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Hanging D》- Joep Beving】

進院子之前,鐘關白站在院門檐下給陸應如打了一個電話,沒有人接。倒是唐小離打電話過來催他回去工作,鐘關白說:“過兩天就回來。”

唐小離罵其言而無信,說最多再寬限兩天,屆時人還不到便要去陸首席處揭發其不能為外人道的行徑,絕無虛言。

鐘關白一邊聽電話,一邊走進院內,聽到唐小離提起陸早秋,忽然想起那個也曾站在檐下的陸早秋,便回過頭去看屋檐,檐上一片片瓦一層一層往高處疊,視線裏最後一排瓦延伸到冬日裏白茫茫的、冷清高闊的天空。

他不自覺又往回走,站在檐下,摸了摸院門的門框。

擡起頭,看見檐內結了一只燕子巢。

“會回來。回來請你和秦昭吃飯賠罪。”鐘關白沒有跟着唐小離開玩笑的心情,他在想陸早秋,想陸應如,想陸懷川,甚至想葉虞,也在想自己做過的無用功。這種想,并不是一種思考,只是紛至沓來的東西不斷填塞進腦子裏,無法排空。

屋內有琴聲,飄飄袅袅,踏着一池溪水而來,鐘關白挂了電話,進屋去看。

賀音徐在彈琴,溫月安坐在旁邊聽,賀玉樓正拿起一個裹着白底青紋布套的小手爐放到溫月安手裏。

鐘關白也跟着聽了許久,等賀音徐彈完了,溫月安便招一下手,道:“阿白過來彈。”

鐘關白坐到琴凳上,彈他新近寫的曲子,還有那首還未定稿的協奏曲。他不彈或許還能在溫月安面前裝得幾分心安,一彈便露了破綻,琴聲中一開始就有幾絲慌張不寧,接連彈下來全是無盡的憂慮,彈至協奏曲時,情緒像一場大雨劈頭蓋臉地傾瀉下來,一點也收不住了。

彈完了,才像是大夢初醒似的地轉頭喊了一聲:“……老師。”

溫月安去給他泡了一壺安神的茶,等他情緒平複下來。

鐘關白捧着小紫砂杯小口啜飲,喝了一會兒,才說:“老師,我……得走了。”他本是打算住兩天的,可是越想越安不下心,加之在這裏也只會讓溫月安更擔心,便打算走。

溫月安看出鐘關白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說是什麽事,也信他如今不必讓人操心,所以既沒說留人的話,也不多問,只說:“喝完茶再走。”

那只紫砂壺不小,茶也燙,得喝上好一會兒才能喝完。

這便算是在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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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關白于是又在溫月安面前坐了好一陣。

從前就是屬他話多,他在,溫月安家便熱鬧,現在他不說話,家裏就安靜得不得了,連屋外燕子還巢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幾個人就這般坐在一處,偶有幾句家常。

等鐘關白起身要走時,窗外已有些許暮色,賀玉樓推着溫月安,目送他出門。

輪椅停在院門口,石燈亮起,映在賀溫二人的白發上。

鐘關白站在溫月安面前,有些舍不得走,便問過年那陣要是得了空能不能過來,溫月安點頭道:“帶早秋一起。”

賀玉樓對賀音徐說:“你去送他。”

路上,鐘關白又給陸應如打了個電話,依舊沒有打通。等他挂了電話,另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接起來,是Abe,說陸應如在開會。

鐘關白問:“什麽會?”

靜了兩秒,Abe才說:“是工作會議。”

一聽就像是具體情況不能告知,鐘關白便問:“那應如姐什麽時候開完會?”

Abe看了一眼表,會議室的門緊閉有兩個小時了,沒有任何人進出,門內甚至連一點聲響也沒傳出來。

“還不能确定。”Abe說,“等陸總出來我會轉告她您來過電話。”

鐘關白一只手拿着電話,另一只手摸到車內的空調出口,覺得那裏出來的風涼飕飕的。賀音徐看到,低聲問:“怎麽了?”

鐘關白說:“車裏有點冷。”

賀音徐忙調高了空調溫度。車裏有些燥熱起來,鐘關白卻才剛開始覺得暖和了一點,他接着對Abe講:“如果應如姐開完會,麻煩讓她給我回個電話。我現在往你們那邊去,如果她一直沒出來,我到時候就在外面等她。”

準備挂電話的時候,鐘關白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陸先生也在會議室嗎?”

Abe知道這個“陸先生”是指“陸懷川”,答道:“陸先生不在。”

鐘關白這才稍微放心了幾分。

原本上車之後賀音徐有點怕鐘關白又要拿他開玩笑,沒想到鐘關白打完電話便一個人坐着,頭往後倚靠在座椅靠枕上,眼睛盯着車廂頂出神。直到車停在高鐵站,賀音徐提醒他下車,鐘關白才回過神去開車門。下車的時候他也沒像平時一般說什麽讓人臉紅害臊的話,反倒挺認真地囑咐:“好好練琴。下次見面彈來給我聽。”

賀音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好。”

說完又問鐘關白方才最後彈的協奏曲叫什麽名字。

這首曲子在鐘關白腦海中停留了太久,一遍又一遍,不斷增添、删減、修改、打磨……樂譜堆積如山,直到現在卻還沒有一個名字。

鐘關白想了一陣,說:“……應該叫《手指》。”

這幾個字不像回答,更像一種思考斟酌時的自言自語,車來車往之下賀音徐沒有聽清:“什麽?”

鐘關白擺了下手,說:“以後告訴你。”

賀音徐點點頭,給了鐘關白一個擁抱,說:“一路平安。”

鐘關白拍拍他的肩:“我哪兒能出事。”

等鐘關白到陸應如辦公室樓下時,已近午夜。Abe去樓下接他,見了面便道:“陸總還在會議室,我帶您去休息室。”

鐘關白在休息室等到兩點,終于撐不住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後半夜驚醒了一次,跑出去問,會議室仍舊大門緊閉。

等天蒙蒙亮時,鐘關白被極輕微的推門聲弄醒,Abe面帶歉意地對他說:“陸總已經離開了。”

鐘關白急道:“怎麽沒喊我?”

Abe臉色也不算輕松,因為這場會開得太久,久得不正常,陸應如從會議室裏出來後和平時也不太一樣:“沒來得及。”甚至他連說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陸總剛走,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也沒帶。”

鐘關白盯着Abe:“她自己開車走的?”

Abe說:“陸先生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到了。陸總一從會議室出來就上了陸先生的車,陸先生帶了保镖,應該是安全的。”

“安全?你就讓她直接上了陸懷川的車?”鐘關白的話沖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無論是陸懷川要帶人走還是陸應如自己要走,Abe都是攔不住的,況且在絕大多數人眼裏,陸懷川與陸應如是父女,只怕誰也想不到會有什麽意外,“抱歉。你知道車去了哪裏嗎?”

“陸總身上有定位裝置,但是一般情況下不能查看。”Abe臉色凝重起來,“陸總有危險?”

“我不知道。”鐘關白自己也一頭亂麻,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測,“我還不知道,”他又重複一遍,“所以我現在得知道。”

那個“得”字咬得很重。

可是還不足以說服對方,鐘關白走近一步,盯着Abe的眼睛,絞盡腦汁威脅道:“如果你們陸總沒有事,她怪罪起來我擔着,要是陸總出了事,陸早秋就要回來繼承家業,到時候他不會留你。”

鐘關白的威脅太樸素,Abe已歷沙場,沒有被威脅到,他冷靜地回想開了一天的會,會議內容他不知道,只知道陸應如召集了所有股東。往常他不會不知道會議內容,這次陸應如沒有讓他知道,連人也不是他通知與會的,是在那些股東到齊後,他才知道來了哪些人,這一切改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他在露臺上聽了陸應如的電話,所以失去了她在執行這件事上的信任。

想到此處,他便逐字逐句地回憶起那些話,從他剛走近時的那句“Abe這個名字只是在提醒我,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做成”到最後那句“而在你的近處,你抛棄過的人們,不會原諒你”,中間還有些低語,聲音太輕,聽不見。

當時他聽的時候并不能直接判斷出這些話和陸懷川有什麽關系,可是現在聯系到鐘關白對于陸懷川極度不放心的話語與态度,突然地,一些曾經的疑問似乎有了模糊的答案。

陸應如這些年在幹什麽?

像陸家這樣的家族,掌控的企業擁有員工無數,等級與制度分明完備,大小企業早已自行運轉,陸應如其實不用事必躬親。只要她願意,陸家遲早是她的,根本無須像個機器般高速工作,更無須做什麽争權奪勢之事。

除非,她不想等了。

陸應如曾說:“年後休個假吧。”

Abe想,按陸應如的行事作風,那必定是因為她要在年關前把沒做完的事做完。

——很可能就是今天,是現在。

只是一個念頭流轉,Abe就果斷地調出監控陸應如位置的系統,輸入三次不同的密碼,進入了一幅地圖。

地圖上有一個藍色的點,Abe放大了藍點所在的區域,發現此時藍點已經出了城,正在緩緩朝某個方向移動。

移動的箭頭指向了一大片呈口袋狀的綠地,旁邊再沒有其他稍具規模的岔路可走,藍點必将進入那只口袋裏。

鐘關白沉着臉指向屏幕上那塊綠地,問:“那是什麽地方?”

Abe也沒有去過那塊地方,但是他知道那塊地方是幹什麽用的。

“那是,”Abe頓了一下,盯着逐漸遠去的藍點,說,“陸家的射擊莊園。”

Chapter 71 【《By the Roes, And By the Hinds of the Field》- Jóhann Jóhannsson】

高聳筆直的水杉層層疊疊,有如屏障,包圍了一片寬闊而略有起伏的草地。天空濃雲密布,朝陽僅僅在那灰白沉郁中拉開一道斜口,将棕褐色的樹幹中的一截照得像它橙紅的葉子一般,顯出一種染了金的明亮。

漸漸地,穿過樹幹與枝葉間的光浸潤上每一寸淺草、沙石、土壤,幹枯的落葉,延伸到遠遠近近的、高低不同的人形靶上。

忽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破空而來,穿透靶紙在人形心髒正中的圓形标記一寸開外留下一個彈孔。

子彈的來處是一把霰彈槍。

“有兩年沒來了。”陸應如放下槍,護目鏡下的眼睛望着遠方。

她話音未落,另一顆子彈自她旁邊飛過,打在同一塊人形靶上,正中心髒,分毫不差。

“陸早秋這十年都沒進來過。”陸懷川摘下護目鏡,走向站了一排保镖的休息區,“你弟弟還記得他姓陸嗎?”

“當然。”陸應如走到陸懷川旁邊,不緊不慢地坐下,摘眼鏡,動作和陸懷川一模一樣,待将眼鏡放在桌上,才唇齒輕啓,“不姓陸,難不成還姓葉嗎?”

姓葉,葉虞。

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再度在陸懷川面前提起葉虞。

從前是沒人提的,因為提起她,便有如在陸懷川的十指上剝倒刺,從指甲邊把皮揭起來,撕向手背、前臂、肩膀,最後那根倒刺一直沿着整塊臂膀到達胸膛,連着胸口的皮膚一同被扯掉。

陸應如這句話像是一顆子彈。之前靶上的那些都不能算,這才是她在陸懷川面前堂堂正正開的第一槍。

方才用過的霰彈槍就在陸懷川手邊不遠處,跟随多年的保镖幾乎以為這一瞬間陸懷川會做出什麽失控的舉動來,沒想到他竟連面色也未變一下。

“陸應如,”陸懷川拿起一根煙,身邊的保镖為他點上,他半閉着眼抽了一口,唇邊泛起不真實的、若有若無的笑意,“開了一夜的會跟股東們解釋我的‘病情’,就是為了在這裏等我發作?”他夾煙的手指擡了擡,幾乎要燙到陸應如的側頰,那姿态半是教導半是遺憾,“現在是不是晚了一點,這句話,最晚也該在剛才拿槍的時候說,現在說——”

“怎麽讓我失手傷人呢?”陸懷川語氣平淡,手上的煙頭卻已經按到了陸應如耳朵下方的皮膚上,“這樣麽?”

陸應如一動不動,生生挨了那一下,當煙頭從她的耳下離開的時候,皮膚上落下一圈帶着細小血泡的燙痕。

在香煙觸及皮膚,再到它離開,那短暫而漫長的幾秒,陸應如直視着陸懷川半擡的眼睛,望到他的眼底。她在那裏面看到他病态的瘋狂,就像他表面的平靜一樣令人感到不适。

他早已變成了一個怪物,拙劣地披着人皮。

“您想錯了。”陸應如笑了一下,她下颚緊致而分明,即便臉上帶着燙痕看起來還是很優雅,“我們陸家人什麽時候這樣做事?”

同樣想錯的還有鐘關白。

此時他正坐在Abe的副駕駛上,看着車內屏幕上那個綠地深處的藍點胡思亂想,一路上腦子裏都是陸應如中槍倒在血泊裏的樣子。車速已經很快,鐘關白還是嫌慢,一邊催Abe開快點一邊忍不住描述起自己腦內的畫面。

“不會的。”Abe說。

“你怎麽知道不會?”鐘關白反問。

Abe依然直視前方,穩穩開着車:“陸總不會讓自己有事。”

鐘關白側頭看Abe一眼,看見他緊抿的嘴唇:“你要是真這麽想,那你幹嘛不直接回家睡覺?”

Abe不說話了。鐘關白感覺到座椅後背的推力,道路兩旁的樹木向後飛馳得更快了。

樹木的盡頭,陸懷川熄滅了手中的煙。

他永遠半擡着的眼終于全部睜開了,在他聽到陸應如的下一句話之後。

“父親,我想請教一個問題:當初,您怎麽會放葉虞走呢?”陸應如說完,拿起被陸懷川熄滅的那支煙,盯着發黑的那一端,意有所指,“憑她自己,走得了嗎?”

朝陽越升越高,撕破了所有雲霧。

廣袤的草地,一望無際的赤金水杉林。

林風急來,發出呼嘯聲,将陸應如指間的黑色煙灰吹散,其中一些飄到陸懷川穿慣的白衣上,就那麽粘在上面了。

指尖輕輕一松,煙頭掉在桌面上,陸應如站起身,向遠處走去。

“這裏,真漂亮。”陸應如望着眼前的一切,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陸懷川在聽,“這些漂亮的東西,姓陸,至少直到今天,還姓陸。”

陸懷川緩緩站起來,跟在陸應如身後,有保镖想跟上來,被他擡手示意不必。

父女二人久久地走在這片草場上,就像在散步。

兩人都未說話,連走路的姿勢都很像。

當走到一塊人形靶邊時,陸懷川的手搭到那人形的肩膀上,像是拍了拍一個人的肩膀,然後與陸應如一起繼續向前走。

“漂亮?”陸懷川眺望着耀眼的太陽,“你只看到了漂亮?”

“這不是漂亮。”陸懷川看向那片潤澤的淺草,“也不是草地。”

還有那些錯落的射擊靶。

“不是靶子。”

還有遠方連綿不絕的水杉。

“不是樹林。”

還有那看不見的無數家産,與供養的人們。

已帶皺紋的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連帶的沙土從他的指縫漏下,落回地面。

“這是我一生心血,與陸家的榮光。”

陸應如伸出手,十分輕巧地将那塊石頭從陸懷川掌心彈到地上:“那麽,為了陸家最後的體面,請您自己去醫院吧。”

那是一塊看起來像石頭的硬土,摔到地面,土崩瓦解,不可能被再次撿起了。

陸懷川凝視着自己的女兒,這一刻她非常像葉虞。

當年葉虞要走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全身如往常一般裹在白色長裙裏,長袖與裙擺掩蓋了皮膚上大範圍的淤青,收束到下颚的花瓣領口也遮起了脖頸上的掐痕。

“陸家最賺錢的生物醫藥,每年都在制造大量的死亡和殘疾……有多少人知道,那些死亡和殘疾本來可以避免……”葉虞的聲音和平時一樣溫柔,“我不太懂,但是懷川,你應該清楚吧。”

陸懷川當然清楚那個漏洞。

人命抵不過資本,高層為了利益半是忽視半是縱容出那個漏洞,那個漏洞的秘密成了葉虞的一張通行證,讓陸懷川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陸家。陸懷川想,如今陸應如也想要憑借那張通行證,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陸應如,”陸懷川撣掉粘在白衣上的煙灰,轉身往回走,似乎對這次散步喪失了興致,“葉虞走了多少年,現在用那一套,是不是晚了些。”

當年陸家高層遺留的産業已經被陸懷川逐步割除掉,那些老舊的新聞也早已被掩蓋起來,釘上釘子,像那份産業制造出來的棺材一樣埋進了土地裏,輕易翻不到了。即便有人翻出來,如今陸家的公關也足夠對付那些陳年舊事,畢竟過去了太多年,翻不起大浪,撼動不了什麽。

“還不晚。沒有人告訴您嗎?”陸應如跟在陸懷川身後,看着她父親高大挺直的背影,聲音格外冷靜,甚至有點平淡,“陸家撿起了當年的生物醫藥……

“不僅重新撿起來。

“這幾年,我把它,養大了。”

她把曾經被陸懷川割除的産業再次養大了,就像當年那些高層一樣。

陸應如花了這麽多年,終于了解了葉虞的離開,同時也真正了解了陸懷川。她知道對陸懷川來說什麽是最重要的。當然不是她,也不是陸早秋,甚至不是葉虞。陸懷川最在乎的,是那座大衛像——

“永遠站在大理石底座上,供千萬人瞻仰。”

他一生心血,陸家人的榮光。

他養着陸家人,讓他們過最上等的生活,同時,陸家人的每一個人也必須按他要求的方式活着,站在大理石底座上,永遠不能下來。

“養大了……”陸懷川重複着那三個字,轉過身,看向陸應如,眼中已是遮掩不住的暴怒,“別忘了,你也是陸家人。葉虞走得了,你走不了。”

“我沒想過走。”陸應如繼續不緊不慢地向前走,林風拂過她冷色的嘴唇,“父親,我在提議您走,去看病。”

否則,底座要是塌了,大家全摔個粉碎。

她像往常安陸懷川的心一般,說出那句她最常說的話:“父親,這裏有我,還不夠嗎?”

陸懷川的手仿佛失去了控制,手指極重地掐上她耳下的燙痕,細小的血泡破了,血絲沾上他的指尖:“你不是陸家人,你姓葉。”

鮮血讓他變得更瘋狂,有如魔障。

此時的陸應如已經與當年的葉虞重疊,她們是一樣的女人。

不遠處就是槍架了。

只一眨眼工夫,陸懷川已經抽出了一把手槍,開了保險,槍口指向陸應如。他的食指已經放在扳機上,并且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動,随時有走火的可能。

“葉虞……”陸懷川的嘴唇動着,喊着眼前的人。

鐘關白和Abe到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陸懷川與陸應如只隔了幾步遠,不說以陸懷川的槍法,任何人站在那樣的距離都不會擊不中。訓練有素的保镖見情況不對,迅速跑上前去,雖然他們是陸懷川的保镖,但也必須阻止老板朝自己的女兒開槍。

可保镖離兩人終究有一段距離,眼見情勢危急,鐘關白想都沒有想就跟着保镖一同沖過去,同時喊了一聲:“應如姐!”

陸懷川似乎被那一聲叫醒了,他面前的人不是葉虞,而是陸應如。

槍口垂下了,朝向地面。

這像是一種投降,陸懷川投降了,陸應如是對的,他還是要那個大理石底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保镖放慢了速度,鐘關白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鐘關白在不遠處沖陸應如招了招手,臉上泛出一個放下心的笑。

“父——”

只有離得最近的陸應如發現了陸懷川的意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瞬間,陸懷川朝鐘關白和Abe的方向舉起了槍,子彈迸出的瞬間,陸應如幾乎能聽到陸懷川的聲音,涼薄,古怪,病态,帶着恨意,那于他而言,這是打了折扣的複仇。

但是好歹也算是複仇。

“我是精神病不要緊,陸家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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