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由戰士丁生煎

一個星期過去了,丁生煎還是沒有回來。丁洋每天路過永福裏10號,都會透過窗戶往裏面張望一下。那扇窗正好能看到客廳裏的樣子。好幾次,他都看到生煎悠哉地睡在客廳沙發上,長長的尾巴墜在一側,有節奏地擺動着,吹着主人特地為它一只貓開着的全屋中央空調,好不逍遙自在。

丁洋甚至有些擔心,生煎會不會就這麽不想回來了,因為在丁家,生煎在大夏天頂多只能享受到搖頭電扇和不鏽鋼臉盆散熱的待遇。

俗話說狗不嫌家貧,貓這東西,就誰也說不準了。

不過丁生煎終究還是一只野慣了習慣自由的貓,這天丁洋照舊路過永福裏10號的窗口,随意的瞥了一眼,就看到一只大橘貓正伸着爪子扒拉着那細細的窗框——正是自由戰士丁生煎。

窗框在那肉爪的推動下,一點點在挪動,已經露出了大概3厘米的縫隙,按照這個速度,不一會兒生煎就能打開一個能通過它肥碩身體的縫隙了。

丁洋一下子來勁了,站在邊上給生煎加油鼓勁,他知道自己不能動手,如果他動手打開窗戶,性質就變了,他還是想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的。

正當生煎的自由之窗已經打開到能通過它的半個腦袋之時,突然,屋子裏傳來一聲刺耳的玻璃器皿砸碎的聲響。生煎被吓了一跳,一個激靈跳下了窗戶,回到屋裏,留下開了一半的窗和站在窗外的丁洋。

丁洋也被這聲音一驚,以為裏面出了什麽事兒,于是便貼上窗戶往裏面看去。只見客廳一側站着兩個人。一個就是那個宋如琢,另一個則是他的男友李思睿。

此刻李思睿的臉色非常難看,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着,似乎憋着一股很大的怒火。宋如琢的臉上卻還是如第一次在車子後排見到他的那時候一樣淡然從容。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從他們身側裝飾櫃上的空缺可以看出,那原本是裝飾櫃上的某個玻璃裝飾品。

宋如琢低頭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一眼面前怒氣沖沖的男人,正在開口勸說:“思睿,你應該控制一下你的情緒。”

“控制情緒?我他媽不像你那麽無所謂也是我的錯了?”李思睿的眼裏似乎還冒着火,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宋如琢用極其憤怒的語氣怒斥着。

宋如琢沒有說話,只是拿起了一邊的掃帚和簸箕開始清掃地上的玻璃碎渣。

“所以就這麽着了是吧?咱倆就分了對吧?!”李思睿繼續大聲叫喊着。

宋如琢把所有的玻璃渣歸攏到了一起,掃進了簸箕裏,低聲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操!”李思睿像是又被這一句話點燃的炮竹,怒氣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他擡起手又把裝飾櫃上另一個瓷器砸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然後,便一句話也不說,徑直走向了玄關,摔門而出,把那黃銅門砸的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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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窗戶上的丁洋目睹了這場戲,第一個念頭是:“吵架就吵架,砸什麽東西啊。”

勤儉持家連買一顆土豆都要貨比三家的丁洋為這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裝飾品感到惋惜。

繼而,他又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試圖在李思睿在場的情況下說出丁生煎是自己的貓的事情,這暴脾氣,誰知道當時會發生什麽。

正這麽後怕着,丁洋看到生煎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這回,它正踏着優雅的貓步,避開地上的碎片,慢慢地向着宋如琢走去。

宋如琢原先還瞧着地上的碎片發呆,看到生煎朝自己走來,立刻彎下腰把它抱了起來。

“你怎麽過來了,小心地上的東西紮腳。”他撫摸着生煎的後背,溫柔地說道。

“喵——”生煎叫了一聲。

“吓到你了麽?已經沒事了。”丁洋看到宋如琢把臉貼在了生煎毛茸茸的腦袋上,磨蹭了兩下,然後看着生煎發起了呆。

丁洋了解生煎,它是一直內心強大的小貓咪。這只貓經歷過的弄堂裏野貓的幫派厮殺比剛才這場争吵要血腥不知多少倍,它現在湊過去,完全只是為了看熱鬧。

生煎被吓到,是不可能的。

反倒是宋如琢……

此時,丁洋看到宋如琢抱着生煎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一邊撸着生煎,一邊垂着眼睛愣愣地看向地上的狼藉。濃密的睫毛擋住了他此刻眼睛裏流露出的情緒,他只是默默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這副模樣,怪可憐的,他應該是在傷心難過吧。”丁洋心想。

丁洋剛才目睹了一場非常激烈的分手,李思睿摔門走了,留下宋如琢一個人,他一定不好受。

宋如琢摸了一會兒生煎後背的毛,又把生煎翻了過來,把臉埋到了生煎柔軟白乎乎的肚皮上蹭了又蹭,臉上卻沒有許多笑意。

丁洋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把頭埋進生煎柔軟的肚皮,是因為得知自己的初戀女友要結婚了。

“看來他真的很難過……”

丁洋此刻感同身受,甚至有些心疼眼前的宋如琢。

丁洋看現在這個情況,宋如琢應該一時半會兒都不會松開手上這只貓了,而且讓一個剛失戀的人,又失去自己的貓,怕不是要了人家的命了,丁洋于心不忍。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把已經被生煎推開一半的窗戶合上了,又找來一塊磚給擋上。

“你好好陪陪他吧。”丁洋自言自語地說着,離開了永福裏10號的窗前。

之後的幾天,他還是時不時會去永福裏10號門口轉轉,倒不是想讓生煎早點逃出來,反倒是想如果看到生煎跑出來的話,再給他從窗戶口扔回去。畢竟傷筋動骨都要100天,失戀好歹要給人家的兩三個星期緩一緩吧。

一天,丁洋下班回來又刻意繞到了10號門口,想确認一下生煎是不是還在自己的崗位上,卻看到門口停着一輛小型面包車,上面已經擺了幾個打包好的紙箱。他正好看到李思睿正拖着兩個大尺寸行李箱從門裏出來,後面跟着手裏抱着生煎的宋如琢。宋如琢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

李思睿感覺還是氣哄哄的,進出與宋如琢擦肩而過的時候,看也不多看他一眼,眉頭皺得很緊。

直到最後一箱東西搬上了車,李思睿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上了副駕駛,示意司機可以走了。

整個過程中,丁洋沒有看到兩人說過一句話。

丁洋想起之前親眼目的二人争吵的畫面,心想:“大概就是還想挽留的時候才會有精力回去争吵。真正下了決心分開了,大多都是如此安靜無聲無言以對的。”

丁洋正要擡腳離開,突然一個橘黃色的巨大物體竄到了他的腳邊,把他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就看到丁生煎正在用腦袋蹭着自己的褲腿,發出喵喵的叫聲。丁洋擡頭再看向宋如琢,只見他那張方才還面無表情的臉上,現在則好像因為生煎突然掙脫自己的懷抱逃走了而露出了驚訝慌張的神情。

宋如琢順着生煎的行動軌跡看了過來,并且應該是認出了丁洋,表情由驚訝轉為了溫和的微笑,朝他善意地點了點頭。

丁洋沒想到自己的暗中觀察會被生煎這個小畜生出賣了,尴尬地把正在自己腿上的蹭的生煎抱了起來,走到了宋如琢面前。

“丁先生你好。”宋如琢先開口道。

“你好……我看這裏停着一輛車,以為你們要搬家……”丁洋試圖解釋自己在這裏看熱鬧的理由。

“我沒有搬家。是思睿跟我分手了,他來搬走一些自己的東西。”

面對如此主動坦然的回答,丁洋一下子不知道該再接什麽話了。

“哦……那,那你以後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麽?”他說。

“不是一個人,還有Coco。”宋如琢笑了笑,伸手從丁洋手裏接過了生煎。生煎一開始有些不情願,還扭動掙紮了幾下,發出了幾聲喵喵叫。

“Coco好像很喜歡你。”他繼續說。

丁洋心想,那不是當然的麽,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它帶大的人,你是奪走了它蛋蛋的人,你說它會更喜歡誰?

他當然不能跟宋如琢說這些,只能笑笑說:“可能是我撿到它的那幾天,給它吃了很多小魚幹吧。”

丁洋心虛地看了一眼在宋如琢懷裏已經放棄掙紮的生煎。

“我得回家做飯去了,你一個人住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我住在20號,我叫丁洋。”

“好的,謝謝你,丁洋。我叫宋如琢。”

宋如琢彎起了鏡片後細長的眼睛,朝着丁洋微笑着說。丁洋瞬間覺得,宋如琢笑起來還挺甜的,真難想象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能露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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