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羅叔敲響房門,走了進去,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沒有拉上,從窗外透進來的光勉強讓人能視物。
沙發上林凡端坐着,視線之內不見其他人。
直到羅叔走近了,他才看到沙發上還躺着一個折夢白,折夢白正枕着林凡的腿呼呼大睡,雙臂還環着林凡的腰。
“林先生,墨小姐在樓下等了您半個小時了。”羅叔說。
林凡皺了下眉,把腰上的“環鎖”解開,随後抱起折夢白,把人放到床上,他的動作很輕,離開時也小心翼翼的,沒有發出聲響。
折夢白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迷迷糊糊睜開眼,天光大亮,他爬起來吃了頓午飯,剛吃完,墨菲來了。
墨菲後面還跟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外國女人,她叫芙羅拉,是林凡收服的一名殺手,也是女主之一。
來者不善啊,折夢白心想。
果然,兩人一進來,芙羅拉二話不出就朝羅叔出了手,羅叔也不簡單,別看他細胳膊細腿的,感覺走兩步都會骨折,對上芙羅拉竟然不相上下。
那邊一對上,這邊折夢白也朝墨菲發起了進攻,墨菲作為第一女主,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折夢白更勝她一籌,循環了這麽多次,為了能活命,折夢白幾乎把他能學到的東西都學了個遍。
更何況他的這些招式有不少還是從男主林凡那偷學來的。
在折夢白狠辣的招式下,墨菲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身上已經多了好幾處傷了。
忽的一聲破空,落地窗玻璃崩裂,從身後傳來羅叔的悶哼聲,折夢白一腳将墨菲踹飛,随後回頭看向羅叔。
羅叔的胸膛被子彈穿了一個血洞,芙羅拉趁機将他放倒,一刀抹了羅叔的脖子。
然後芙羅拉看向了折夢白,折夢白心頭一緊,芙羅拉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近前,她一腿鞭抽向折夢白,折夢白擡起手臂格擋,然而那力道太重,折夢白感覺自己手臂的骨頭都在咔嚓作響。
芙羅拉的攻擊快速又密集,折夢白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只能一味躲閃格擋,芙羅拉又一拳襲來,擊在折夢白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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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傳來劇痛。
骨頭竟然斷了。
接着不等折夢白反應,芙羅拉又一腿鞭抽在折夢白的肋骨上,折夢白被抽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又滑出數米遠。
他的肋骨不知斷了幾根,胸膛處被玻璃碎片劃出了一道口子,隐隐可見裏面的白骨。
這個女人,簡直是個怪物,他倒在地上疼得臉色發白。
他望着不斷走近的芙羅拉,芙羅拉走得很慢,她好像在欣賞獵物被殺前露出的恐懼,可很快她戲谑的眼神變了。
折夢白的眼裏沒有恐懼。
那是深淵般的恨意,棕色的瞳孔在強光下,變成如血般的紅,他望着她,眼中的恨意像在燃燒。
就是這個女人,已經殺了他七十三次了。
“芙羅拉,住手!”暴起的一聲怒吼從下面傳來。
芙羅拉循聲望去,林凡站在窗下,臉上失去了往日的淡然,自從跟了林凡後,芙羅拉幾乎就是林凡的應聲蟲,可這次她好像沒聽到林凡的命令一樣,依然殺氣騰騰地走向折夢白,擡起手,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
寒光折射進折夢白的眸中,折夢白一咬牙,翻身從破碎的落地窗滾了下去。
林凡快步上前,穩穩接住掉下來的折夢白。
折夢白的骨頭斷了,不宜移動,他将折夢白平放在地上,折夢白想起來,他按住折夢白:“別亂動。”
折夢白推開林凡,從地上爬起來。
他沒能站起來,光是翻身跪伏在地上就已經快耗盡了他的力氣。
林凡扶住折夢白快要傾倒的身軀,眼睫微不可察地輕顫,折夢白順勢伸出左臂勾住林凡的肩膀,直起上身,他的手死死抓住林凡的後衣領。
然後他低垂的頭顱猛地擡起。
他在笑,笑聲裏透着瘋狂。
林凡的目光被勾住了,突然胸膛一痛,什麽東西戳穿了他的胸膛,鮮血瞬間噴湧而出,他低頭看去。
刺穿他的是折夢白的肋骨。
折夢白用手撕開了胸膛的傷口,手伸進去,将自己斷裂的肋骨抽了出來,然後用它刺進了林凡的胸膛。
折夢白身上撕裂的口子猙獰,皮肉外翻着,血已經染透了他的衣服下擺。
他的身體裏面被斷骨戳爛了,活不久了,林凡不會付出那麽大代價救他……他眼尾微紅又有些濕潤,他看着林凡,輕吐出聲:“我活不成了,你陪我一起死。”
他大笑着,忽然嘴裏噴出一口血,林凡被他噴了一臉,眼睫上挂着兩顆血珠子,不停顫動。
滲人的笑聲停了,他倒進了林凡的懷裏。
朦胧的光線闖進黑暗,一切又回到了最開始,折夢白睜開眼睛,冷白的燈光刺入眼球,令他不禁眯了眯眼。
喉嚨腥甜,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這次循環太耗紅了。
上一次循環,他只是感覺到疲憊和虛弱,這次卻好似要了他的半條命一樣,他現在感覺自己像個快死的垂老之人,器官不再鮮活。
他感覺好累。
他有種背對懸崖站在懸崖邊上的感覺,好似下一秒就會掉下去,身體碎成幾塊,那種逼近感從身後滲進他的骨子裏,令他心顫。
可能沒有下一次循環了,他想。
抹了把嘴,用水漱了漱口,他又休息了許久。
有人來敲門,告訴他宴會開始了,他這才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出休息室。
這裏是顧家名下的酒店,今天顧家會在這裏舉辦顧家小姐顧晴兒的生日宴會,他作為顧晴兒的未婚夫,可是帶了一份重禮來給顧晴兒慶生的。
當然顧晴兒并不稀罕他送的禮物,顧晴兒不喜歡他,一直想退掉這門婚事。
宴會大廳裏,身穿禮服的上流人士們舉杯歡談,高腳杯碰撞間倒影的全是虛僞的笑容,折夢白走進大廳,他躲在一個被陰影籠罩的角落裏。
他和他們之間,就像被光割裂開一樣。
大廳中央長長的方形桌上擺滿了食物和香槟,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桌旁,端着餐盤狼吞虎咽,他穿着一身便服,上面是白色T恤,下面是藍色牛仔褲,腳下踩着一雙運動鞋,看上去像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有人對他暗暗指指點點,有人皺眉看着他,而他依舊旁若無人,我行我素。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保安呢?你們怎麽讓一個騙吃騙喝的人進來了?”
這邊動靜一鬧開,大堂經理立馬趕了過來。
他語氣讨好地跟中年男人說:“郭總,是我們一時疏忽,讓人偷溜了進來,我們馬上把人趕出去。”
說着他讓保安把男人趕出去。
進食中的男人被打斷,他不悅地皺起眉,放下餐盤,一邊抹了把嘴,一邊躲開保安抓過來的手。
“是顧晴兒帶我進來的。”他道。
衆人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
大堂經理甚至開口嘲諷:“你咋不說是顧家老爺子請你來的?”
“确實是顧家老爺子請我來的。”男人說。
這下不止大堂經理嘲諷男人,中年男人也嘲諷起男人來,說男人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其他人同樣在竊竊私語。
折夢白被吵得心煩,一直皺着眉。
他想着接下來的劇情,顧家小姐顧晴兒該出現了。
踩着恨天高來幫男主完成打臉劇情。
果然,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噠噠聲混着顧晴兒清亮的嗓音從樓梯上傳來,顧晴兒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林先生确實是我爺爺請來的貴客。”顧晴兒走到男人身邊。
衆人的臉一下僵住了,大堂經理和中年男人更是被顧晴兒的一句話吓得六神無主。
“對不起,林先生,是我有眼無珠。”
“對對對,我們都瞎了眼。”
他們軟着骨頭連連道歉,顧家老爺子請來的人肯定不簡單,他們得罪不起。
林凡看都沒多看他們一眼,拿起了一塊蛋糕。
突然,角落裏響起笑聲,那聲音清冷,很悅耳,但笑聲裏夾雜的諷刺之意太濃了,極好的音色就這麽被糟蹋了。
兵王重返都市,神醫or天師下山,仙尊重生,男頻三大傻逼文,很不幸,折夢白穿進了這其中之一的神醫下山的傻逼文裏,而林凡就是文中那個擁有逆天醫術和超強武力的神醫主角。
每次這幫家夥按文中劇情強行裝逼打臉時,他就想嘲笑一下。
然後他的嘲笑聲引來了他不想要的關注,衆人紛紛循聲望去,林凡也看了過去,那人籠在陰影裏,只能依稀瞧見他修長的身影。
折夢白緩步走出來,衆人才看清,折夢白身着白色西裝,潔白似雪,可人偏生着一張濃墨重彩的臉,鋒利的眉眼宛若水墨畫裏最重的那一筆,他額前的頭發籠了上去,然而他的頭發似乎和他本人一樣叛逆,幾縷頭發不服氣地垂了下來。
這是個極美的人,他的美很鋒利,尖刀子似的。
“聽說折家大少要送顧晴兒一筆十個億的大單子作為生日禮物。”
“折家就是不一樣啊,有錢就是豪無人性啊。”
周圍的議論聲紛紛入耳。
本來在這場生日宴會上,折夢白應該按他們所聽說的,送顧晴兒一筆十個億的大單子,當衆把合同給顧晴兒,并向顧晴兒求婚,但此折夢白非彼折夢白,此折夢白就沒有一次按着原文劇情走過。
他就是這麽叛逆。
他在林凡面前停下,看着林凡那張可恨的臉,他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可他突然又懶得去計較了。
他更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喝點小酒。
他欲轉身離開,心中的不爽定住了他的身體。
然後他忽然搶走了林凡手中蛋糕上面的櫻桃,手指拎起櫻桃,紅得發紫的櫻桃懸在他和林凡相對的臉之間。
他仰脖張口去尋。
細白的脖頸伸展。
櫻桃懸在半空不動,他的牙齒湊上去咬住櫻桃,微微一用力就把櫻桃從梗上扯了下來。
櫻桃入口,香甜的汁水在口腔裏迸濺。
他把櫻桃梗插在蛋糕上,随後一擡下巴,将櫻桃核吐到了林凡臉上。
做完這一切,他就轉身離開了。
傻逼作者,傻逼劇情,再加上一群傻逼角色,誰願意伺候,誰去伺候吧,反正他不幹了。
他擺爛了。
不就是會死嘛,他會一邊享樂一邊等死的。
想他在那個世界活了十八年,加上來到這個世界後經歷上百次循環的時間,林林總總不過二十多年光景,都沒有放縱地享樂過,小的時候要贏在起跑線上,上了學只能聽見一句等你考上大學就輕松了,好不容易擠上萬人橋,考上985了,就被拉進了這個世界。
在中國人的教育裏,享樂一直是一件可恥的、需要克制的事情。
現在他就要去做這件可恥的事。
毫不克制的。
一直到死。
反正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循環了,掙紮了那麽多回,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能做的事也都做了,都沒用,這一次就讓他以一個令他愉快的方式結束這一切吧。
死的時候還能想:至少老子爽過了。
沒等衆人做出反應,折夢白就已經消失在了大廳裏,他摸到後廚那裏,拿了一瓶度數不高的果酒,又讓廚師做了幾道拿手菜。
這家酒店最上層是空中花園,那裏有個金絲籠狀的溫室花棚,花棚上下兩層,之間相連的階梯如琉璃般質地,晶瑩剔透,上層懸在花棚東南角的半空,只有下層四分之一的面積。
折夢白走上階梯,心中感嘆:都是錢啊。
侍者們将酒和食物放下便離開了,只留了一個穿着女仆裝的女人,她将羊排去骨後切成小塊,喂到折夢白嘴裏,折夢白躺在藤椅上,手裏晃着高腳杯,時不時張口接受投喂。
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門心思地想着怎麽活下去,根本沒心思享樂,雖然住着別墅,坐着名車,卻過得跟個打工人似的,還是個被迫卷起來的打工人,他都沒有好好享受一下作為折家大少爺的生活。
現在享受到了,他只想說:妙啊,太妙了,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嘛,果然是他這個窮人無法想象的。
他又吃了一個女人喂過來的葡萄。
正在他美滋滋得快要哼起來的時候,從下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一男一女,躺椅緊挨二層護欄,折夢白直起上身,歪了歪身子就看見了林凡和顧晴兒。
“媽的,膩歪到我這兒來了。”折夢白小聲罵道,順嘴把葡萄皮吐了下去。
給林凡找茬,也是他享的樂子之一。
林凡和顧晴兒慢步往前走着,葡萄皮掉下去,眼看就要落到林凡頭上,這時林凡恰巧移了一步,躲開了。
折夢白覺得無趣,又躺回去,繼續喝他的酒。
下面那兩人偏偏停在那不動了,折夢白能将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林凡,我不喜歡那個折夢白,我一直想跟他解除婚約。”顧晴兒的聲音裏略帶羞澀,但說到她和折夢白的婚約卻是異常冰冷又堅定。
“那他對你呢?”林凡問道“他喜不喜歡你?你知道嗎?”
折夢白挑了挑眉,按理說,林凡頂着無欲無求的人設,不應該會關心這個啊。
“他應該是喜……”
搶在顧晴兒說出那個歡字之前,折夢白将杯中的果酒全部掉在了顧晴兒的頭上,顧晴兒驚得呆住了,酒水淋濕了她的頭發和禮服,花了她精致的妝。
原文裏,折夢白是她的舔狗,但他可不是。
折夢白翻過護欄,跳下來,穩穩落地。
“顧晴兒,別自戀了,老子可不喜歡你。”折夢白一身矜貴披甲,站在狼狽的顧晴兒面前,“還有,你們顧家好好掂量掂量,當初如果不是借折家的勢,你們哪有今天,現在你們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摔了碗罵娘,忘恩負義了。”
“完全可以,我很贊成。”
“但我折家能讓你們爬進這個圈,也能讓你們滾出去,不信就試試。”折夢白歪頭笑道,眼睛彎起的弧度裏藏着滿滿的惡意。
“折夢白,你別覺得這樣就可以威脅到我,我一定會退婚的。”顧晴兒恨恨地看着折夢白。
“我等着。”折夢白滿不在乎側了側身子,目光睨着林凡。
他的目光打量着林凡面容的每一寸,那是一張劍眉星目又冰冷無情的臉,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折夢白問:“我都把你的女人給澆成落湯雞,你還不動手嗎?”
“他不是我的女人。”林凡說。
“哼,真是無趣。”折夢白甩手将高腳杯扔給林凡,也不管林凡接沒接,一扭頭走了“幫我把杯子放回去。”
很沒禮貌地也沒說謝謝。
林凡接住了杯子,他望着折夢白雙手插進褲兜裏一步步走遠,顧晴兒面露尴尬地跟他說要去換身衣服,他只是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連目光都分過去一點。
随後他走上玻璃臺階,當他看到穿女仆裝的女人時,眉間皺緊,手裏的高腳杯被他攥碎了。
女人低眉順眼,不清楚情況。
“他叫你來做什麽?”林凡忽然問。
“只是讓我給他倒酒,切羊排。”至于投喂折夢白,女人沒有說,她有種預感,如果她說了好像會很不妙。
聽了女人的回答,林凡的臉色緩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