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不會記恨你的
直到一碗小馄饨出了鍋,丁洋還是沒把那個他想問的問題說出口。
這讓一顆心吊着的宋如琢也有些惱了,他坐在桌子一頭,皺着眉十分不滿地看向正站在一旁往碗裏撒蛋皮和蝦皮的丁洋。
“丁洋,你再不說我可能就要生氣了。”
這好像是丁洋頭一次被宋如琢用那麽嚴肅的語氣說話,他好像是處于本能地有些害怕,撒蝦皮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毀了那碗小馄饨。
丁洋将那碗小馄饨推到宋如琢面前,順勢坐了下來,強裝鎮定:“我只是怕邊煮邊聊,會把馄饨煮爛。想等坐定下來了再問。”
丁洋心中暗罵自己,只不過是覺得關于前任的問題可能會惹宋如琢不高興,但也不是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誤,到底有什麽可怕的呢?
就像他過去不明白為什麽徐東明的那個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壯漢爸爸會在被他那個嬌小的母親抱怨了一聲湯太鹹的時候,就露出一副受驚鹌鹑一般的模樣。
難道說,自己也如同徐爸爸那個典型的S市男子一樣,基因中鑽刻着的怕老婆基因?
見丁洋坐下後還是一副若有所思支支吾吾的模樣,宋如琢沒擡手動面前那碗小馄饨,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丁洋,又輕輕“嗯?”了一聲。
丁洋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終于決定豁出去了。
“事先說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和之前的男朋友為什麽會分手?”
宋如琢繼續盯着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看不出是否有被冒犯,這讓丁洋心裏十分忐忑。
過了半天,宋如琢原本有些微蹙起的眉頭突然舒展了開來,語氣也恢複了日常的溫柔和和緩。
“你是說我和Sam?”他确認道。
“嗯,就是我見過的那個。”丁洋說。
宋如琢如釋重負地長長舒出一口氣:“你要問的就是這個?那為什麽要那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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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洋忙說:“我怕你不回憶不開心的事情,其實不說也沒關系……”
“都過去了。”宋如琢笑了,“也沒有什麽特別不開心的。我和他分手就是因為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麽事?”
“原本我和他計劃好的,用三年的時間回國創業。可是一開始很不順利,我們兩個對國內的環境都不太熟悉。”
宋如琢端過面前那碗小馄饨,用勺子舀起一個油光發亮粘着兩個蝦米的小馄饨,在嘴邊吹了吹。
“然後他家裏美國那邊的生意也出了些問題,家裏人希望他能盡快回去幫忙。”
丁洋看着宋如琢把手裏那勺小馄饨送到嘴裏,從容地細嚼慢咽了起來。
“然後呢?”
“然後就是他要回美國,而我不願意跟他一起回去。我們都覺得異地的感情難以維持,所以就和平分手了。”宋如琢不急不慢娓娓道來。
“就這樣?不是因為他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或是你……”
宋如琢一邊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邊奇怪地看着丁洋:“你怎麽會這麽想。”
丁洋說:“哪有人和平分手還摔門扔東西的。”
宋如琢笑笑:“Sam他脾氣是有點暴,但是個很好的人。”
說完這話後,他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怎麽知道他摔東西了?”
丁洋一怔,瞬間有些想抽自己嘴巴,他忙替自己找補:“那時候我正好路過……在外頭聽見的。”
宋如琢顯然不太相信有那麽巧的事情,一臉狐疑地看向他,手裏吃東西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丁洋有些慌,他忙扯開話題:“你為什麽不願意跟他回美國?不是說那時候在S市也并不是很順利麽?”
“來S市的計劃,是在我和他在一起之前就定下的,我不會為了他改的。”宋如琢語氣平緩地說着,眼睛落在面前的碗裏。
“即便是那個人是你的’伴侶‘?”丁洋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有些不妥,但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宋如琢擡眼看向他,看起來并沒有被冒犯。
丁洋看到他放下手裏的勺子,抽取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對他說:“丁洋,我給你說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澳洲姑娘,她是家裏的獨生女掌上明珠。家裏送她去了美國念書,計劃是她能學成回來繼承家裏的産業。
可是她在念書的時候和當地的男人相愛了,為了那個男人她決定留在美國。她和那個男人結婚,生了個兒子,并且一直幫協着男人家裏的生意。她才曾經試圖說服父母将家裏的産業也逐漸轉移到美國去,能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後來,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了。男人家裏的生意因此破産,女人帶去的嫁妝和一部分娘家的産業也一道被低了債。在那種情況下,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也逐漸破裂了,最後離了婚。”
“女人一個人帶着兒子,覺得是因為自己當年的沖動才會落得這幅下場。她沒有臉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于是下決心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在美國站穩腳跟。因為工作和生意,女人無暇照顧自己的兒子,她用僅剩的一些財産,把不到十歲的兒子送去了昂貴的寄宿制男校。希望兒子能夠獲得最好的教育,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她的兒子不負她的期望,靠上了名校,各方面都很優秀。只是,在兒子十八歲生日那天,突然對她出櫃,坦白自己從從十四歲開始就意識到了自己是個同性戀。”
聽到這裏,丁洋已經能猜到了故事裏的兒子就是宋如琢本人。
那麽故事裏的女人,自然就是他的母親。
他繼續耐心地聆聽宋如琢說“故事”。
“女人也是從小接受西方教育長大的,她本應該對這事情是包容且開放的,可是她卻鑽了牛角尖,覺得是因為自己從小對兒子疏于照顧,把他送去了男校才會造成他變成了同性戀。”
“她對兒子道歉,瘋狂地自責。這讓兒子很為難。因為性向本來就是天生的,因為他天生的性向讓自己勞碌一生的母親愧疚自責,他實在是不想看到。”
丁洋看着宋如琢,有些心疼:“那後來呢?他和母親說清楚了這件事情麽?”
宋如琢苦笑搖頭:“說不清楚了。後來那個女人堅持覺得是她的錯,如果當時她遵循了父母的安排回澳洲,那麽現在可能又會是另一番光景,她的兒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同性戀。”
丁洋:“這樣的假設毫無意義。”
宋如琢:“是啊。但沒有辦法,她就這麽陷在裏面。只要看到兒子就會想起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兒子也只能盡量不回家,不見她,覺得這樣可能能讓她覺得好受些。”
丁洋此時已經起身走到了宋如琢身後,他俯身從背後抱住這個說故事已經将自己說得有些哽咽的男人,低頭在他頭頂親吻了一下:“可是這也不是你的錯啊。”
“我知道,我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同性戀是什麽錯。”宋如琢,他已經不再用第三人稱訴說這個故事了:“但我很愛我的母親,我也心疼她。我知道她很矛盾。時而恨我的父親,時而又恨自己,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在恨我。”
宋如琢說着,長長嘆了口氣。
丁洋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聽得出他的聲音并沒有悲傷的情緒。
宋如琢說:“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麽一直說我喜歡’随緣‘麽?我不想為別人做改變,也不願意逼別人做任何決定,這樣以後就不會記恨彼此。”
“我不會記恨你。無論将來發生什麽,都不會。”
宋如琢突然聽見頭頂上的丁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