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我應該做的

傍晚,丁生煎正趴在屋頂斜坡上一動不動曬着夕陽。丁洋站在露臺上,看看手機裏的尋貓啓事又看看生煎,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他默念了一遍告示下面的聯系電話,退出相冊,撥通了那個號碼。

聽筒裏嘟嘟兩聲之後,電話那頭就有人接了起來。

“Hello?”那頭傳來标準的美式英語。

丁洋有些緊張地回道:“哈,哈喽。宋先生是麽?”

對方立刻換了不熟練的中文應答道:“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你是不是在找一只貓?”丁洋問。

對方原本毫無情感的語調上揚了起來:“是的!您知道Coco在哪裏?”

“它就在我家,是不是一只特別胖的橘黃色長毛貓?叫起來的聲音還有些啞?”

聽筒裏的聲音激動了起來:

“是的,就是它。先生您家在哪裏?我這就過來接它。”

丁洋:“我家地方小人多不方便。你告訴我地址,我給你送過去吧。”

“那真是太謝謝您了,我的地址是永福裏10號。請問您貴姓?”

“我姓丁。”

“丁先生,那我就在家恭候您。”

丁洋心想:這位宋先生中文從哪裏學的,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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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後,丁洋踮起腳把生煎從斜坡屋頂上扒拉了下來,生煎睡的太舒服,根本不想動,就算被主人抱起,也似一只死貓一樣垂着四肢和腦袋,一動不動。

“生煎,你好醒醒了,帶你去偷蛋賊那邊讨回公道。”丁洋對生煎說。

生煎把雙眼睜開一條縫來,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丁洋,又眯了起來。

“太監不急皇帝急”丁洋小聲嘟囔了一句。

丁洋打算去見一見那個“宋先生”。

要對方道歉啊什麽的當然是必須的。丁生煎的身份既成事實,割了的東西也不可能再裝回去,更不可能以牙還牙把宋先生也送去絕育。

剩下丁洋能想到的補償方式除了錢也沒有別的了。

這個宋先生電話裏聽起來溫文爾雅的,上次在車上看到的時候瞧着也不是個兇悍的男人,丁洋覺得以他童年時和弄堂裏蘇北幫小孩打架的氣勢,一定能震懾到對方讓他乖乖賠償的。

于是,天快黑的時候,他抱着生煎來到了永福裏10號的門口。

永福裏10號這棟樓和丁洋家的那棟樓完全不同。

永福裏雖然大部分樓棟都住了好幾戶人家,擁擠不堪,違章亂搭,還是有幾棟産權清晰的完整小樓的。那些房主會把房子精心裝修一番,租出去。租金并不比隔壁高檔小區低,因為這可是市中心的獨棟樓房,并且還特別有歷史風貌,屬于稀缺資源,深受外國人追捧。

這棟10號樓應該就是如此。

丁洋家樓下的門幾乎是個擺設,一扇可能年紀比他還大的木質門,外加了一個随便欄杆細到一個老虎鉗就能鉗開的防盜門。

永福裏10號的大門則一扇看起來就很貴的複古黃銅門,上頭還安裝了最新帶有面孔識別的電子門鎖。門的兩側則挂着兩盞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複古做舊風格的門廊燈,此刻亮着溫馨的淺黃色燈光。

丁洋懷裏的生煎看到了圍着門廊燈飛的幾只撲棱蛾子,頓時變得有些躁動。

丁洋把生煎抱得緊了一些,按響了門鈴。

裏面穿來了急切的腳步聲,幾秒後門被打開了,果然,開門的就是上次丁洋載去寵物醫院的那個戴眼鏡的男人。

男人開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丁洋手裏抱着的生煎,此時生煎正神氣活現地仰着腦袋瞪大眼睛對那幾個撲棱蛾子蠢蠢欲動。

“我的天!Coco!”男人說。

然而生煎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叫這個名字,只是被這個人類的驚呼聲吓了一跳,在丁洋懷裏扭動掙紮了幾下,身上的毛都有些炸起來了。

丁洋趕緊一邊安撫生煎,一邊假裝出一副禮貌地樣子對男人說:“您就是宋先生吧?”

“是的,您就是丁先生吧,請快進來。”

男人顯然沒有想起曾經坐過丁洋的車。

也難怪,現在一身T恤随意打扮的丁洋和開車時候襯衫領帶白手套的模樣氣質都差了很多,而這位宋先生也許是因為看到了失而複得的貓,也不像是那天那麽高冷寡言,熱情地招呼丁洋進屋。

丁洋抱着生煎進了屋。

雖然這個門牌號屋外的裝修已經顯示出了自己的與衆不容,但丁洋沒想到,這房子屋內更是別有一番洞天。

這個門牌號從外面就能看出是兩層帶一個閣樓,作為單單一戶人家居住無意是足夠寬敞豪華的。丁洋看到這屋子裏室內的裝修非常簡約現代,外面複古的裝飾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一樓被打通做了開放式的廚房餐廳和會客廳,一個旋轉樓梯直通二樓,大概是卧室。

宋先生把丁洋引到了會客廳,邀請他在沙發上坐下,又去廚房冰箱裏為他拿了一瓶氣泡水。

然後,他向丁洋伸出雙手,輕生說道:“May I?”

丁洋知道他想抱過生煎,有些遲疑。他覺得抱着生煎可能會影響自己吵架的發揮,但是把生煎給對方似乎又會模糊了自己才是這只貓的主人的立場。

正在糾結的時候,樓梯處又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有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丁洋轉頭一看,從那t恤下印出的肌肉輪廓認出這是上次車上的另一個男人。他方才醞釀了一半的情緒突然之間有些慫了。

宋先生沒注意到丁洋的情緒變化,朝着樓梯上走下來的男人興奮地說道:

“思睿,你看,這位丁先生把Coco送回來了。”

那男人看着也很高興,走到他倆面前,順勢從丁洋手裏把生煎抱到了自己懷裏。

丁洋眼睜睜看着生煎這個不争氣的玩意,竟然絲毫也沒有掙紮,溫順地把自己的腦袋倚靠到了那人胳膊上的肱二頭肌上。

“太謝謝你了。”那個叫思睿的男人說。

丁洋只得看着他笑笑。

宋先生終于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欲言又止,仿佛明白了什麽,說了一句:“稍等。”就獨自一人上了樓。留下丁洋和那個壯碩的男人獨處,氣氛略微有些尴尬。

還是那個男人率先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

“我叫李思睿,那是我的……partner,叫宋如琢。我們前不久剛收養的Coco,但是前些天,它不知道怎麽的自己跑出去了。阿琢真的很喜歡它,我說,實在找不到了就再換一只養,他還把我罵了一通,說就算把我換了也不會換掉Coco。”

丁洋笑了笑,環顧了一下房子,注意到了屋子裏的細框窗戶,心想:你們對橘貓的力量一無所知,這窗戶生煎一推就開了。這也是他那麽多年放養生煎的一大原因——根本關不住。

此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宋如琢拿着一個信封緩緩走了下來。

他伸手把信封遞到丁洋面前,用極其禮貌地語氣和別扭的中文口音說道:“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丁洋愣了一下,猜到了裏面是什麽,他看着這信封的厚度,咽了咽口水。

“Coco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夥伴和家人,真的非常感謝您把它帶回來。”

宋如琢非常認真地說着,而丁洋的視線則在丁生煎和這信封之間來回游走。

這個叫宋如琢的男人,把生煎看的如此重要,一定不會輕易就放棄它的。

而那個李思睿——現在正抱着生煎的壯碩男人,也應該不會讓自己男朋友受什麽委屈的。

丁洋想,我肯定打不過他啊。

既然生煎能自己逃出來一次,它應該就能逃出來第二次吧。

丁洋瞄了一眼這屋子漏洞百出的門窗,又看了一眼已經眯起眼睛在李思睿手裏睡着了的生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拿了錢再說。

丁洋接過那信封,虛僞地表示了一下“這是我見義勇為應該做的”。然後就同這家人道了別,匆匆離開了那房子。

臨走時,他看到生煎睜開眼睛瞄了自己一眼,淺綠色的眼球在門廊的燈光下閃過一道光。

丁洋更确定了,生煎是能成大事的貓。

“割都割了,留在這家也沒有其他的危險了。等它自己再逃出來,給它買一斤河蝦犒勞一下它。”

丁洋這麽想着,拿着錢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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