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VIP] (1)

“越線就越線。”

聽她這?麽說, 陳安風的眼神驀地暗下去,晦如深夜。

他沉沉目光從垂着的眼皮下漏出,和艾松雪含笑?的細長雙眸對視。

視線在半空中交纏, 并,越纏越緊。

空氣裏似有什麽在暗暗的燒, 溫度攀升。

陳安風咬住颌關,頸側浮出一根凸起的青筋, 眼眸黑如點漆,一瞬不瞬的盯着跟前的人。

半晌,他喉結下壓,問∶

“你确定??”

“确定?。”

艾松雪還是那副慵懶又戲谑的樣?子。

“好?。”

他聲音啞了兩?分?, “你說的。”

後面三個字語音一落,艾松雪只?覺手腕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道,身體被人壓着往後倒去, 後背重重撞在沙發上。

獨屬于某個人的氣息跟着鋪天蓋地罩下來。

她悶哼一聲,出于下意識閉上眼, 再睜眼,天花板與陳安風的臉一同出現。

那張臉,離她很近,鼻尖幾乎就要?與她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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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着她, 将她兩?只?手腕也壓在頭頂禁锢着,在已?經靠得極近的距離上, 微偏一點頭,讓鼻峰交錯, 然後垂眸看着她的唇, 繼續靠近。

像要?吻上去。

唇與唇之間很快只?剩下幾厘米。

空氣一瞬間變得稀薄。

而?這?稀薄空氣裏,一半是他的呼吸, 另一半,也摻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艾松雪渾身不自覺繃緊,呼吸成了一團亂,燙得不行。

不僅是呼吸的溫度升高?,她全身都像從沸水裏撈出來,心跳頻率一下比一下重。

這?一系列的生理.反應證明,她很緊張。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緊張,這?情緒意料之外的洶湧。

可緊張歸緊張,她沒?有動作,既然話都說出去,那就試試。

而?這?時,一聲輕笑?傳入耳中。

陳安風在距離她的唇僅剩最?後兩?厘米的地方停下來。

“再給?你一次機會。”

他擡頭,唇邊蕩着笑?,“确定?嗎?”

在他沒?說這?句話之前,艾松雪以為他真的會吻上來,可現在,她篤信,他不會把她怎麽樣?。

她雙眸恢複平靜,接着透出幾分?哂笑?,挑釁般對他說∶“你能?把我怎麽樣??”

陳安風看着她,目光有片刻的深晦。

她有着極好?的皮相與骨相,眉骨多一分?過高?,少一分?卻低,肌膚瑩潤得像浸了水的玉石,隔這?樣?近也看不出一絲瑕疵,而?那一雙眼,更是稍不留神就會讓人陷進?去,無法脫身。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松開她的手腕,直起身。

“不能?怎麽樣?。”

他在說這?話時,臉上并沒?有作為落敗者那一方的失意,反而?有種早已?把握全局的松弛感,嘴角還帶着笑?。

艾松雪這?才反應過來——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把她怎麽樣?,只?是在拿回主動權。

“沒?勁。”

她撐着沙發坐起來。

陳安風垂眸,不輕不重地揉着手腕,“你明明說,我就剛剛那樣?,就很好?玩。”

艾松雪說∶“現在沒?勁。”

陳安風動作一頓,放下手腕,看向她,“等你徹底栽了,我會做到包你滿意。”

做?

艾松雪挑眉。

“拭目以待。”她說。

看她挑了眉,陳安風猜到她想歪了,不過也不算太?歪,她要?覺得那樣?才有勁,也不是不行。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下,拿過遲遲沒?穿上的衣服套上。

“走之前我再給?你塗次藥。”艾松雪側身往後靠到沙發上。

“你什麽時候走?”陳安風穿好?衣服看向她。

“五點多吧。”

“那我們做什麽?”

艾松雪單手支頤,“在你家,你說。”

陳安風想了想,“看電影?”

“可以。”

陳安風起身,“走吧。”

客廳裏就有電視機,還是很大的液晶電視,結果卻不在這?裏看,艾松雪遂問,“你家有電影院?”

陳安風“嗯”了聲。

這?麽大的獨棟別墅裏有電影院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只?是陳安風家的配置與周圍人家的差距實在太?大,窮鄉僻壤裏有這?樣?一棟別墅,真的很違和。

“那有爆米花可樂什麽的嗎?”

“爆米花沒?有,薯片要?嗎?”

“可以。”

“喜歡什麽味道的?”

“黃瓜。”

“可樂要?冰的還是常溫?”

“冰的。”

“我去給?你拿,你坐會兒。”

“嗯。”

陳安風去了客廳旁邊一扇門,沒?一會兒就抱着兩?袋薯片和兩?瓶冰可樂。

艾松雪還是側倚在沙發,單手撐着下巴看他朝自己走過來,“你家這?是還有個小賣部?”

陳安風點頭,“有什麽喜歡吃的嗎?剛好?明天進?貨。”

“想要?什麽就能?進?什麽?”

“只?要?市面上買得到。”

艾松雪臉上出現了費解的神情。

如果不是才知道他家裏人打了他,她今天來這?一趟可能?還會覺得他家裏人對他很溺愛,畢竟想要?什麽有什麽,幾千一架的飛機也給?他買了上百架,還給?他單獨配了個電影院。

“陳安風,你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陳安風笑?了下,“那不挺好??”

艾松雪沒?說話,她心裏無端漫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她對他是越來越好?奇了,但似乎,對他的這?些好?奇,現在已?經沒?那麽重要?,有另一種情愫在不經意間一點一點滋生,快要?漫過了對他的好?奇。

陳安風把手裏的薯片丢給?她一袋,“還不起來?”

艾松雪眨眨眼,撈起旁邊的薯片,跟他去了一樓的電影院。

這?個電影院還是星空頂的。

看着頭頂過分?絢爛的星空,艾松雪忽然想起來,因為愛睡懶覺,晚上她回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把窗簾拉上,免得早上被光線弄醒,所以她還沒?看過這?裏的星空。

這?裏在山上,星空應該很美的。

她沒?有看很久,這?種星空頂電影院她家也有一個,還比這?個大得多,不過她只?去看過一次電影,平時都是艾青棠帶着同學在裏面玩。

她走過去在沙發上坐着,沙發很長,足夠坐好?多人,一個坐着,四?周都空曠。

很快,調完了投影儀的陳安風走過來在她旁邊坐着。

“想看什麽?”

陳安風把遙控器遞給?她。

艾松雪接過遙控器,目光投向屏幕,看到左上方的歷史記錄。

“想看你看過什麽。”

她轉過頭來看向他,“介意嗎?”

陳安風滿不在意,“你想看就看。”

艾松雪回頭,點進?歷史記錄,裏面記錄的最?後一部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時間是一年半以前。

也就是說,陳安風已?經一年半沒?有來這?裏看過電影。

往下,艾松雪看到一些熟悉的高?分?電影,除此之外則多是記錄片和公路片。

艾松雪一部一部電影翻過去,《城市24小時》、《Pretend It's a City》(假裝我們在城市)、《河西走廊》、《倫敦莫高?窟美的全貌》、《地球脈動》、《極地》、《歡迎來地球》、《南太?平洋》、《蔚藍之境》、《Where The Trail Ends》(車輪不息)、《人生第一次》……只?用看這?些紀錄片的名字,艾松雪就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也想起在遇見他的第二天,他和她說的話∶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去那麽多地方。

像他,也許就去不了。

去不了這?紀錄片裏的每一個城市,去不了那些山川與海洋,也無法像冒險家一樣?去叢林裏探險,甚至似乎連普通人極為平凡的一生也是他的向往。

他能?做的,仿佛只?有坐在這?空曠的影院裏,透過眼前這?一方屏幕去看外面的世界。

再倒回去,目光定?在他最?後看的那部《肖申克的救贖》,忽然間,艾松雪腦海閃過一道白光,某些念頭浮現。

陳安風前面看了很多高?分?電影,這?一部這?麽經典的高?分?電影,他不應該那麽晚才看,那麽很有可能?,這?部片子他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

一個人會反複去看一部電影的原因無非就那幾個∶慰藉、共鳴、向往、對畫面或演員的鐘愛。

直覺告訴她,陳安風是因為前三者。

《肖申克的救贖》講述了主人公安迪主因被誤判入獄後,步步為營謀劃着自我拯救,最?終成功越獄重獲自由的故事。

從這?個故事內容再結合陳安風看的那些紀錄片,很容易讓人想到∶

他是不是在安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安迪被監獄困住,他是不是也被什麽如同監獄般的牢籠困住?

出不去,沒?有自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對他的第一個好?奇也就有了答案——

他說他不像風,因為風是自由的。

胸口?仿佛塌下去了一塊,像暴雨天的塌方一樣?,巨石重重滾落,泥水奔流,艾松雪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刺痛。

不該是這?樣?。

遇見他的第一天,第一眼,她就覺得他像風,自由的風。

“陳安風。”

她轉頭看向他,聲音像是被一捧沙子堵住了,有些啞,“你跟我說過,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去那麽多地方,這?裏面,是包括你嗎?”

陳安風像是并不意外她為什麽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是。”他沒?什麽表情地說。

其實艾松雪已?經知道答案,但她還是要?問,要?從他口?中得到這?個回答,她才能?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那你能?去哪兒?”

陳安風臉上還是沒?有表情,淡淡開口?說∶

“這?座山,白鶴山。”

倏地,心口?又傳來一陣刺痛,接着才是驚訝。

她以為,至少縣城裏他是可以去的,畢竟他昨天才送她去了醫院。

想到這?兒,她瞳孔一縮,目光定?在他側臉的傷口?上。

“所以……”

她不由自主地攢緊手,頓了半秒後才繼續開口?,“你被打,是因為你送我去醫院,出了這?座山,是嗎?”

“是。”

“為什麽?”

她此刻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不是因為那所謂的好?奇,她也不再覺得這?很有趣,她只?是純粹的想知道。

出于在乎他這?個人本身。

可陳安風卻說∶“別問了,你不是說,在你沒?有栽得徹底之前,我得讓你保持好?奇。”

艾松雪一愣,這?才想起自己曾說過的這?句話。

她性子冷淡,如果沒?有足夠的感情支撐,她抵觸維系任何一段關系,朋友也好?,戀愛也罷,哪怕是親人,她也全都抵觸。

所以,她得想清楚,她到底還需不需要?對他的這?份好?奇。

她是在乎他,但也許還不夠在乎。

看她表情冷靜下來,陳安風笑?了笑?,說∶“等那天到了,或者你要?離開的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艾松雪沒?說話,眼神有些失焦,狀似思索着。

過了會兒,她眼底掠起一抹晦色,像是堅定?了什麽想法。

“那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問他,“我能?幫你嗎?”

比起這?段關系,她認為他的自由是更重要?的事。

他像風,那就該自由。

“不能?。”

陳安風用篤定?的語氣開口?,并補充道,“我很肯定?。”

在陳安風說出“不能?”這?兩?個字的那一刻,艾松雪感覺自己一直以來從未動搖過的一個信念有些崩斷。

她本以為,她是真的允許一切發生,能?坦然接受任何事,可對于這?件事,她發現她好?像沒?辦法坦然接受。

他這?樣?的人,怎麽能?被困在這?裏。

她能?肯定?,無論在哪兒,他都會是最?出衆的那一個。

而?偏偏,他卻只?能?呆在這?深山裏。

上帝賜予了他最?豐滿的羽翼,卻偏又剝奪了他飛向天空的能?力,把他扔進?囚籠裏。

怎麽能?這?樣?……

哪怕這?座囚籠金碧輝煌,可它依然只?是囚籠。

這?些優越的物質條件于他而?言,根本不是恩賜,是諷刺。

擁有得越多,或許只?會讓他更痛苦。

艾松雪想,如果有選擇,陳安風或許更希望他自己一窮二白,資質平平,那樣?,即便他依然出不去,至少他能?甘于平庸,安然度過這?平凡的一生。

可他到底為什麽出不去?

她想不出任何能?讓他被困在這?裏的理由。也想不明白,他怎麽就那麽篤定?,她不能?幫他。

像是看出了她的置疑,陳安風再次開口?∶“你不要?試圖為我做任何事,以免他們對你做什麽。”

“我不想任何人因為我受到傷害。”

他靜靜看着她,沉聲道,“更別說是你。”

艾松雪愈發疑惑,“他們能?對我做什麽?”

“這?裏在山裏,地形複雜,也沒?有攝像頭,做什麽都很容易。”

他沒?明說,但也已?經說得很明白。

艾松雪雙眸睜大的同時緊蹙眉心,顯然震驚且不解。

“你确定?他們敢做到這?個地步?”她向他确認。

像是回憶起什麽,陳安風眼眸沉了沉,“我确定?。”

四?周是密閉的,艾松雪卻感覺忽然仿佛有冷風灌了進?來。

心髒像被這?風撕開一道口?子,整個胸腔都充斥着令她難以忍受的低溫,而?這?樣?冷冽的風,卻不走遮天蔽日的沉沉烏雲。

整個世界都是壓抑的鉛灰色。

她一時間無法接受,卻又只?能?接受。

她看着陳安風,過了很久,眼神才在與他的對視中漸漸恢複平靜。

“知道了。”她垂眸。

看起來,她像是已?淡然處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有多悶,多沉。

“但……”

她還是要?說,“你不該是只?能?待在這?裏的人。”

陳安風笑?了笑?,說∶

“人各有命。”

雲淡風輕的語氣。

他從始至終情緒都沒?多少起伏,仿佛早已?認了命。

“所以我們看什麽?”

他似乎不想再說這?件事,轉頭看向了屏幕。

他既然不想說,艾松雪自然也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

“看看先。”

她退出歷史記錄,開始找電影。

在界面裏翻找一陣後,她看到一部有點眼熟的老片子,電影名叫《美夢成真》。

她回想了下,似乎是高?中美術老師推薦過,還給?她們放過一段剪輯視頻,裏面有兩?幕令她印象挺深,一幕是身着絲綢披帛的人們漂浮在天空中,背後是夢幻的殿堂、山巒與黃昏。一幕是綠色山野上生長出的巨大藍霧樹,畫面極具上世紀油畫般的浪漫詩意。

“就這?部吧。”

艾松雪點開播放,把遙控器放到一邊。

陳安風沒?有異議,傾身把放在前面桌上的兩?瓶可樂打開,一瓶放到艾松雪那邊,一瓶自己拿起來喝了一口?,再放回去,後仰靠回沙發上,将目光投向屏幕,和旁邊的人一起安靜看電影。

從電影的名字和記憶裏的畫面,艾松雪還以為這?是一部很美滿的愛情片,結果開頭沒?多久就死得只?剩女主了。

屏幕上的女主哭得傷心欲絕,屏幕外的艾松雪面無表情。

這?是個奇幻故事,有講述男主死後上天堂的場景,她記憶裏印象很深的那兩?幕就是天堂的景象。

在看到那顆藍霧樹出現時,她聽到旁邊的陳安風說∶“這?山上也有一顆那麽大的藍霧樹,改天帶你去看。”

藍霧樹,也就是藍花楹,很多城市都有引進?它來吸引游客,每當花開滿樹,它就成了浪漫的代名詞。

艾松雪見過很多次藍花楹開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藍花楹的花期在初夏,現在已?經是盛夏了。

“現在還在開花?”她問。

“在。”

“可現在藍花楹花期應該已?經過了才對。”

“可能?花期也受環境和氣候影響吧。”

“也是。”

“遠嗎?”她又問。

“遠,但很值得一去。”

他都這?麽說了,她當然要?去看看。

“那你要?快點好?起來。”

“嗯。”

陳安風的腳沒?什麽大問題,骨頭跟關節都沒?事兒,但走路還是會痛,尤其使勁兒的時候,而?那顆藍霧樹在山林的深處,山路難行,很多地方都得抓着樹藤才上得去,他還得時不時拉一把艾松雪,所以需要?等好?起來才行。

兩?人接着往後看。

這?部電影的男主後面還去了趟地獄,天堂拍得有多美,地獄就拍得多恐怖,但艾松雪依舊面無表情的吃着薯片,中途還喝了幾口?可樂,而?且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去拿的可樂,然後……

她就拿成了陳安風的那瓶。

“你……拿的我的。”

陳安風提醒她,只?是提醒得不夠及時,艾松雪已?經仰頭在喝了。

艾松雪往下吞咽的動作一頓,随後不動聲色地繼續把倒進?口?腔裏的可樂往下咽。

喝完,她把這?瓶可樂放自己那邊,“你要?介意,這?瓶我喝。”

“我沒?說介意。”

陳安風反問她,“你介意?”

“你說呢?”

艾松雪笑?了聲,“間接接吻而?已?,直接我都不介意。”

陳安風也笑?了,不是她那樣?象征性的一笑?,他斜斜勾着唇,笑?意分?明。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把自己的那瓶可樂從她那邊拿回來,仰頭将可樂倒入口?中。

可樂順着喉嚨往下流,他喉結跟着滾動,視線卻一動不動,定?定?落在她身上。

影廳內的光影在他臉上流動,只?是當途徑那雙眼睛,光線會像陷了進?去,一起陷進?去的,還有她的所有視線。

和此前這?樣?暧昧的對視不同,這?一次艾松雪心裏沒?有怦然的悸動,可在這?樣?昏暗的空間,這?樣?的氛圍下,明明該愈發心動才對。

或許,是因為她還未從剛剛太?過沉重的對話裏抽離。

是在這?時候,艾松雪忽然意識到,陳安風的情緒不對。

她一個性格冷漠的旁觀者都這?樣?了,而?他可是當事人。

她還記得,曾經他說起“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可以去那麽多地方”的時候,他的眼神很冷,是顯然被人戳到痛處的表情,可剛剛他是直接把傷口?撕開給?她看,表情卻一直都很平靜,現在還笑?了起來。

這?前後也就幾天的時間而?已?。

他似乎是在這?幾天時間裏忽然間釋了懷。

可這?幾天有發生什麽嗎?

他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嗎?

艾松雪開始翻覆這?些天的記憶。

驀地,她想起一個細節,初見他的那天,她站在斷崖邊對他說,這?是個跳崖的好?地方,他聽後并不吃驚,還嗯了聲。

一個可能?性随之在她腦海裏浮現。

她表情一凜。

“陳安風。”

她嗓子有些發緊,吞咽了下才繼續開口?,“我遇見你那天,你站在崖邊,在想什麽?”

陳安風眼神先是忽而?一暗,接着他将手機的可樂放回桌上,随後輕飄飄地說了三個字∶

“跳下去。”

果然……

“那為什麽沒?有跳?”她問他。

她對生死看得很淡,也充分?尊重別人對生死的選擇,死亡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種解脫。只?要?對方想清楚了,她不會多加規勸,就算那個人是她的外婆。

真正想死的人是勸不住的,他們會找一個無人來得及阻攔的地方,毫不猶豫的做出那個選擇。

一個人還沒?邁出那一步,那就證明他還有所猶豫,又或者對死亡有恐懼。

她并不覺得陳安風會是後者。

如果他有猶豫,那他所猶豫的,也一定?是他因此釋然的。

她想知道他因為什麽釋然,有強烈的直覺在告訴她——

會與她有關。

“因為太?不值了,就這?樣?死掉。”

陳安風開口?,眉目清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像清晨第一縷薄而?淡的光。

說着,他轉過頭去看向屏幕,光影在他臉上不斷變幻,或明或暗,他的眼睛卻似乎全然不受外界幹擾,如終日濃霧不散的密林,任何事物,包括陽光都會在那裏迷失方向。

“我總覺得……”

他繼續說,“我得再等一等,等一些讓我覺得不枉來這?人間一遭的東西出現。”

是在說出這?句話時,那雙始終漆黑的眼睛才掠起了一道淡淡的光。

“那你等到了嗎?”

艾松雪問他,聲音略顯幹澀。

他緩緩轉回頭來,看她。

表情是淡的,眼神卻很深,很深。

“等到了。”

他說。

艾松雪感覺心裏像是被什麽輕輕牽扯了一下。

半晌,她笑?了聲,開玩笑?般說∶“別說是我。”

“是你。”

他就那樣?坦蕩的說出口?。

艾松雪心髒驟縮,好?像他的目光穿過了她胸膛,直抵心髒最?深的地方。

“有些話我本來想晚一些再和你說。”

陳安風看着她,語氣放得有些輕。

“我以為我這?輩子已?經喪失了喜歡一個人的權利,然後你出現在我面前。”

說到這?兒,他笑?起來,“能?遇見你,老天對我就還不算差。”

輕緩的聲音如削冰斷玉,一字一句叩擊着耳膜,也一并敲打着心髒,艾松雪微怔。

她忽的想起外婆說的那句話∶

你的出現,是上天給?他的,唯一一件禮物。

是在這?一刻,她似乎才終于明白了這?一句話的含義。

于陳安風而?言,他現在擁有的,要?麽是枷鎖,要?麽是累贅,要?麽是諷刺,甚至于,他人的愛慕對他也是負擔。

而?她不一樣?。

她不屬于這?裏,不會因為他被困住,不管是她這?個人,還是她展現出的那顆足夠強大、足夠灑脫的心。

他可以肆意讓自己沉淪。

不然,就算她長得再漂亮,怕也會像鎮上其他女生一樣?,被他冷淡相待。

這?大概也是為什麽,外婆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會發生些什麽——

他會喜歡她,本就是必然的一件事。

可好?像……

他們都高?估了她,她自己也高?估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說,“那你別告訴我,我一走,你就要?去跳崖。”

“不會。”

陳安風笑?道,“你要?沒?出現,我堅持不了兩?年,但現在,我還能?繼續活幾年。”

聽到這?一句話,艾松雪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總之,有些悶。

“你說的。”

陳安風∶“我說的。”

艾松雪收回視線,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看向屏幕上的畫面。

電影已?接近尾聲。

故事的最?後,女主人公因痛失孩子與丈夫選擇了自殺,自殺在電影中的設定?中是破壞法則的,自殺的人都會堕入地獄,而?男主人公為了拯救妻子去到了地獄,用愛将失去意志的妻子喚醒,最?終一家人在天堂相聚。

不難看出,導演想要?通過這?個故事所傳達的想法無非是那句人們常說的話——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人死後,也許并沒?有天堂與地獄之分?,但活在這?世間的人,卻的确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所思超脫,則自在無縛,所思沉淪,則受苦無量。

簡而?言之,只?要?想得開,活得就自在。

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可明白歸明白,能?做到完全想開的沒?幾個,生活裏總有那麽一些放不下的事,舍不下的人。

電影結束已?經是下午五點多,艾松雪剛好?差不多該回去了。

臨走時,她給?陳安風後背上的淤青和傷口?再抹了一次藥,然後跟他說∶“我明天再來給?你上藥,在家好?好?躺着等我,別再磕着碰着。”

陳安風點頭,“還是送送你。”

他把她送到門口?。

“就這?兒吧,回去躺着。”

艾松雪說完,徑自往前走。

陳安風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轉身回屋。

現在太?陽還未落入海平線,溫度仍舊很高?,燥熱無比,艾松雪沒?走多久就皺了眉,可來時的太?陽比這?還烈得多,那時她眉梢始終上揚。

全身被強烈的陽光炙烤着,她的心髒卻像被按進?了陰冷的深海裏,承受着成千上萬噸般的水壓。

拖着和心情一樣?沉重的步伐拐了幾個彎後,前面傳來人聲,聽起來是兩?個男的在說打牌的事情,嗓門賊大,聲音就流裏流氣的。

艾松雪走路一般只?看路不看人,更別說是這?時候,對方還是精神小夥,她一個眼神都懶得遞給?他們,可從他們的口?中,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卧槽,這?不艾松雪嗎?”

依舊是賊大的嗓門。

艾松雪這?才掀起眼皮睨向他們,有點眼熟,像是在之前打周越那群人裏見到過,除此之外,她也沒?見過什麽這?種精神小夥。

她回憶了下,上次她并沒?有自報家門,那他們怎麽知道她名字,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奇怪的,不管誰來了這?種鄉鎮,估計沒?兩?天全鎮的人就都知道了。

艾松雪回收目光,并不打算搭理他們。

那兩?人見狀,對視一眼,下一秒就朝她走過來,擋在她面前。

艾松雪停下腳步,冷冷擡眸。

“我說艾大美女,這?麽快就把我們忘了啊?”其中一個錫紙燙率先開口?。

另一個短發男又緊接着說∶“咱明哥還因為你那一摔在床上躺着呢,他說等好?了要?來問候問候你,今天既然碰上了,要?不你先跟我去看看他?”

他倆說了這?麽長一大串,艾松雪只?回了他們兩?個字∶

“滾開。”

“喲。”

短發男嘴往下撇,肩膀一抖一抖地說,“你不會也想給?我倆來個過肩摔吧。”

“那天是明哥沒?料到你真有兩?下子才中了你的招,而?且他是一個人,我們是兩?個人。”

錫紙燙往她跟前再走一步,指了指自己和短發男,表情挑釁,“你不會以為你一個女的打得過兩?個男的吧。”

艾松雪冷若浮冰的目光從兩?個人面上滾過,她眉棱壓着,而?後扯了扯唇,“打不打得過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完,她半秒鐘的準備都沒?給?他們,擡腳便狠狠踹向了離自己稍遠一些的短發男,下腳處精準命中他裆.部,短發男疼得當即大叫一聲。

另一個錫紙燙反應都沒?反應過來,還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艾松雪趁機拉住他胳膊,反手一個過肩摔。

不管是格鬥比賽還是打架,講究的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尤其是打架,傻子才等你準備好?。

錫紙燙被艾松雪那一腳踹得頓時捂裆倒地,另一個被過肩摔的也疼得不輕,畢竟這?在水泥路上,結結實實摔下去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起來的,何況今天艾松雪心情不好?,下的死手。

他們非要?在這?時候來惹她,算他們倒黴。

艾松雪居高?臨下地看着在地上痛得表情扭曲的兩?個人,踢了一腳其中一個,冷聲說∶“你們兩?個給?我聽好?。”

她咬着牙,話從喉嚨裏刮出來,眼底是森森寒意,“回去也順便告訴你們那什麽明哥,我這?個人做事從不計後果,他如果不怕死,盡管來問候我。”

丢下這?話,艾松雪再沒?看他們一眼,擡腳走了。

“艹!”

等她走遠了,緩過勁兒來的錫紙燙大罵了一聲,然後咬着牙狠聲道,“去你媽的不計後果,要?老子老二出了問題,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後果!”

短發男尾椎還疼得不行,龇牙咧嘴地說∶“也就吓唬人而?已?,不怕死都說出來了,她要?真敢殺人,我名字倒過來寫!”

錫紙燙冷哼,“等明哥下得了床了,我們多找幾個人,老子要?看這?娘們兒哭!”

兩?個人罵罵咧咧地從地上起來,一邊繼續罵一邊朝着和艾松雪反方向的一個岔路口?走,那個岔路口?有兩?條路,一條通向陳安風家那邊,一條通向一個水庫,他們平時不走這?邊,今天估計是要?去水庫游泳。

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岔路口?後,一抹身影從旁邊樹林地裏鑽出來,是個背着一籮筐草的女生,剛剛他倆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們跟艾松雪之間的沖突,她全聽見了。

艾松雪這?個名字,她也是知道的,前天她還看到過艾松雪,當時艾松雪和陳安風在同一輛車上。

女生在馬路上站了會兒,像思考着什麽,等完全聽不到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她似乎想好?了,然後擡步朝通向陳安風家的那條路走去。

幾分?鐘後,她到了陳安風家門口?。

“陳安風。”

她在門外大聲喊他的名字。

過了幾分?鐘,陳安風出現在二樓陽臺。

門口?的女生陳安風自然認識,她叫林巧,小學的時候他倆還當過同桌。

“你下來,有事跟你說,關于艾松雪的。”

林巧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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