臺看着溫月安,溫月安還穿着二十幾年前的衣服,梳着二十幾年前的頭發,夜晚的月色将他的眉眼照得一如當年。

“好看。還是好看。”季文臺回憶起來,“當年他們戲稱你什麽來着?那個時候的女學生是真對你好啊……我記得鐘關白小時候打壞了你一只杯子,你自己坐着輪椅找遍北京城也非要找個一模一樣的回來。也不知道誰把這事兒說出去了,全院的女學生都恨不得幫你找一個出來。”

溫月安也想起來,道:“女孩子,總是心善。”

季文臺神色揶揄:“那還有幾個同去的男學生呢?”

溫月安擡眸,淡淡看了一眼季文臺,“文臺,你與學生也這樣說話?”

季文臺:“咳,老溫,我是告訴你,男學生也心善。要一視同仁。”

溫月安看着院子裏的溪水與荷花,臉上顯出一點回憶的神色:“現在想來,不該找的,把阿白吓壞了。”

季文臺看着那盤殘棋,搖頭道:“你還是要找的。這麽多年,這裏一直維持原樣……老溫,雖然我一直勸你,但你心裏想什麽,我多少還是知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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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安沉默着調轉了輪椅,半晌問:“文臺,彈琴嗎。”

季文臺嘆口氣:“我不彈。老溫,你哪裏是要聽琴,你這是要聽人,我彈不來。”

溫月安推着輪椅進了樓內,用手撐着特制的扶手上樓梯。季文臺跟進去,看着溫月安空空的褲管懸在空中,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擡起手來。

溫月安在樓梯上垂眸看了他一眼。

“我不扶你。”季文臺收回手,背在身後,像往常一般,慢慢跟在溫月安身後上樓。

溫月安坐到二樓備用的輪椅上,進了書房。

書房的桃木桌上有一幅字。

白雪關山雖行遠

萬死未敢負師恩

雖然那紙已經被展平了許久,上面仍有大小皺褶。

季文臺進去,一看見那幅字,就嗤笑道:“鐘關白寫的?他的字也不像你。”

溫月安推着輪椅過去,微微擡起手,停在“關山”二字上,“文臺,請人幫我裱起來吧。”

季文臺邊看那幅字邊笑:“老溫啊,你看得上眼的東西不多,就這,也值得裱起來?”

“阿白小時候寫的字,我都留着。”溫月安從櫃子裏拿出一疊一疊釘成冊的宣紙,他低頭看着那上面的字,眼中帶上了淡淡笑意,“你看。”

季文臺大笑,“‘靜’字還少一橫。”

“阿白那時候會的字還不多。”溫月安把厚厚的冊子翻到末頁,“後來就寫得很好了。”

“我看也一般。”季文臺低頭看一眼桌上的字,哼笑,“他不是個用功的。你還真要裱起來,裱了挂哪?”

溫月安道:“他長大以後難得寫一幅給我,又怕寫不好,這還是我從廢紙簍裏撿回來的。只怕沒有下回了,得好生收着。”

季文臺拿紙的手一頓,又故作淡定地繼續将那幅字卷好:“老溫你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叫沒下回了?等兩個小崽子回來,叫他坐在這兒給你寫一百幅好的。”

他剛說完,看見自己卷起的字下面還有一張宣紙。

紙上只有兩句詞。

月照玉樓春漏促

飒飒風搖庭砌竹

這頁詞的紙下還有字,密密麻麻,卻看不分明到底是什麽字。

溫月安低頭翻着鐘關白的小時候的毛筆字冊,道:“文臺,你裱了字,不要告訴他。阿白心軟,別人說什麽,他都放在心裏,舍不得讓任何人失望。他的字是我教的,寫得不好,我也喜歡。”

季文臺沒有答話。

溫月安擡頭一看,淡淡道:“只是顧敻的兩句詞。文臺,不早了,回去吧。”

季文臺沒有擡手去揭那張宣紙,他退後兩步,拿着要裱的那幅字,道:“老溫,等他們回來,你跟他們一起來我家吃飯。”

溫月安說:“好。”

季文臺:“中秋也來。”

溫月安:“中秋不來。”

季文臺嘆口氣,“我走了。裱好給你送來。”

待季文臺走了,溫月安揭開上面那張宣紙。

最下面一張,滿紙深深淺淺,只有兩個重複的字。

玉樓

溫月安看了一陣那兩個字,又下樓去,拿出一盒錄像帶。

他打開電視,聽見一陣鋼琴聲。

原本溫月安是不看電視的,聽見琴聲便多看了一眼。

是阿白。

溫月安将輪椅推後了一些。

電視屏幕上,播放的是陸早秋和鐘關白在餐廳合奏的畫面。一曲還沒有播完,畫面就切到了一個演播廳裏。裏面坐着一個主持人和一個少年。

少年一頭黑直長發垂在腰間,眼中收斂着星芒。

主持人道:“鐘先生算是你的前輩,你覺得他的演奏如何?說起來,他也評價過你的獨奏會呢。”

少年有禮道:“我很尊敬鐘先生,他是我的前輩,我沒有資格評價他。”

主持人笑道:“果然像網友說的那樣,你特別有禮貌啊。今天因為你來,我們節目組還特意準備了一架鋼琴,你要不要給大家展示一下?”

少年笑道:“謝謝節目組。我的榮幸。”

主持人道:“讓我們掌聲歡迎天才鋼琴少年賀音徐——”

賀音徐的頭微微後仰,擡手拿出一跟帶子綁住長發,坐到鋼琴凳上。鏡頭給了他綁頭發的動作一個特寫,纖長的十指,少年清俊的面容,仰起脖子露出的喉結,都被放大在屏幕上。在他指尖觸上鋼琴鍵盤的那一刻,眼中收斂的光芒瞬間大盛。

溫月安看着電視屏幕,少年眉眼像極了故人。

意氣,更像極了故人。

“師哥,這個孩子,竟也……姓賀。”溫月安輕聲道,仿佛這幾十年未變的小樓中,還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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