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來都來了
宋如琢猜得沒錯。
半瓶黃酒并不足以讓丁洋喝醉,但他确實是有些上頭了。
剛才在路邊看到宋如琢的時候,丁洋胸口一股熱意湧上來,突然想要對他訴說這些天沒見面時候心裏想到的那些糾結和痛苦。
以至于後來一時沖動,拉開車門跟上了車。
這大概也叫做酒壯慫人膽吧。
只不過這股勁頭一陣一陣的。
跟上車,非常無禮地問了宋如琢此行目的之後,丁洋那顆介于清醒和迷糊的腦子又停止運轉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座後排的靠背,沒再說話,吓得開車的司機以為他要吐,一直催促宋如琢找個塑料袋給他接着。
好在濱江公園離永福裏不遠,一個起步費的路程就到了公園入口。
司機這回也不管這地方是不是有違停抓拍了,找了個花壇縫隙就靠邊停車,幾乎是逐客一般地把宋如琢和丁洋兩人從車上趕了下去。
宋如琢先下車,繞到另一邊看着從車裏面緩緩鑽出來的丁洋,有些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真的沒問題吧?”他說:“要不然你去對面咖啡館坐着等我?我看一會兒就出來送你回去。”
丁洋下車後,身上本就不多的醉意被外面清新的空氣加上偶爾吹過的幾絲涼風又帶走了大半。
他眨巴了兩下眼,道:“我沒事。我就是……也想看看無人機表演……”
總不能說我剛才酒精上頭才跟你上了車,如今酒醒大半覺得還是不說了的好?
他也只能順水推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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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事後丁洋想起這個借口,自己都覺得十分荒唐。但可能因為腦子裏還有酒精殘留的緣故,當時的他覺得這借口還算說得過去。
宋如琢并沒有對此多說什麽,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轉身往公園入口的方向去了。
丁洋緊随其後,保持着半米的距離跟着。
等到二人來到公園門口的時候,卻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公園入口在哪裏,目光所及除了人還是人。
常年居住在國外的宋如琢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那麽多的人了,一時之間有些錯愕。
丁洋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說:“逢年過節或者江邊有什麽活動的時候一直是這樣。”
宋如琢看着眼前的景象,鏡片後的眼睛裏透露着些許的猶豫。
丁洋轉頭剛想說“走吧”,見他臉上這樣的表情,于是便試探性地詢問了一句:“那……還進去麽?”
宋如琢的眉頭微蹙了一瞬,輕嘆一口氣:“進去把,來都來了……”
這話倒是讓丁洋頗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宋如琢回國那麽短的時間,中文口語還帶着些不太标準的口音,卻已經學會了如此地道的中華傳統文化:
大過年的、人都死了、都不容易、來都來了。
雖然丁洋并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傳統文化。
“嗯,是啊。人應該不算太多,今天都還沒出動武警維持秩序。”丁洋迎合道。
兩人取得了繼續前進的共識,便一同向前紮進了面前的人流中。
人群雖然擁擠,好在還在緩慢移動中。人群中的人根本不用自己考慮表演場地到底在哪個方位,因為前後左右的人會簇擁着你往那個活動方向去的。
丁洋對這樣的擁擠程度還算适應,畢竟他過去也沒少擠地鐵公交,訣竅都是一樣的——就是慢慢往前挪、借力打力、見縫插針。
然而,從小在國外長大,二十歲之後就沒去時代廣場跨過年的宋如琢哪見過這場面。他只覺得自己不聽的在被前後左右的人推搡,雙腿無法正常行走,只能踏着小碎步,幾次差點絆倒。
好在他個子不算矮,視線高于大部分人群之上。
他努力擡起頭往前看,看到原本站在自己身邊的丁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一個隔開了好幾個人的地方。
宋如琢心裏一下子有些不安。
他試圖往丁洋的方向加快移動,口中小聲打着招呼。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前面……請讓我過一下……”
可是站在他前面的一個男人卻回過頭來,兇狠地對他叫嚷:“那麽多人!擠什麽擠!”
宋如琢吓了一跳。
他局促地道了歉,再一次停下了腳下的動作,眼睜睜看着丁洋在如潮水的人群中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丁洋!”
雖然已經用盡全力,但是口中呼喚出的聲音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周遭驚呼謾罵聲中閑的十分微弱,連宋如琢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正當他幾乎要放棄,覺得距離那麽遠的丁洋一定聽不到的時候,卻看剛才還在不斷被人流帶遠的丁洋似乎不再移動了。
他前後左右的人還在繼續往一個方向前進,但丁洋卻留在了原地,伸長了脖子用高于人群的視線環顧了一圈周圍,似乎在尋找什麽。
“丁洋!”
宋如琢又呼喚了一聲,并且舉起胳膊朝着丁洋的方向揮了揮。
他不知道這一聲丁洋聽見沒有,但至少丁洋是看到他了,因為兩人的目光再一次撞上了。
那一瞬間,宋如琢不知怎麽地有一種熱淚盈眶喜極而泣的感覺,腳下也突然有了力道,沒有再顧及前面人的抱怨,奮力往丁洋的方向又挪動了幾米。
遠處地丁洋發現了宋如琢的位置,也逆着人流往他的方向擠過來。
他不斷對身邊經過被擠到的人說着抱歉,眼睛卻一刻都不敢離開宋如琢的方向,生怕一瞬間的走神又會在人群裏找不到他。
二人經過一番努力,終于又站到了彼此面前。
雖然還在不斷被前後左右的人推搡,二人不得不緊緊擠在一起,宋如琢卻覺得沒有剛才的恐慌了,覺得十分安心。
丁洋應該是為了不讓兩人再次沖散,拉過宋如琢的胳膊穿過自己的腋窩用力夾住。宋如琢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圖,便把胳膊又往裏伸了伸,牢牢挽住了丁洋。
“人好像越來越多了!”他聽見丁洋俯在他耳邊大聲說道。
宋如琢看着他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十分抱歉的表情。
丁洋沒有怪他的意思,剛才公園入口處的人流看起來确實不算非常擁擠。
只是人流進入公園內部後,太多花壇景觀和公園步道的分流,使得人群不得不更集中地擠在一起,越到江邊人流密度越高。
到了臨近江邊的位置,一排預留給無人機的空地被鐵馬隔斷了,裏面站着一些安保人員維持秩序。
而越來越多的游客到達了這個區域後,腳下早已經是寸步難行。
此時就算是再要往外退也幾乎是不可能了。
宋如琢這丁洋二人随着人流已經來到了這片區域,擡頭就能看到江對岸高樓林立燈火璀璨的夜景。
但這時候應該是沒有人會有心思欣賞這美景了。
周遭的抱怨和謾罵聲此起彼伏,漸漸地這聲音裏開始夾雜着各處傳來的尖叫聲和呼救聲。
宋如琢從未經歷過這場面,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突然,他明顯感覺到丁洋挽着自己的那個胳膊又緊了許多,并且正用着一股力道将他從邊上某個方向拉。
宋如琢放下踮起的腳尖,看了丁洋一眼,看到丁洋的表情十分緊張。
他那英氣的雙眼裏此刻卻往外流露着驚慌與恐懼。
“怎麽了?”宋如琢原本以為這只是人多擁擠一些,體驗感差一點。但看到丁洋這樣的神情,他也有些慌了。
他看到丁洋緊抿着嘴不說話,只是手上繼續用力,把他往一邊地勢較高的地方帶。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丁洋把宋如琢攬到了自己面前,展開雙臂像母雞護着小雞仔似地把他護在了自己的胸前,在周圍人的不斷的推搡中,二人一點點挪動到了休息亭下的一處固定的牆根下。
丁洋面對着牆壁,背對另一側的人流,把宋如琢護在了一個沒有人能碰撞到的角落裏。
雖然已過了立秋,晚上江上吹來的風也有些涼。
但丁洋此刻卻是渾身已經被汗浸濕,汗水順着臉頰一路滑下,不斷地從下颚處滴落。
丁洋的模樣看起來很吃力,呼吸十分地粗重,但還是努力地用胳膊支撐在牆上為宋如琢劃出了一小塊不算太過擁擠的空間。
因為有了丁洋的保護,宋如琢的狀态倒是很好。
他除了鞋子被人踩了許多腳之外并沒有太多的不舒服。
他胸口的T恤有一塊被汗水浸濕了,粘在胸口,但那都不是他出的汗,是剛才和丁洋緊貼在一起的時候被沾上的。
“你沒事吧?”
他倆的臉此刻貼得很近,鼻尖之間的距離可能不足一厘米。
但周圍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求救聲,使得當下的氣氛讓兩人沒有像之前那樣往更多的方面遐想。
宋如琢的視線落在丁洋略顯蒼白的臉上。
他愈發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只是因為擁擠,以丁洋的身高和體格,不該是如此狼狽的模樣。
“你怎麽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麽?”他問。
丁洋沉重的呼吸着,溫熱的氣體不斷噴到宋如琢的臉上,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太,太危險了。這和九年前江邊的那次跨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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