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能再要一碗粥麽?

宋如琢獨自一人蜷縮在沙發上。

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有人把什麽柔軟舒适的東西蓋在了自己身上——是自己那床帶着那熟悉的洗衣液氣味的被子。

他往被子裏縮了縮身子,覺得舒服多了,呢喃了一聲謝謝,然後就徹底昏睡過去。

發燒的人都不會睡的很踏實,宋如琢睡着之後就陷入了一場循環的糾結往複的夢境。

他夢到了小時候的一些不太愉快的情景,家裏的争吵聲,母親的哭泣,以及後來母親對他失望而又自責的眼神。

夢境中的畫面搖曳不定,讓人頭暈目眩,宋如琢能夠感知到生理上灼熱的不适和胃部的痙攣,也能感覺到精神突然變得十分脆弱,以至于對着這些過去的畫面有一種想要哭泣的沖動。

後來,大概是剛才吃下去的那一片藥開始發揮藥效了,夢境中的場景逐漸趨于平穩,畫面被柔光所照亮,一點一點消失在雪白的光暈中。耳畔萦繞着令人頭疼的争吵聲和哭泣聲也漸漸變得遙遠,最後聽不見了。

宋如琢終于在體內的藥效完全發揮後,陷入了深度的睡眠,沒有夢境,也幾乎關閉了所有的感知。

此時此刻,身心這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休息和放松,身上的機能也開始逐步地恢複。

……

他最先恢複的感知是嗅覺。

在神志還停留在一片虛空中的時候,宋如琢的嗅覺居然聞到了一股清甜的飯香味。

他貪婪地深吸了幾口充滿了這清甜氣味,伴随着空氣經由自己的鼻腔進入肺部,然後擴散至身上的每一處神經。

身上其他的感知也逐漸恢複,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前額和腰部泛着隐約的酸痛,感覺到額頭搭着一簇冰涼的的發絲。

宋如琢閉着眼睛擡手捋去那一處冰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濕透。

宋如琢艱難地擡起眼皮,茫然地看着頭頂雪白的吊頂,聽見從廚房傳來嗡嗡運行中的排風扇以及輕微的火苗燃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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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麽躺着緩了一會兒,等着身上的感知完全恢複,順便努力回憶了一下剛才混沌不堪的夢境之前發生過一些什麽事情。

但他好像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只記得自己出差了一周,最後第二天就有些發燒。自己強撐到工作結束回了S市,站在自己家門口……後來的記憶就有些模糊了。

喉嚨口的幹澀和灼燒感打斷了他的回憶,宋如琢伸手在身側的茶幾上摸索到了自己的眼鏡并且帶上。

他忍着渾身的酸痛從沙發上坐起,看到面前不遠處擺着一瓶礦泉水,便拿起喝了起來。

“你醒了啊。”突如其來的一句人聲讓宋如琢吓了一跳,拿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顫。

“咳咳咳……”他嗆了半口水,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怎麽還咳嗽了?你這是感冒了吧。”那個說話的音調有些驚慌,伴随着腳步聲朝着宋如琢靠近了過來。

宋如琢順着聲音看去,透過有些霧氣的鏡片看到了朝着自己走來的人是丁洋。

他終于一下子想起了剛才怎麽都想不起來的斷片內容。

自己好像是暈倒在家門口了,然後這個好心鄰居不知從哪裏出現,幫他安頓進了屋子。

“我沒事,只是喝水嗆了一口。謝謝你,丁洋。”他朝着好心鄰居露出一個勉強的笑,緊接着目光落在了他身後廚房竈臺上正在冒着的一股蒸汽。

丁洋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說道:“我剛剛查了一下你吃的那個退燒藥,不能空腹吃。我就幫你煮了點粥,等會兒吃一點墊墊肚子再吃藥,吃完上樓再好好睡一覺。”

宋如琢的眉尾微微抽動了一下,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他知道這位鄰居好心,卻不知道竟然能如此貼心。

此刻好心鄰居看着他又開口了。

“哎,你現在走得動麽?要不要先上樓換件衣服再喝粥?”

宋如琢順着丁洋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胸前一大片襯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半透明地衣料黏在胸口,看着十分狼狽。

宋如琢伸手扯了扯那邊的衣服,讓那料子不至于緊貼在身上,随即點了點頭。

他扶着沙發扶手慢慢站起身,一股暈眩感卻突然襲來。他不得不閉上眼站在那裏不敢動彈,怕自己又一次暈倒過去。

此刻,一直寬厚有力的手上夾在了他的上臂內側,把搖搖欲墜的身體支撐了起來。

但他還是沒忍住胃部的痙攣,站在那裏幹嘔了起來。

“你是不是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低血糖了?”

“嗯,可能是。身體不舒服沒什麽胃口。”

“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不知道,可能是昨天夜裏吧……”

好心鄰居有些婆婆媽媽的關心并沒有讓宋如琢覺得心煩,相反,這對話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他能在攙扶下踉踉跄跄爬上二樓,最後倒在了自己柔軟舒适的大床上。

他閉眼躺在那裏一時又沒力氣動彈。

“有力氣自己換衣服麽?”丁洋問。

宋如琢深呼吸了幾下:“沒事,緩一緩就好。”

“那你自己換啊,我下去把粥給你盛出來。”

“嗯,謝謝。”

緊接着,他便聽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咚咚咚地跑下了樓去。

宋如琢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憋着一股勁坐起來,從床邊抽屜裏取了幹淨的睡衣褲替自己換上。他十分艱難地把睡衣的口子一顆一顆扣上,手指因為低血糖的緣故不太受控制。正當他自下而上扣到睡衣第三顆的時候,耳畔又傳來了有人上樓的咚咚咚腳步聲。

“都換好了?”丁洋一手提着藥箱,一手托着個小碗回到了房內。

他看了一眼宋如琢還半敞開着的衣領,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後便徑直走到他跟前,利索地替他把剩下的扣子都給扣好了。

宋如琢一驚,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碗溫熱的粥已經被塞到了自己手裏。

“先把粥喝了。”他聽見丁洋說道:“然後看你吃完藥我再走。”

宋如琢十分訝異地看着眼前過分友善的鄰居,半晌才開口說道:“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是我不好意思,我得向你道歉。”丁洋突然打斷。

“啊?”宋如琢更迷惑了。

“關于貓的事情,我剛知道他對你的意義。”丁洋說着低頭看向了床頭櫃上的相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個剛才他撿起來的全家福上,最後鼓起勇氣決定把最近這些事情和宋如琢梳理明白。如果在這中間自己确實是有什麽事情做錯了,他也想借此機會對宋如琢道個歉。

宋如琢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表情也是一僵。

那是一張彩色全家福。

照片的褪色程度和照片裏人物極具年代感的穿着,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照片應該拍攝在上世紀末。

照片裏,年輕的妻子燙着當時流行的大波浪,穿着一身泡泡袖淡黃色連衣裙,微笑着站在英俊挺拔的丈夫身邊。

丈夫手裏抱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彎着眼眉,咧着嘴對着鏡頭露出一個甜美可愛的笑容。

而小男孩的懷裏還抱着一只比他的腦袋大出了許多倍的橘色長毛貓。

和照片裏的三個人比起來,貓咪的表情十分冷漠,但又十分和諧地融入了這一家三口溫馨的氛圍裏,成為了家庭的一員。

“這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吧?”丁洋問。

“嗯。”宋如琢點頭。

“因為你過去也養過一只橘色的長毛貓,所以才會收養生煎的是吧?”

宋如琢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一聲嘆息:“是啊,它和我過去養的那只貓幾乎一模一樣。”

“我本來覺得你随便撿了個貓就養,挺……挺任性的。但是現在有些理解了……”丁洋說。

“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你為什麽要的道歉呢?”宋如琢有些奇怪地看向丁洋。

“前陣子你找我要看貓,我故意躲着你,不想讓你看。”

宋如琢十分意外,他挑眉問:“故意?為什麽?是因為我打擾到你了麽?”

丁洋尴尬地撓了撓頭:“其實吧,有些事情我不太确定,今天趁着這個機會,想跟你确認一下。”

宋如琢更疑惑了。

“我朋友跟我說,你找我可能不是單純的想要看貓。”

“嗯……确實不完全是。”宋如琢淡淡道。

丁洋瞬間心裏一驚,瞪大眼看向宋如琢。

只見對方正拿着勺子從手裏的碗中盛出一口粥來,淡定地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丁洋等到他把那口粥順滑的咽下後,才見宋如琢開口說的下半句:“還因為你是我朋友啊。”

“朋,朋友?”

“對,我聽見你和你的父親是這麽介紹我的。”

“你……知道我是直男吧?”

宋如琢低頭喝了一口粥,随意地回道:“我知道,你說你喜歡胸大的女生。”

丁洋的手停在後腦勺上,尴尬得不知所措:“啊對。所以你說的我是你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吧?”

宋如琢喝粥的動作停了停,擡頭疑惑地看向丁洋:“是啊。但你今天那麽貼心的照顧,讓我覺得我應該把你當成……當成生死之交。”

宋如琢在自己貧乏的成語庫裏尋找合适的用詞。

丁洋忙擺手:“那倒也不至于。”

宋如琢還是不太明白,幽幽地看了他半晌,終于恍然大悟:“你該不是之前以為我對你有……有……”他在腦內搜腸刮肚了半天,沒有想到一個恰當的中文詞彙。

“不是我,是我朋友以為……”丁洋繼續否認。

“OK. Fine. 我懂……I have a friend……”宋如琢輕輕笑笑,繼續低頭喝粥。

丁洋并沒有理解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以為自己已經把事情給解釋清楚了,心裏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嗯,是一個不靠譜的Friend.”他說。

“你放心吧,我真的只想跟你做朋友。”

“嗯,說清楚了就舒服多了。”丁洋說:“那以後如果你想來看貓,還是很歡迎的。”

“謝謝你。”

宋如琢大概是真的餓了,只見他繼續埋頭喝粥,并且用勺子把碗裏剩下的粥刮了個幹淨送到嘴裏,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他擡頭對着丁洋彎起眼眉,露出一個笑來:

“我的朋友,我能再要一碗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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