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盡
另一頭,邵元亨和榮氏等人已經回府。
邵景钰年紀太小,誰都沒有跟他提之前慶王府的事,只說是邵彤雲不舒服,然後榮氏母女進了裏屋收拾、清洗,繼而攆了丫頭們歇息。
回了家,支撐邵彤雲最後的一根弦也斷了。
榮氏讓她休息,可她怎麽睡得着?
滿腦子都是那惡心作嘔的畫面,從前溫和可親的表姐夫,忽然間……,和自己做了那樣龌龊的事。只怕往後一看到他的臉,都要忍不住想吐,比起四郡王,大郡王何止差了十萬八千裏?可恨,往後還要一輩子都看着他。
邵彤雲默默無聲的流着眼淚,人都哭幹了。
榮氏心疼不已,親自去給她端溫水喝,又擔心的問,“還疼嗎?”
邵彤雲紅着眼睛尖聲道,“娘!你就別再惡心我了。”她扭頭看向東院的方向,仿佛能夠穿透一切,看到仙蕙,怨毒道:“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榮氏又是心疼,又是後悔,心中亦是鋪天蓋地的仇恨。
“是她,一定是她。”邵彤雲的眼淚簌簌下落,恨聲道:“是她偷偷換了茶,所以我才會昏睡不醒,她、她……,好毒啊!”
心裏只有怨恨,卻沒有絲毫後悔當初自己先惡毒,――若無前因,哪來後果?她和大郡王妃、榮氏不去謀算仙蕙,那麽無論如何,仙蕙也不可能促成她和大郡王,只能說是自食其果了。
可惜榮氏母女不這麽想,只有憤怒和恨意,只想狠狠的再次報複回去!
而外面,邵元亨獨自靜坐心思漂浮。
之前榮氏在自己哭訴,把錯都推給了仙蕙,說什麽,“……仙蕙說她腦子發昏,要去梢間歪一歪,彤雲怕她不好意思,就陪她去了。”
“沒想到……,她竟然存了歹心!”
“彤雲原本想着,在梢間稍微歪一小會兒,等丫頭搬了箱籠過來,讓仙蕙換了裙子就走的。結果她自己偷偷的就溜走了,丢下彤雲一人,又不巧……,撞上大郡王喝醉回來。可憐我的彤雲……,就那樣被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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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你對仙蕙她那麽好,什麽都依着她,可是她的良心呢?她難道不知道女兒家不該在別人家睡覺,便是睡了,要走也應該一起走啊,怎麽能丢下彤雲不管?若不是她居心不良,彤雲怎麽會出了那樣不堪的事?都是她,是她毀了彤雲!”
榮氏一番哭訴,女兒彤雲更是哭得氣堵聲噎,真是好不可憐。
那時想起彤雲小的時候活潑乖巧,長大後的溫柔懂事,想起她比兒子景钰還會讨自己的歡心,――原本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就這麽成了殘花敗柳!那心痛,簡直就好像割肉一般,真是又氣又怒又恨,滿腦子都被怒火給充斥滿了。
在看到仙蕙的一剎那,實在是忍不住要狠狠的教訓她,……但很快就後悔了。
那一瞬間,自己看到了什麽?
仙蕙後退了一步直視自己,她美貌驚人,口齒清晰,這些早就已經知道,不然也不會想送她進宮。可是……,當時她的眼睛不一樣,那烏黑瞳仁裏裝着震驚、憤怒,以及怨恨,還有隐隐冷霜一樣的鋒芒,沒有絲毫畏懼。
那樣的女兒,不像女兒,更像是一個和自己交鋒的對手。
對啊!仙蕙不是明蕙,是自己花了諸多銀子和心血捧着,準備送進宮去的。依照她那份不輸一般人的心計,和記仇的性子,那一巴掌若是真的打到了她,只怕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哎……,當時還是太上火太沖動了些。
現如今,大郡王妃把過錯都攬在她的身上,不管真假,明面上說都是一場誤會。既然是自己“誤會”了仙蕙,那麽就應該趁機彌補她一下,修複父女關系,不然之前和将來的銀子不就白花了嗎?
彤雲已經被毀,不指望了,還是多多指望仙蕙出人頭地罷。
邵元亨在心裏盤算着,這次又該出多少血,該滿足仙蕙什麽樣的苛刻要求,才能把那一巴掌的威脅給打消?且得細細琢磨一下。
不過他并沒有太過放在心上,想着他是父親,仙蕙是女兒,所謂“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不過是誤會了女兒,――又好言賠禮,又送銀子的,她也應該知足了。
可惜他不知道,前世的經歷帶給仙蕙太多仇恨。
――無可原諒。
邵元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等仙蕙自己過來開口。因為進宮的消息一傳開,東院那邊肯定不情願,仙蕙只怕也會忸怩。與其現在買點小東西不顯山不露水,不如一次給點大的,讓她嘗到甜頭,自然也就乖乖聽話了。
若是不聽,哼……,名字都已經報上去了,諒她也不敢!除非是不要命了。
邵元亨覺得考慮的差不多了。
但是,心中仍舊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大郡王妃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只怕還難說的很。而且就算不追究榮氏她們之前是否參與,但現在彤雲清白被毀,仙蕙已經成了榮氏她們的仇人。榮氏性子又好強,彤雲也是,難保她們不會輕舉妄動。
唔……,還得找個機會叮囑一下。
不能讓她們壞了自己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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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不知道父親的心思,這會兒也沒空管他,而是關了門,叫了母親、姐姐和哥哥在屋裏,攆了丫頭,讓嫂嫂在門口守着以防有人偷聽。
邵大奶奶是一個怯懦怕事的性子,二話沒說,就忙不及的避開了。
“竟然出了這樣的事?!”邵景烨聽得妹妹說完,才知道今天慶王府的後院出了驚天大事,不免震驚道:“照這麽說,今兒真是險之又險,仙蕙差一點……”不要說妹妹真的出事,就算是假設,也足夠驚心動魄吓人的了。
沈氏面色微沉,思量道:“只怕事情沒有大郡王妃說得那麽簡單,她無子,想給大郡王妃納個妾,又想捏住妾室的把柄在手裏,這道理是沒錯。但是何必盯着仙蕙?随便找一個美貌丫頭不更省事兒?要我相信榮氏母女全不知情。”一聲冷笑,“呵……,除非我是傻子!”
“是 啊。”明蕙點了點頭,亦道:“這種事兒是要擔風險的,就好像現在……,萬一弄錯了人,毀得可就是邵彤雲了。”如今東院和西院鬥得厲害,私下裏,姐姐妹妹實 在叫不起來,都是直呼其名,“大郡王妃冒這麽大的風險,就不怕出事兒?她若是沒有囑咐邵彤雲,又怎知邵彤雲一定會帶仙蕙去歇息?又怎知邵彤雲會走開?要是 她們兩個人都睡死了,要怎能辦?”
一連串的疑問,都是敏銳清晰的直指要害核心。
仙蕙輕輕點了點頭,“沒錯。”
姐姐本來就是一個聰慧的姑娘,之前不過是因為在仙芝鎮生活單純,沒有經歷過勾心鬥角,所以一時不太适應。可是這幾個月時間下來,跟榮氏母女交手這麽多回合,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
邵景烨嘆道:“太險了,仙蕙真是剛剛從刀口上滑過啊。”
明蕙卻是目光疑惑,清澈的眸子裏寫滿懷疑,“仙蕙,你真的是擔心邵彤雲睡得太沉,去找榮太太的?”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可是懷疑妹妹,又覺得不好意思,“我不是責備你啊,只要你沒事就好,就是想問問清楚。”
仙蕙淡淡笑了,“當然不是。”
明蕙吃驚,沈氏和邵景烨亦是驚訝。
仙 蕙的目光猶如積雪融化一般,透着冰冷之意,“我們才從父親那裏要了三萬兩銀子,又要了賣身契,榮氏母女不知道有多惱恨,大郡王妃又怎麽會喜歡我?雖說她為 了做臉面,讓邵彤雲帶我過去換裙子,勉強有點道理。可是……”她眼中鋒芒一閃,“搬箱籠的丫頭久久不來,我就開始起疑心了。”
靜靜看向自己的親人們,母親關切,姐姐擔心,哥哥凝重,――自己現在沒有辦法說出前世,怕吓着他們,但又不想他們放松對西院的警惕,只能先撒謊了。
“後來……”仙蕙清了清嗓子,“後來我的耳墜子掉了,要出去找,邵彤雲臉色焦急的再三阻攔,不讓我去,甚至主動跑出去替我找。這時候,我就更疑心了。”頓了頓,“所以,我悄悄地換了茶。”
沈氏等人都是震驚無比。
“娘、姐姐,哥哥。”仙蕙沒有絲毫怯弱,擲地有聲道:“你們或許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應該走了就是。但你們想想,她們已經有了要毀我的心思,躲得了一次,難道還能躲一輩子?與其下次不知道何時何地被算計,不如将計就計,先下手為強,至少能讓她們手忙腳亂一陣子。”
她冷笑,“将來就算再被算計,也不吃虧。”
屋子裏靜默着,沈氏等人都是各自有一番思量。
仙蕙怕母親他們因為心底良善,而對邵彤雲愧疚,繼而放松警惕,不得不趕緊追一味猛藥,“你們想想,若是當初出事的人是我,東院會怎樣?我被毀了清白,你們心裏又該多難受?母親你必定會和父親争吵,要他處置榮氏母女,但父親怎會答應?咱們也就和父親徹底決裂了。”
這些并非謊言,而是前世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仙蕙的感受比親人們要深一百倍、一千倍,說着說着,想起前世的那些慘烈,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到時候我們凄凄慘慘的過日子,父親漸漸疏遠,榮氏母女又該是何等高興快活?憑什麽?!憑什麽讓那些惡人快活逍遙,而我們遭罪!”
“仙蕙,別哭。”明蕙只當是妹妹給吓怕了,連忙安撫她,順着她的話道:“你說得對,茶也換得對。難道榮氏母女她們,不知道女兒家的名節有多重要?她們怎麽能那樣陷害于你?”想起大郡王妃的那一番說詞,就恨不得撕爛她,“這是她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沈氏想了想女兒描繪的那一幅畫面,亦是頗為憤怒,亦道:“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也不用忍。”
剩下邵景烨一陣靜默,憤懑中,又有些許疑惑。
自己跟着父親跑了幾個月,盡管還不知道所有的邵家生意,但也了解大概,作為江都第一富商的邵家,保守估計,也得是上百萬的資産。三萬兩銀子固然不是小數,但是對于邵家來說,不是拿不出來,――榮氏母女何至于狗急跳牆到如此地步?
他陪着母親和妹妹們說完了話,領着妻子回了屋,然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試圖找出背後的秘密。
入夜時分,西院那邊忽然一陣巨大的喧嘩,吵鬧無比,打斷了他的思路。
邵景烨叫了丫頭,吩咐道:“去看看,到底出什麽事了?”
現如今,東院下人的賣身契都在沈氏手裏,捏着他們的命,下人比從前聽話多了。
被點名的丫頭拔腳就走,等了片刻,氣喘籲籲跑回來道:“回大爺的話,西院那邊燈火通明的,盡是人來人往,全亂了。”壓低聲音,“我找了一個相熟的姐姐打聽,說是……,三小姐投缳自盡了。”
“自盡?!”邵景烨吃了一驚。
“是。”那丫頭連連點頭,又趕緊補了一句,“哦,人已經救下來了。”
這種機密消息,可不是輕易能夠傳出來的。
邵景烨為人處事通透圓滑,知道這是人家費了一番力氣,才打探出來的。當即誇獎了她幾句,摸了二兩銀子賞給丫頭,“辛苦你了,去罷。”然後只跟妻子說西院有事,囑咐她照顧好女兒,在屋裏等信兒,自己披了衣服去了母親那邊。
而此刻,西院已經鬧得人仰馬翻。
榮氏在裏屋摟着女兒大哭,又憤恨的罵,“慶王府怎麽了?了不得啊!若是逼死了我的女兒,我就上京去告禦狀!告他們強占民女逼人致死!”
邵彤雲又是發抖,又是哭,像是篩糠一樣的抖個不停。
“行了,行了!”邵元亨喝斥道:“別嚷嚷!嚷嚷就能解決問題嗎?”心裏暗暗啐罵妻子,――還上京告禦狀呢?只怕她人還沒有走出江都地界,就香消玉殒了。
慶王算不上是心狠手辣的人,大郡王也不是,三郡王庶出又不成器,五郡王庶出且年紀太小,可是……,還有一個年輕有為、手段果敢的四郡王啊!除了他,慶王府養了多年的幕僚也不是吃素的,怎麽可能讓人去告禦狀,說慶王府的不是?絕無可能。
只不過心裏也是滿滿怨恨,這一次……,慶王府真是做得太絕了。
說什麽彤雲是親戚家的姑娘,不便做妾。竟然讓邵家自個兒挑一家合适人家,到時候慶王府保婚,讓彤雲去做正正經經的平頭夫妻!也就是說,慶王府不要彤雲,做妾都不要!只肯答應依仗王府的權勢,壓制男方,給彤雲保一門婚事。
這像話嗎?這還是人話嗎?!彤雲可是被大郡王占了身子啊!
眼下彤雲毀了清白,失了貞,哪個男人會真心喜歡啊?便是畏懼慶王府的勢力,勉強娶了,心裏肯定也是解不開的疙瘩,一輩子都是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