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沒人知道林凡在院中跪了多久,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再沒出現在折夢白面前。
他不出現,折夢白更氣了。
怒火積攢着,折夢白偶爾有些壓不住火氣,對林沫雨,他尚且還能忍住,對上守在他門口跟監視煩人似的何種,他索性不壓了。
就算知道他是在監視自己,看着自己不讓自己跑了,但也不用這麽明顯吧,看着就鬧心。
他對何種一頓刁難,最後搞得何種一看到折夢白也拉着個臉,一副想打死你卻不能出手的憋屈樣子,這讓折夢白痛快不少。
折夢白吃了一口林沫雨做的桂花糕,然後用茶水緩解了下嘴裏的甜膩感。
他放下茶杯,轉頭看向何種,“你家老大跑哪去了?”
何種不回話。
何種現在學精了,不管折夢白問什麽,他都一句話不說,讓折夢白摸不出他到底知不知道答案。
“師兄把自己關在書齋裏,已經好幾天了,我每日送吃食進去,他都沒動幾口。”一旁的小師妹說。
何種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師妹:“老大不是不讓說嘛?!”
小師妹心虛地別過臉,不看何種。
她實在心疼自家師兄,尋思着想讓折夢白去勸勸林凡,說不定林凡就聽了勸,不會再折磨自己了。
反正她和何種快把嘴皮子說破也沒用,師父又甩手不管,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折夢白身上了。
畢竟折夢白對他師兄的意義很特別。
折夢白看了看何種,又看了看林沫雨,瞬間領悟了林沫雨的小心思,他對林沫雨有愧,于是便打算順林沫雨的意,去看看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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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不急,他想先睡一覺再去,這幾天總是莫名的很困,一睡就是很久。
他沒在意,只當是自己身子虛,才會如此乏累。
等他睡醒,天已經黑了,這一覺睡了整整九個小時,醒來還是感覺又倦又累,他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套了個外套就走出了竹屋。
蹲守在門外的何種在他身後跟了一會兒,似乎是知曉了他要去哪,就不跟了,但仍盯着他,沒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只是站的遠了些。
天色黑沉,秋風有些涼,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腳步。
書齋位于後院,離老道士的屋子很近,折夢白經過時看見老道士的屋裏是亮的,他透過窗縫,偷摸往裏瞧了幾眼,老道士手裏拿着一本封皮發黃的書,不知在想什麽,皺着眉,躊躇不決。
過了一會兒,老道士把書藏進了自己褥子底下,滅了燈,上床睡覺了。
老道士這沒什麽可看的,折夢白調頭往書齋走,書齋裏也亮着燈,他推門進去,風跟着他進來,案頭上的油燈差點被吹滅。
林凡伏在案上,火光映着他的睡顏。
這裏沒有通電,燒火用的是竈臺,照明用的是油燈,案上油燈裏的燈芯應是換過好幾次了,燈下還放着換下來的焦黑燈芯。
林凡許是熬了好幾天的夜吧。
他眼下一片青黑,面容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下颌線更加分明了,顯得有些冷厲。
折夢白坐到林凡旁邊,拿了一本案上的書,翻開看了幾眼,随後合上書,放回了原位,然後他不服氣地又随機抽了一本出來。
翻開。
媽的,竟寫些他看不懂的,那字都是哪個時代的字啊,他擡手就要把書狠狠摔在地上,手一頓,輕輕地放了回去。
他看向林凡,林凡胳膊下壓着一張紙,他拽着紙的另一端往外抽,費勁了力氣也沒能抽出分毫,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弄醒了林凡。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林凡的胳膊,下面被遮蓋住的部分顯露出了一些,勉強能看清紙上“續命”兩個字。
字是用毛筆寫的,筆鋒鋒利。
續命?
給誰續命?
折夢白滿腦子的疑問,原文中有這段劇情嗎?
沒有吧。
林凡身上的傷還沒好,現在額頭上又多了個傷,折夢白看他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不禁想起那個夜晚,他扣破林凡的傷口,傷口擴大,血一直在流,可林凡沒有停。
他心裏平息的怒火被誘引出來,伸手憤憤地掐了掐林凡的臉。
林凡臉上的肉少得可憐,手感也不好。
折夢白嫌棄地收了手,拿起案上的毛筆,沾了沾墨水,在林凡半邊臉上畫了個大烏龜,林凡的眼皮被他塗黑,樣子滑稽可笑。
折夢白憋着笑,撥了撥林凡額前的頭發,又想落筆,這時被塗黑的眼皮顫了顫,他連忙把筆扔回桌案上。
林凡睜開了眼睛。
好似眼前的場景過于不真實,他伸手觸摸折夢白的臉頰,想要确認一下這是夢還是現實。
指尖觸到光滑微涼的皮膚。
真實的觸感令林凡眼眶發紅,他一把抱住折夢白,将臉埋進折夢白脖頸。
折夢白一臉的懵逼,林凡突然的舉動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林凡的手臂漸漸收緊,似乎想把懷中人按進自己身體裏。
折夢白快要喘不過來氣了,他正要掙紮,卻聽見林凡說:“我到底該怎麽辦?”
林凡的尾音在顫。
他好像處在崩潰的邊緣,再有一點打擊,他就會完全碎掉。
折夢白不知為何突然不想掙紮了,他想被林凡就這麽抱着,想回抱他。
可他的手垂在身體兩側,遲遲沒有擡起來。
他最終都沒有回抱林凡一下。
“折夢白……”林凡在他耳邊很近的地方喚着他的名字,“我要怎麽做才能救你……”
油燈的火苗映入他的瞳孔,火光輕微地晃了下,他想,原來林凡是想給他續命。
原來他要死了。
意識到這點,他并沒有多少感觸,可能是死過太多次了,習以為常了。
在他內心深處,他總認為自己終将會死,也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只是沒想到死亡比他想的來得快,快得毫無預兆,令人猝不及防。
聽着耳邊林凡壓抑的哽咽,他沒什麽真實感。
死亡應該和疼痛是綁定在一起的,但這次他沒感覺到疼,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感覺,只是有點累有點困,這種死法太溫柔了,他竟沒有一絲恐懼,平靜地讓他自己都覺得不正常。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被這突然的一榔頭砸懵了,他的身體還沒反應過來。
他甚至有閑心思去想林凡現在滑稽的模樣,臉上畫着醜陋的烏龜,卻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真是好笑極了。
一個殺了他七次,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人,竟然會有一天抱着他,哽咽着說我要怎麽才能救你,這當然可笑極了。
折夢白想笑,嘴角扯動了一下,發現臉僵得擺不出表情。
他心想,笑不了,要不陪林凡哭一哭,挺襯景的,很合事宜。
擠了擠眼睛,眼睛幹澀,流不出淚。
他放棄了笑,也沒能哭,只僵着一張臉,等林凡自己消停。
脖頸被林凡弄得濕漉漉的,林凡長長的眼睫掃過脖頸處的皮膚,弄得他有點癢。
“我還能活多久?”折夢白問。
“……不出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