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

绛芸軒內,呈現出一瞬間奇異的寧靜。

仙蕙和邵彤雲互相對峙,大郡王妃露出震驚複雜的目光,舞陽郡主目光淩厲掃過邵彤雲,一臉将要發作的表情。至于萬次妃,則是臉色變幻不定,似乎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了。三郡王妃只看了一眼,便低眸回避。

玉籽原本守在門口的,她反應機靈,當即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驚魂未定的輕輕撫着心口,――天啊,今兒這出戲唱大了啊!

唯一冷靜的人,大概就是眼皮都沒多眨一下的厲嬷嬷了。

“怎麽回事?”大郡王妃第一個尖叫起來,抓着邵彤雲質問,“彤雲!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其實已經猜到了,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怒火!不管不顧掀起邵彤雲的衣服,看着那平坦光潔的小腹,“你的肚子呢?”又去扯她的褲子,“你的惡露呢?都到哪兒去了!”

“不要,不要!”邵彤雲驚慌之中,死死揪着自己的褲子,連連後退。可是屋裏哪有她後退的地方?只得縮在牆根兒,掩耳盜鈴的藏在半個花架子後面,好像這樣,就能多一些安全感。

“你還跑?”舞陽郡主沖上前去照着她的臉,就是一耳光,“作死!竟然敢假裝懷孕,混進慶王府!”朝外面喝斥,“去,請王妃和大郡王過來。”

邵彤雲捂着臉,一下子軟在了地上。

大郡王妃憤怒不已,指着她罵道:“你沒有身孕?沒有?!”簡直氣到要發狂,“你居然騙了我這麽久,你……”又羞又惱,又氣又恨,只想拼命的給表妹加罪名,“你還欺騙了大郡王!欺騙了王妃娘娘!欺騙了整個慶王府!”

除了憤怒和怨恨,更多的是想撇清她自己,――反正表妹沒有身孕,又設計陷害仙蕙,已經完完全全成了棄子,沒用了。

“大嫂。”仙蕙輕聲一笑,“最近那些子虛烏有的流言,邵夫人落水,她小産,都是針對我的,對不對?可是你想想,她事先又不能知道我會做四郡王妃,之前那麽久就都假裝懷孕,又是針對誰?到底想做點什麽?”

大郡王妃在被邵彤雲欺騙的憤怒中,只顧着上火,忙着撇清她自己,并沒有深想其他的細節。被她一提醒,頓時有了醍醐灌頂的了悟,――若是仙蕙不進王府,邵彤雲假孕、小産,是為了什麽?總不能是為了扳倒姨娘們吧?那她就是……

――為了扳倒自己這個嫡妻王妃!

大郡王妃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舞陽郡主揉了揉手,一陣冷笑,“好啊,原來咱們王府裏混進了一條毒蛇。”她本來就對榮氏和邵彤雲不滿,覺得坑了老實的大兄弟,現在揭穿邵彤雲懷孕是假的,還當着萬次妃等人丢臉,不免更加惱火,“你作死也不找個好地方!”

邵彤雲臉色慘白,無法辯解,更是沒有辦法再強撐撒謊。五月小産後的肚子完全扁平,身下沒有一點惡露,這根本就是不可能!

王府有大夫,請一個過來診脈就知道了。

舞陽郡主越看她越生氣,看着大郡王妃也覺得生氣,“你是蠢貨嗎?她沒懷孕,瞞了你這麽就都不知道?大夫呢?平時給她診脈的大夫呢?”

大郡王妃臉上無光,氣窘交加,“大夫,是邵家專門給她請的。”怕被在場衆人笑話她蠢,急急解釋,“她說什麽從前用慣的大夫熟悉,我也是心疼她,又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依了她的。”

舞陽郡主氣諷道:“把你賣了,你還給別人數錢呢。”

大郡王妃也氣,又憋屈,自己千防萬防,就是沒有防過這個表妹,――還只當她年幼無知,等着她生完孩子再拿捏,卻沒想到一早就被人坑了!

她想了想,跳腳道:“我叫人去找那大夫!”

舞陽郡主瞪了她一眼,“找得到才有鬼呢。”一回頭,看見萬次妃表情豐富,眉眼含笑看熱鬧,冷冷道:“看夠了嗎?看夠了,就趕緊回去罷。”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萬次妃當即對嘴,“喲!怎麽了?又不是我讓邵夫人假裝懷孕的,舞陽郡主有氣,也不該沖着我撒啊。”

“滾出去!”門外面,想起一聲悶雷似的動靜,是大郡王高敦。

屋裏衆人都吓了一跳。

仙蕙也吓得一激靈,趕緊低頭,――前世留下來的陰影,就讓她本身對大郡王十分的避忌,低垂眼簾,根本連看都不想看一眼。若不是因為今兒的事牽扯自己,肯定比跑得飛快,才不要像萬次妃那樣留下來看熱鬧呢。

門外面,高敦黑沉着一張臉,攙扶着慶王妃進來了。

萬次妃有些怕他,畢竟高敦是慶王府未來的王位繼承人,下一任慶王,在他盛怒的情況下去惹事,顯然是不明智的。沒敢再多說什麽,扯了扯兒媳三郡王妃,悄無聲息的讓出去走了。

慶王妃一進門,先目光淩厲的打量邵彤雲,“你沒懷孕?”

邵彤雲哪裏還敢答話?低着頭,喝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沒有!”舞陽郡主氣得跺腳,把剛才仙蕙怎麽吓唬邵彤雲,怎麽讓她慌張從床上跑下來,一五一十全都說了。然後怒其不争的看向大兄弟,“你怎麽回事?旁人不知道她假懷孕,也罷了。你和她同床共枕那麽久,怎麽都不知道?!”

高敦一陣難堪的沉默。

仙蕙豎起耳朵,對此也是很好奇啊。

邵彤雲到底是怎麽瞞天過海?竟然連高敦這個枕邊人,都一無所知。

“好了,回頭再說這個。”慶王妃護着大兒子的顏面,打斷道:“讓大夫進來,好好的給她診一回脈,要打要罰,咱們也得先落實了再說。”看向周嬷嬷,“把她塞回去,衣衫不整的成何體統?!”

周嬷嬷和厲嬷嬷上前,将邵彤雲重新塞回被子裏,放下床帳。

王府的大夫進了門,是一個年過古稀的頭發花白老頭子。雖如此,進門也不敢東張西望,一直低着頭,目不斜視的給邵彤雲診了脈,然後道:“沒有小産的脈象,也沒有懷過孕的脈象。”

慶王妃揮了揮手,讓人出去,然後看向邵彤雲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一想到本來就不願意讓她進門,最後勉強讓了,不過是看在她懷了大兒子骨肉的份上,結果卻是假的,整個王府的人都被她騙了。

誰會想到,竟然有如此膽大妄為之徒!

更可恨的是,她入了王府還不消停,一直假孕伺機算計別人,掃了掃大郡王妃,這個心術不正的大兒媳不提也罷。再看看仙蕙,剛進門的小兒媳才是冤枉無辜的,――之前那些流言,邵彤雲落水,不用問也知道是邵彤雲自己在搗鬼!

倒是有點疑惑,問道:“仙蕙,你是怎麽知道她沒懷孕的?”

仙蕙怔了怔,又不得不回話,“那些流言不是我說的,只能是她,好端端的她自潑污水做什麽?想來必有圖謀。”低着頭,有點心虛,“再聯想她之前不顧身孕,故意跑來找我怄氣,就猜她的身孕多半有問題。可是我說這些也沒人信,所以……,就只好來一出釜底抽薪。”

其實事情遠遠沒有這麽簡單。

之前自己的疑惑,和玉籽打聽回來的消息,都只能知道邵彤雲在耍陰謀,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沒有懷孕,――是假孕?還是死胎?這一切都無法驗證。

剛才在松風犀照堂的時候,厲嬷嬷舉止古怪。

當時自己正在迷惑,她為何突然冒失起來?還非得讓自己過來看望邵彤雲?可是當着衆人又不能多問,厲嬷嬷也不能多說。她悄悄捏了自己一下,簡單低語,“假孕,逼她下床。”

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來不及求證。

――自己選擇了相信厲嬷嬷。

至于厲嬷嬷是怎麽知道邵彤雲假孕的,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向慶王妃解釋?只能雲山霧裏繞了她一通罷了。

舞陽郡主聽得怔住,“就這麽簡單?!”

仙蕙低頭回道,“是啊。”

舞陽郡主一臉驚訝,“你就不怕她是剛巧小産,然後臨時起意,再陷害你?萬一她在褲子上做了假,你又當如何?”

仙蕙自己都鬧不清楚,如何解釋?只能感嘆厲嬷嬷厲害了。

“好了,不用追究這個了。”在慶王妃看來,小兒媳不過是心思簡單純良,憑着一股子虎裏虎氣,誤打誤撞運氣好罷了。因為她才受了被冤枉的委屈,看向她,目光多了幾分憐憫和疼惜,“這丫頭,想來是有上天庇佑着罷。”

這樣……,也行?舞陽郡主簡直無語了。

大郡王妃也是一臉表情複雜,這仙蕙……,運氣也太好了吧?原本讓她洗不清的陰謀詭計,竟然憑着一次好運,就輕而易舉把對手給扳倒了。不過也幸虧她運氣好,否則的話,自己還被邵彤雲蒙在鼓裏!

想到此處,眼睛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正要罵上幾句,外頭忽然有丫頭禀道:“啓禀王妃娘娘、郡王爺,外頭來了一個婦人,說是邵夫人偷了她的孩子,要她償命!”

這又唱的是哪一出?除了厲嬷嬷,衆人全都一頭霧水。

慶王妃沉吟了一下,“帶進來。”

因為王府很大,等了片刻,才有一個青衣婦人被帶進來,眼圈兒紅紅的,一進門就跪在地上哭,“王妃娘娘、王爺,請給民婦做主啊。”

舞陽郡主最讨厭這一套嚎叫,不悅道:“有話好好說!”

那婦人是早就被人教導過說詞的,怕王府的人不耐煩,趕忙道:“我說,我說!王府裏的邵夫人,小産下來的男胎……”說到此處,是真的憤怒和傷心,忍不住哭道:“那就是民婦的兒子啊!王爺、王妃娘娘,求你們給民婦做主。”

這不是多複雜的事情,她一說,衆人都大致明白過來了。

仙蕙心中卻是驚奇。

厲嬷嬷真是神速,不不不……,應該說是吳皇後的人神速,這麽快就查到了邵彤雲假胎兒的來歷,不僅找到原主,還迅速安排好讓人進來鬧事。

如此一來,自己手上可是完全幹幹淨淨了。

舞陽郡主又問:“你的兒子,是怎麽送到王府的?”

那 婦人哭道:“民婦的婆家姓李,親婆婆死得早,公公又續娶了一個繼婆婆,生了一雙兒女。兒子李貴在王府的二門上當差,女兒小桃,在邵夫人院子裏做小丫頭,孩 子就是他們送的!”越哭越傷心,“民婦……,原本有四個來月身孕,結果繼婆婆悄悄做了手腳,就把民婦害得小産了。”

慶王妃聽得臉色大變,“竟然……,竟然還有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眼前這個婦人被繼婆婆下藥小産,胎兒還被偷了出來,送進王府,然後好成全邵彤雲假裝小産,――簡直就是喪盡天良!

那婦人哭得哽咽難言,“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

慶王妃做了幾十年的王妃,各種妻妾鬥争都見過,但鬥歸鬥,――如此惡毒的,今兒還真是頭一遭見識!若是邵彤雲去外頭買一個小産胎兒,雖肮髒,也還不是如此駭人聽聞,她居然生生害了人家一個孩子!

哦,明白了。

她是為了弄得跟真的一樣,然後……,就可以成功的瞞天過海!

慶王妃沉吟了一下,“這婦人可憐,先賞他一百兩銀子,讓她好好養身子,将來好在生一個。”又道:“讓他男人去咱們的莊子上,她也去,都給個差事,往後就從王府領月銀過日子。”

那婦人早就得了好處的,眼下一聽慶王妃的安排,更是喜不自禁,――反正自己已經有了三個兒子,少一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自己和丈夫能得王府的差事,往後一家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算虧了。

當即連連磕頭謝道:“王妃娘娘真是菩薩心腸,大慈大悲,民婦記着你的恩情。”又保證,“民婦既然是王府養着的人了,吃着王府的飯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還請王妃娘娘放心。”

慶王妃見她識趣沒再多言,揮揮手,“帶下去罷。”

“你這條毒蛇!”大郡王妃目光惡狠狠的,盯着邵彤雲,“竟然把我對你的疼愛,用來騙我?!騙得我團團轉!而且你耍着心眼要害我不說,一掉頭,又去害仙蕙,真是用心歹毒!”說着,哭了起來,“我……,我真是識人不清啊。”

仙蕙知道她這是開始做戲表演了,懶得理會。

大郡王妃卻望着她,哽咽道:“我真糊塗啊,就沒想到……,嫡親的表妹也會欺騙于我,也會算計于我。仙蕙,之前是我受了邵彤雲的蒙蔽,所以誤會你了。現如今總算真相大白,洗清了你的冤屈啊。”

仙蕙不想理她,抿嘴不言。

大郡王妃擦了擦眼淚,看向慶王妃和高敦,“母親、郡王爺,你們一定要為仙蕙做主,為她狠狠的處置邵彤雲!”

仙蕙聞言大怒。

這種時候,她還不忘給自己添一個狠毒名聲。

呸!婆婆和大伯處置屋裏小妾,跟自己有何幹系?回頭邵彤雲死了,殘了,難道還想算在自己的頭上啊?什麽為了自己狠狠處置邵彤雲?狗屁!

當即開口,“大嫂,我沒事兒,不過是被人誤會了一、兩天而已。可憐大嫂你,被邵彤雲騙了足足有半年,這得多傷心、多難過,多恨邵彤雲啊?”看向慶王妃,一臉真誠之色,“母親,你一定要給大嫂做主啊。”

大郡王妃張了張嘴,想反駁,又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總不能說,自己被邵彤雲騙了半年不生氣吧?要是不生氣,豈不讓人懷疑自己早就知情?這種嫌疑,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沾惹上的。

心下深恨仙蕙嘴角毒辣,死死掐住掌心,強忍了沒有開口反駁。

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麽被她套住,轉頭又哭,“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命裏無子,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結果還是假的,被人騙了啊。”

舞陽郡主被她哭得煩心,喝斥道:“嚎什麽?什麽命裏無子?袁姨娘不是生了權哥兒嗎?難道不是你的兒子?會不會說點好聽的,滿嘴晦氣!”

大郡王妃被她噎得不行,又不敢當着婆婆和丈夫回嘴,只能忍氣閉嘴。

仙蕙心裏偷着樂,只沒說話。

慶王妃冷冷看向邵彤雲,“你還有什麽話說?”那口氣,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将死之人,詢問最後的遺言,“有話就趕緊說。”

邵彤雲一下子就慌了。

“郡王爺!”她從床上爬了下來,連連跪着上前,緊緊抱着高敦的腿,淚如雨下,“我爹要把我嫁給別人,我不願意……”她搖搖頭,淚水飛濺而下,“我只想留在王府,只想留在郡王爺的身邊啊。”

陸澗?仙蕙聞言,心頭猛地一跳。

難道邵彤雲不只是要迷惑高敦,還要用陸澗來攻擊自己?眼下她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絕境,退無可退,會不會和自己拼個玉石俱焚?!

不對,不對!自己前世和陸澗訂親,今生又沒訂,她應該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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