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和這個社會的聯系。我們一起去電影院,咖啡廳和歌劇院。他告訴我他是個畫家,以及他要替我作畫,但繪畫風格比較怪誕。他說我……太幹淨了,他畫,就要畫髒一點的。

我告訴他,我不明白他說幹淨和髒是什麽意思。于是他帶我去有脫衣舞表演的酒吧,我覺得很吵也很惡心。他保證再也不帶我去那些地方。

後來,他還覺得我太幹淨,把我帶到了紋身店……對不起,我還好,就是有點喘不過氣……

他要親自動手。我問他,很驚訝地,你不是畫家嗎?他說他對文身也很拿手。我不願要太明顯,他告訴我文隐形的*,只有在酒吧的燈光下才看得到。文在胳膊,海妖和玫瑰,很娘對吧……你見到過?……原來還有手上,我忘了。對,現在已經褪了,因為曬久了太陽。當時……啊,很痛,特別疼,可跟後面比根本不算什麽。

他文得很漂亮。後來他開始在我身上文彩色的,比較隐秘的地方,像腳踝,耳朵和脖子後面。

事情的轉折是,一次我發現他在家裏自殘。是的,他自殘,然後看自己的血留下來……他說藝術需要豐富的感官體驗,痛苦是刺激靈感的一種手段。我吓呆了,然後他……然後他把血滴在我的手上。

我回憶不下去了……

後面的記憶都混亂了,那真是無盡的黑暗……我害怕了,要走,他抓住我……很長一段時間,那個狗雜種把我鎖在他的家中。他暴虐成性,他自己,和我,都成了犧牲品。他怎麽對我的,我想不起來……太痛了,還有屈辱。依稀有印象的是一次……他将我……壓在……滿地玻璃渣……有東西很燙……我覺得自己就要死了……誰……誰幫幫我……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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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菲利亞:《哈姆雷特》中的女主角,最終落水溺斃。

*此句選自霍華德雅各布森《芬克勒問題》

*隐形文身:在紫光燈下才能顯示的文身,發熒光,文後有淺白色痕跡,12到18個月後恢複,受長時間紫外線照射會失去熒光效果。

三十八、

“——毀滅中求得銷魂大悅,兇殘惡狠中讓青春永駐!*你是藝術家的情人。你要知道,是女人的犧牲成就了畢加索。我要你給我……”

……阿爾加?

我剛剛……陷入幻覺了……很疼。疼痛不是真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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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說完,我能說的,這是一種治療……有你陪着我。

我也不想怕。不,我不怕!他已經死了,我為什麽怕。

我身上全是傷疤以及各種痕跡,于是那個雜碎在我身上文了那只鳳凰,哈!我被禁锢住,在文到半途就休克了。

我崩潰了。

直到有天清晨,眼睛能睜開,我又看到色彩了……太陽很神聖,金色的光線刺破了黑,我聽到鳥鳴……很溫暖,心靈上的。我的意識終于從地獄回到人間。那真是太艱難的一段時光。

我不甘願成為這個瘋子攫取“創作感覺”的器具,他每天都在幻想我的死亡。他說我是鳳凰啊,毀滅即新生,他會讓我死得很“藝術”……我想盡辦法弄到一把錘子,在他失去警惕時雜碎了他的胫骨。全碎了,兩條都是。我的肋骨也斷了,差點傷了內髒。不過代價是值得的。我們動手,厮打,反抗……我親眼看他的小腿随着鐵錘……變形,一下,一下,一下地……那會兒我激動得要昏過去了。我一直命令自己挺住,不然我真會死在那裏,無任何人知曉。

後來我逃出來,去外地,隔三差五換城市,直到我讀到新聞說他死了,一個自殺的畫家——惡棍終于下了地獄!于是我在這裏安頓下來。

還好他死了——并不是我害死了他,他是自殺的。你說呢?(長時間停頓)

剛離開時我幾乎溺斃在恐懼裏。我整夜整夜地驚醒,失眠,尖叫……我怕他找到我。有一次感覺怕的要死去了,醒來時滿臉淚水,我以為是血……白天,心情特別灰敗,我好不容易逃生,卻反複不想活了……去醫院,他們說我得了PTSD*,不過現在好多了,真的。傷害的影響一直在,但只要不拼命回憶,我根本不會想起,不會……

你別想!薩缪爾,別想能永遠擾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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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選自蘭波《彩畫集》,王道乾譯。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三十九、

……藝術的最高目的是為了再教育。

為了憾人。*

讓人們聽到,見到以後,有“真”的感受,為之深刻動容。

“你別想!薩缪爾,別想能永遠擾亂我!”格雷咬牙切齒,眉間又露出痛苦的神色。阿爾加很怕他摔倒。

“不說了格雷,不說了……”

“……我還要說!你殺不死我,是我幹掉了你!”眼眶又紅了。他向假想的死人揮舞拳頭,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倏地往下墜。阿爾加吓壞了——盡管格雷失控了太多次,可每次還是讓他吓得要命——連忙把他架住。格雷用力,找回重心,站穩。待視野清晰,怒目向天,從喉嚨忽然奔出歌來:“Where do bad folks go when they dieThey don't go to heaven where the angels fly……”阿爾加聽他的哭音,心揪得簡直要撕裂——這是兩年前,格雷在他面前吼過的歌:憤怒啊狂悲,宣洩抵抗與癫狂!

他猛地将他擁入懷中,力道大得令兩人都胸口發疼。

風掃過落葉。漸漸地,格雷劇烈的呼吸平複下來。一棵楓香樹後,他回摟住阿爾加,頭微微埋在他的頸間。

那個samaji想必就是格雷所說的薩缪爾,這個畜生給了他希望,又以極端的藝術追求為由淩虐了他。阿爾加心生一陣冷冽的惡意。

格雷報複了那個薩缪爾,他廢了人兩條腿。可阿爾加并不覺得害怕,對格雷只有心疼。他心疼的是,格雷只能通過這樣殘暴的途徑重獲自由,三四年過去了,他依舊受到心理創傷的折磨。

他手握鐵錘時,他朝瘋子的腿砸下去時,他看瘋子的腿折在面前時,有沒有害怕呢?

阿爾加按捺下心煩意亂,全心全意地感受格雷,格雷微倚着,他的頭發觸到阿爾加的下巴,惹得他動容:自己懷抱只是一個受傷的年輕人。他需要他,依賴他。

他湊近他的耳朵,輕聲,一字一句,柔和而無比清晰:“格雷……謝謝你信任我,把傷口展現給我看,你好勇敢。格雷,你是我的缪斯,我的愛,我不會讓你承受任何傷害,永遠不會……在這,”他牽引着格雷的右手,覆上他心口,感受他的心跳“你最快樂最自由。不需要害怕,不需要不安,不需要孤獨。”

格雷沒有擡頭。左手将他摟得更緊。很久了,阿爾加仍感到他攀在自己腰間的手指在不停發抖。

“……阿爾加。”格雷輕輕呢喃。

開始是等待,後來我發現等待成了一種習慣。*

阿爾加,如果你問,兩年前我在Gattopardo門口等什麽人,我會回答你,我在等待戈多。你并沒有問。

如今,我等到了,等來了你。哪怕中途我放棄了,你仍然把我找到。

原本我一直不知道戈多是誰。現在我明白了,戈多名曰:“希望”。

兩人靜靜相擁着,頭頂是盛怒的秋。正紅。胭脂紅。瑪瑙色。朱砂色。苋紅。赭紅。層次分明疊疊落落,楓香樹在撐起它的紅葉,好像一把巨大的蒲扇,站得氣勢威嚴,并告訴他們——

不用害怕,現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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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憾人,以及第三十六章 出現的為了娛人,觀點借鑒于蘇弗爾皮,他說:小路藝術是娛人,大路藝術是憾人。

*選自《等待戈多》

【正文完】

【番外】(這篇文還會有番外我也沒想到啊)

一、

格雷身着希瑪純*,胸膛半裸,微風咻咻地從腿上往裏灌。他斜靠在窗臺,覺得自己身上空蕩蕩的,像是櫥窗裏不加修飾的展示物品。

阿爾加說:“就這樣坐着,別動。”

……羞恥。

格雷:“為什麽我要穿成這樣?”

阿爾加:“今天要畫的主題是希臘神祇。”

格雷:“我這麽瘦。希臘神不是個個健美麽?”

阿爾加:“我畫的是缪斯,不用健美。哎,你別動啊……”

阿爾加:“哎,幹什麽,還要畫畫呢……”

阿爾加:“亂摸什麽,快撒手!”

格雷:“你別管我,保持你的敬業精神——啊!”

阿爾加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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