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 (1)
陳安風端着鮮榨的番茄汁上樓的時候, 艾松雪已經睡得很熟了。
剛剛那個吻大概是?花光了她所有力氣,加上酒精的作用?,陳安風還沒把她放到床上的時候, 她就已經睡了過去。
看着她熟睡的模樣?,陳安風在猶豫要不要叫她起來把這?碗番茄汁喝了醒酒。
想?了想?, 他還是?決定?叫醒她。
總不能讓她這?麽醉醺醺地回去,對?她名?聲不好, 辛奶奶要是?見到她寶貝孫女被灌醉成這?樣?,怕是?也不會?再讓她來找他,這?事兒确實也怪他,沒能早一點察覺她已經醉了。
只是?, 要怎麽叫醒她又成了一個問題。
他試着喊了她幾聲,無濟于事。
他又捏着她臉輕晃了晃,她還是?沒醒。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 門外想?起一陣喵嗚聲。
閃電跑上了樓來找他。
他朝門外望去,看見閃電的半截尾巴。
思索片刻, 他把番茄汁放到床頭?櫃上,起身出去将閃電抱進屋,拿它的尾巴去撓艾松雪的脖子。
他記得,她的脖子很敏感。
好在, 艾松雪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還是?怕癢, 很快轉醒。
“醒了?”
陳安風把閃電放下去,扶她起來, 端起放在一旁的番茄汁朝她遞過去, “來把這?個喝了醒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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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松雪只是?醒了,意識還是?混亂的, 迷迷糊糊地接過杯子就往嘴裏喝,還是?番茄汁的酸味兒讓她從惺忪睡意裏清醒過來。
一口下去,她眼睛猛地睜大。
“這?什麽?”她蹙着眉問。
“番茄汁,醒酒的。”
“為?什麽要醒酒,我又沒醉。”
“你可是?自?己承認醉了的。”
艾松雪想?起來了,她是?說過,但那是?為?了親他。
她倒也争辯,重新端起番茄汁往嘴裏送。
陳安風往裏面特意加了些糖,沒有很酸,艾松雪幾口喝了個幹淨。
“你要不再睡會?兒?五點我叫你,然後送你回去。”
艾松雪現在困意全無,“不睡了。”
她腦子有點暈,想?去吹吹風,“我想?吹風。”
“樓頂可以?吹。”
“樓頂不曬嗎?”
“有遮陽傘。”
“那我們去樓頂。”
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但沒看到自?己的鞋,“我鞋呢?”
“我給你拿。”
陳安風從床尾那邊的地上把鞋給她拿過來,接着自?然而然地半蹲下去,輕輕托起她腳踝,為?她穿鞋。
“我可以?自?己穿。”
艾松雪這?麽說,卻也沒阻止他幫她穿,似只是?提醒,而不是?介意。
“路都走?不穩,還能系得上鞋帶?”
陳安風繼續給她穿着鞋,動作不緊不慢。
艾松雪知道他是?覺得自?己醉了,但她自?己不覺得,雖然頭?是?感覺有點天旋地轉的,可她意識完全是?清醒的狀态,剛剛他們接吻的過程她都記得一清二楚,不過回憶起來,她又覺得自?己的确是?醉了,不然怎麽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接吻的感覺。
書上說,和有好感的人親吻會?渾身如過電般酥麻,是?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艾松雪雖然記不起是?什麽感覺了,但她肯定?當時一定?是?享受的,否則不會?親那麽久。
怎麽就不記得了。
她很是?苦惱。
這?就像,你惦記了一款甜點很久,終于吃到了,卻忽然失去了味覺,吃進嘴裏也不知道是?什麽味道,而周圍人都享用?得津津有味,簡直是?令人抓心撓肝到發瘋的程度。
艾松雪此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再親他一次。
“陳安風。”她喊他。
陳安風擡眸。
她伸手環住他脖子。
陳安風眸子一沉,眉尾卻上挑,明顯是?疑問的表情。
“我想?跟你接吻。”艾松雪直說。
陳安風似是?疑惑她為?什麽會?突然想?接吻,但他沒問,只說:“距離我們上一次接吻,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我忘了什麽感覺了。”
聞言,陳安風輕笑?一聲。
“你笑?什麽?”
陳安風說:“忘了不正?好,剛剛那是?酒精作祟,本來就不該作數。”
艾松雪不贊同,“親了就是?親了,這?是?客觀事實,管什麽酒精作不作祟。”
陳安風算是?已經有些了解她,知道她現在想?接吻,單純就是?因為?好奇接吻的感覺。
“酒後的接吻和清醒狀态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喝了酒,可能和個不喜歡的人接吻也會?很享受,但如果是?清醒的,那你會?覺得抵觸。”
他把她的手拿下來,淡淡的說,“我不想?被你抵觸。”
艾松雪微微一怔。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只是?,強烈的期待被拒絕,艾松雪心裏多少有些空落落的。
陳安風看出了她的失落,他站起來,又俯身,将雙唇湊到她耳邊說:“等你确定?你喜歡我,我讓你親個夠。”
他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大提琴和聲。
語末,他還似哄孩子般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指尖不經意拂過頸側,帶起一陣酥麻。
艾松雪長睫顫了顫。
“走?吧。”
他直起身,擡起胳膊示意她挽着他走?,“帶你去吹風。”
艾松雪撐着他胳膊站起來,跟着他往外走?,如他所言,她果然是?走?不穩的,如果不是?挽着他,估計走?不了幾步就得栽。
怪不得很多路都走?不動了的人還覺得自?己沒喝醉,酒精麻痹的是?小腦,但卻會?刺激神經元,使思維處于一個異常活躍的狀态。
沉靜下來後,艾松雪感覺自?己的臉有種僵麻感,耳邊嗡嗡的響個不停,等上頂樓吹了會?兒風後,耳邊的嗡鳴才逐漸被清晰的風聲替代,可能是?番茄汁在這?會?兒發揮了作用?,讓她醒了酒。
下午五點的時候,她走?路不再踉跄,但陳安風還是?騎車送的她,然後第二天給鎮上的孩子輔導完功課再來接她。
接下來的好些天,不管艾松雪是?自?己騎車,陳安風在後座給她護航,還是?她能熟練騎車後一人騎一輛,陳安風都會?每天都來接她,也每天都送她回家。
這?段時間,他們并沒有嘗試新的娛樂活動,還是?看電影、打游戲、逗米格和閃電、去樓頂吹風、偶爾喝酒、也偶爾在傍晚時騎車去斷崖看日落,日子平淡,艾松雪卻并沒有覺得膩。
和陳安風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她在夜深人靜時期待明天的到來。
這?天,陳安風送她回家時,對?她說:“明天就可以?帶你去捉螃蟹了。”
“你手腕好了?”
“差不多了,能使上勁。”
“走?路也不痛了?”
“不痛了。”
艾松雪淡淡一笑?,說,“希望明天會?是?好天氣。”
陳安風仰頭?看天,唇畔也露出笑?容,“明天一定?會?是?好天氣。”
晚上,星空美得一塌糊塗,漫天的星辰都昭示着明天會?是?個很好的豔陽天。
看着窗外鋪滿整個夜空的星星,艾松雪難得來了興致,不再只是?畫畫打發時間,而是?打開手機放了一首曲子,在古筝與笛聲的合鳴中,她輕折腰肢,踮起腳尖,于星空下起舞。
彼時,另一邊的陳安風就沒有這?樣?的雅興了,他拿着電筒在路邊找着什麽,神情十分凝重,眉間蹙出了一條極深的溝壑。
半個小時前,也就是?八點,他接到了周越爺爺的電話,周越爺爺說周越現在還沒回家。
周越爺爺身體不好,只要是?放假,周越到了飯點一定?會?回去給他爺爺做飯,如果不是?出了什麽事不可能天都黑了還沒回家。
接到電話後,陳安風立馬就出了門去找周越。
周越平時愛去哪兒撿落地果他是?知道的,周越不會?亂跑,所以?他如果是?不小心摔到哪條溝或蓄水坑裏,挨着那幾片林子肯定?能找到。
陳安風實在想?不出幾個周越這?麽晚沒法回家的原因,只能先去那幾片林子找,沿路的每一條溝壑他都拿電筒照了一遍。
從第一片林子出來,再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在一個岔路口,陳安風看到地面出現了一堆落地果,數量不在少數,散落了一地。
陳安風想?到某個可能,連忙拿電筒照向旁邊的一條溝壑,在裏面發現了一個被燒得只剩半截的蛇皮袋。
蛇皮袋的花色和周越平時用?的那個一模一樣?。
他敢肯定?,這?就是?周越的袋子。
看着蛇皮袋邊緣被灼燒過的痕跡,他推測周越應該遇到了陳思明那群人,他們把周越撿的落地果給倒了,又燒了他袋子,說不定?還打了他。
陳安風拿電筒又照了照周越回家方向那條路的地面,下一秒,他心頭?猛地一跳。
電筒照亮的不遠處赫然有一灘血跡。
血跡已經幹涸成暗紅色。
雖然驚愕,但陳安風的視線并沒有在這?灘血跡上停留太?久,他提着電筒朝遠處照去。
這?是?一條直路,強效電筒能一直照到頭?,路上沒人。
在看到那灘血後,陳安風的大腦就開始飛速轉動,如果周越傷到的是?腿,那這?會?兒他就算是?爬也爬回去了,這?裏離他家并不算遠,但如果他傷到的是?頭?部,還傷得不清導致意識模糊的話,那他很可能會?栽進這?條路旁邊的溝裏,這?條路很窄,意識清醒的人稍不留神都容易栽下去。
這?麽想?着,他立馬拿電筒往旁邊的溝裏照去,果然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看到一個人影。
他趕緊跑過去。
溝裏一動不動躺着的人就是?周越沒錯。
“周越!”
陳安風大喊他一聲,跳下去,把他扶起來。
周越半邊臉上全是?血,雙眼緊閉,俨然陷入了昏迷。
陳安風不敢耽誤,忙忙把周越托上地面,自?己再從溝裏爬上去,背起周越就往前面的大路走?。
他走?得快且穩,以?免因為?颠簸加重了周越的傷勢。
得趕緊送他去醫院才行。
陳安風拿出手機準備給艾松雪打個電話。
“安風哥……”
在他還沒把電話撥出去時,背後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
周越的轉醒讓陳安風稍稍松了口氣,但他并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對?周越說:“我現在送你去醫院,你別怕,你醒了就證明問題不大,不會?有事的。”
周越清楚自?己傷得肯定?不輕,他很害怕,卻還反過來安慰陳安風:“嗯,我沒事的,安風哥你別着急。”
接着,他又說,“安風哥,麻煩你給我爺爺打個電話吧,我得給他報個平安。”
“嗯。”
陳安風把電話撥過去,擡起手機到他嘴邊。
電話裏,周越沒說實話,只說摔到了腿,要去一趟醫院。
挂掉給周越爺爺打的電話後,陳安風又撥了一個號碼出去,這?次是?打給艾松雪。
彼時,艾松雪手機裏還放着音樂,電話一進來,音樂停了,艾松雪第一時間就知道來了電話,平時她都開靜音,全靠緣分接電話。
看到是?陳安風的來電,她接通。
“喂?”
“周越出事了,你讓林巧騎電瓶帶你來花果林外面這?條路,快!”
陳安風盡量讓聲音保持着鎮定?,但艾松雪還是?聽出了他的焦急。
“我馬上來!”
挂了電話,艾松雪趕緊下樓,在樓梯上就開始喊林巧的名?字。
聽她聲音着急,林巧很快從屋裏出來,“怎麽了?”
艾松雪一邊快步朝她走?,一邊把陳安風說的話轉告給她,“陳安風說周越出事了,讓你趕緊帶我去花果園外面那條路。”
林巧一聽,立馬跟着她朝放電瓶的屋子裏走?。
“周越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陳安風電話裏沒說,估計很嚴重。”
來到電瓶車前,艾松雪問林巧:“你會?不會?騎?”
“不會?。”
林巧爸媽都騎的是?摩托,家裏沒有電瓶車可以?用?來學。
艾松雪跨坐上電瓶車,“那我騎,你給我指路。”
“好。”
陳安風說的地方離這?兒不算遠,艾松雪載着林巧到的時候陳安風還沒背着周越出來。
艾松雪給陳安風打了個電話過去,“我們到了。”
“在路口等我兩分鐘。”
他的聲音伴着粗重的喘氣聲。
兩分鐘後,陳安風背着周越從一條小路出來。
看見周越滿臉的血,艾松雪和林巧都錯愕不已,忙忙上前幫着陳安風把周越放到電瓶車上。
“松雪姐,巧姐。”
周越故作輕松的笑?着喊她們。
艾松雪和林巧收斂好神情,不希望讓周越覺得他傷得很重。
陳安風是?背着周越一路跑過來的,滿頭?的大汗,衣服也濕透,胸膛劇烈的起伏着,而他一刻也沒歇,坐上車就對?扶着周越的兩人說:“上車,我們送他去醫院,林巧你坐最後,等會?讓到了辛奶奶家你下車。”
“好。”
這?輛電瓶很大,擠一擠能坐下四?個人。
知道陳安風現在說話會?很費勁,艾松雪和林巧什麽都沒說,利落地上了車。
以?免周越栽下車,艾松雪把他夾在自?己和陳安風的中間,然後伸手死死環住了陳安風的腰。
周越感受得到來自?陳安風和艾松雪身上的體溫,他閉上眼,唇畔緩緩牽起一抹安然的笑?。
“坐好沒?”陳安風問。
坐在最後的林巧回:“好了。”
下一秒,陳安風直接将油門擰到了底,車身嗖的一聲蹿出去。
很快,陳安風就載着身後的三個人到了辛奶奶家門口,林巧下車後,他二話沒說,又将油門擰到底,朝着山下一路疾馳。
到醫院已經十點,值班醫生立馬給周越做了CT檢查。
腦部CT十幾分鐘就能出結果,醫生看了片子後說:“顱內有輕微出血,考慮是?腦震蕩引起的短暫昏迷。”
“嚴重嗎?”陳安風問。
“難說,需要留院觀察顱內出血情況,但不出意外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
陳安風略微松了口氣,“謝謝醫生。”
“走?吧,去看看病人。”醫生說。
來到病房,醫生對?周越的說辭要更為?樂觀一些,以?免他胡思亂想?導致失眠,從而加重病情。
醫生走?後,陳安風拿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然後跟躺在病床上的周越說:“現在不早了,你該睡了,醫生讓你多休息,有什麽明天再說。”
周越看着他,欲言又止,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只說:“好。”
“你睡,我跟艾松雪出去說會?兒話回來。”
周越點頭?,乖乖閉上眼,但在陳安風和艾松雪即将走?出病房時,他還是?沒忍住睜開眼,喊了聲:“安風哥。”
陳安風頓住腳步,回頭?看他,“怎麽了。”
“總得跟你跟你說聲謝謝。”
周越沖他笑?了笑?,但笑?容又很快從他略顯蒼白的臉上褪了下去,“還有……”
“對?不起。”
他的聲音裏滿是?愧疚。
陳安風表情淡淡,“睡吧。”
周越向陳安風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時,一旁的艾松雪表情一凜,眉頭?随之蹙起。跟着陳安風來到病房外的走?廊盡頭?後,她眉頭?也還未松開。
陳安風懶懶倚在窗臺上,風輕雲淡地開口,“別愁眉苦臉的,時間不多了,我陪你看會?兒星星。”
說着,他仰頭?,看向天上的星空,“可惜,這?裏星星沒山上好看。”
艾松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後也仰頭?望向星空。
“那就回去再陪我看,明晚我睡你家。”
陳安風又一次因她而神情錯愕,“睡我家?明晚?”
“不行?”
“不是?不行,周越應該得住好幾天的院,他傷到的是?頭?,指不定?會?突然什麽狀況,總得有人守着他,我還想?拜托你辛苦幾天來着。”
艾松雪沒什麽表情地說:“我不會?照顧人,明天我會?給他請護工,現在醫院也都能微信付費,如果需要用?錢,我直接微信轉給護工就行。”
她轉過頭?來将目光投向陳安風,“還有問題嗎?”
陳安風失笑?片刻,然後問:“辛奶奶那邊?”
“都成年人了,外婆不會?管我外宿。”
醫院走?廊的燈光是?冷調的,不太?亮,像薄而稀的月光,淡淡籠在艾松雪身上。
她生得白,到了反光的地步,看起來,那些微末的光仿佛是?聚在了她周圍,形成了月暈般的一層浮光,讓那張本就風月難表的臉龐美得更加不真實。
陳安風看着她,忽然明白古人為?何?會?生出“欲将明月攬入懷”的心境。
“那明天我等你。”
他的嗓音因這?忽而生出的心思不自?主地變得有些不同。
艾松雪并未察覺,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星空。
其實這?裏的星星比徹夜燈火通明的大城市已經要美上許多,也是?能沉浸地欣賞許久的美景,她想?多看會?兒,但身旁的人說時間不多了。
星光都成群,一個人看星星難免會?覺得孤單。
“是?不是?早一點回去,他們打你會?打得輕一點?”艾松雪還是?提起了這?件事,她不明白,反正?都出來了,都這?麽晚了,為?什麽不能明早再回,如果不是?有輕重之分,左右都是?被打。
陳安風卻說:“都一樣?吧。”
“那為?什麽不能明天再回?”
她不是?非要他陪她看完這?一晚的星星,她是?在想?,如果他回去就要被打,那他今晚怕是?會?疼得睡不着吧。
“我沒有選擇。”陳安風說。
艾松雪思索片刻,問:“他們會?來找你?”
“嗯。”
艾松雪不說話了,靜靜看着星空,她的眼睛映着漫天的星光,瞳孔深處卻像烏雲蔽日般暗淡無光。
她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捏住,一點一點收縮,痛感在無聲中蔓延至每一根神經末梢。
一種無力感也随之傳遍全身,讓她連雙手無法握緊。
她雖生在富裕之家,卻也見過人間疾苦,但她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去救一個人。
可她救不了……
甚至連為?什麽救不了都不知道。
她能做的,只是?給他一點微乎其微的慰藉。
“如果你今晚睡不着,可以?打電話給我。”
陳安風想?到了她為?什麽會?覺得他睡不着,但他想?到的不止于此。
“在醫院睡不着嗎?”他問她。
“嗯。”
醫院的味道太?難聞,床也太?硬了。
“等我電話。”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靜靜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群人出現在他們身後,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顯然其中有好幾個是?剛從酒局裏出來。
“我說少爺,你還真會?挑時間啊,上次是?一大早,這?次是?大半夜,你存心不想?讓我們睡覺是?吧。”
說話的人眉骨上有道刀疤,語氣裏帶着濃重的火藥味。
艾松雪打量了這?人和其他幾個,六個人裏有五個眉頭?都能夾死只蚊子,表情很是?煩躁,像是?在酒局上正?玩得開心時卻半道被叫來帶陳安風回去。
陳安風沒搭理他們,轉頭?對?艾松雪說:“我走?了,等我給你打電話。”
“嗯。”
“請吧。”
刀疤男像是?不滿陳安風的忽視,非要找找存在感,側身讓開一步,擡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還故意陰陽怪氣的拖長調子又喊了聲,“少爺。”
艾松雪生理性不适地皺眉,看着陳安風朝他們走?過去。
不等陳安風走?過去,刀疤男已經不耐煩地轉身走?在了前面,艾松雪看不見他那令人作嘔的表情了,眉頭?卻并未松開,還随着陳安風越走?越遠而蹙得更深。
艾松雪并不知道這?群人之前是?以?什麽樣?的姿态帶陳安風回去的,但直覺告訴她,這?一次,他們下手會?比上一次重很多。
心髒像是?被一根麻繩捆住,勒緊,再一下一下用?力牽扯。
一時間,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風把她全身都吹得涼透。
帶着一身似從霜雪夜而來的冷意回到病房,病床上閉着眼的周越似乎都感受到了她渾身的冰涼,打了個寒顫,睜開眼來。
周越一直就沒睡着,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他知道艾松雪這?會?兒肯定?不好受。
“松雪姐。”
他低低喚了她一聲。
艾松雪這?時才擡眸看向他。
剛剛他們出去的時候關?了燈,她只能借着窗外的星光看見周越隐約的輪廓,但他眼睛很亮,像此時夜空裏的星。
“怎麽還沒睡?”
她語氣裏沒多少情緒,冷冷淡淡的。
“睡不着。”
“不想?腦子真的出問題,就不要胡思亂想?,把腦子裏的東西排幹淨睡覺。”
艾松雪知道他在內疚。
“知道了。”
周越乖乖把眼睛閉上。
說是?那麽說,艾松雪也知道情緒難自?控。
她瞥他一眼,再次開口,“你要覺得欠他的,回去之後就不要再去撿你那什麽落地果,把時間都好好花在讀書上,你們應該都清楚,他有多希望你們從白鶴山走?出去。”
“我知道。”
周越睜開眼,房間裏又亮起兩道星光,他很篤定?地說,“我會?考上大學的。”
艾松雪輕嗤一聲,“考上大學,和考上好大學,這?裏面的差別就大了,不是?985和211的大學生現在早不值錢了,要沒點真本事,在找工作這?件事上,只靠學歷當敲門磚的話,本科說不定?還沒專科有競争力。”
周越一愣,表情有些意外。
在小城裏眼界有限,對?這?裏的人來說,能考上二本都不錯了,周越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學生不值錢的言論,他雖然在城裏讀高中,但城裏的老師不會?把這?樣?的現實告訴他們,因為?會?打擊學生的積極性,能考上985和211的學生在這?樣?的小縣城始終是?極少數,很多人就算拼命也就只能上個普通大學。
消化了好一會?兒後,周越才說:“知道了。”
“知道什麽?”
“我會?把所有可以?利用?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争取考一個好大學。”
還算孺子可教。
艾松雪不打算再繼續說教,轉而問他,“你頭?怎麽回事?又是?那群人弄的?”
“嗯。”
今天他準備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陳思明那群人,他們倒了他的落地果,燒了他袋子,然後把他推倒在地拳腳相加,他頭?上的傷就是?被推倒時在石頭?上磕的。
剛磕上去的時候沒什麽感覺,還沒那些人落在身上的拳頭?痛,血也不是?立馬流出來的,而人被打時下意識都會?抱着頭?,所以?那些人打完了都沒看到他在流血,發洩完後直接就走?了。
如果他是?在被打的過程中就暈倒,說不定?就是?陳思明那群人送他來醫院了,偏偏他是?在地上緩了好久後坐起來才看到地上的血,那時候他們早走?沒影了,他只能靠自?己走?去鎮上的診所,最後沒走?幾步暈倒栽進了溝裏。
艾松雪想?了會?兒,說:“明天我會?報警,把那些人送局子裏去蹲着,但應該蹲不了多久,等他們出來說不定?又要找你麻煩,高三這?年很重要,我想?的是?在你們學校外面給你租個房,你把你爺爺接下來住,高三這?年就別回去了。”
“松雪姐,我……”
“你先別說話。”
艾松雪打斷他,“我猜你不想?接受,而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在我看來,都很蠢。”
她語氣很平靜,即便用?了“蠢”這?樣?的字眼,聽起來也像只是?在客觀地敘述事情,不帶任何?情緒。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接受別人的幫助并不可恥,也無需有什麽欠了人情之類的心理負擔,尤其這?個人并不需要你的償還。在你需要的時候,面對?別人真心實意且不求回報的幫助,坦然接受才是?最大的美德。還有,需要幫助這?件事也并不可恥,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辦不到的事,陳思明那群人,如果你能夠避免他們找你麻煩,今天你就不會?頭?破血流地躺在這?裏。”
說完這?些,她朝他丢過去一個眼神,“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她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就只有蠢出生天的倔驢才會?拒絕這?樣?的好意。
“謝謝松雪姐。”
周越臉上有些發熱,因為?自?己的不成熟。
“接着睡吧。”
“你呢?”
“不用?管我。”
“那……松雪姐我睡了,晚……晚安。”
艾松雪淡淡“嗯”了聲。
周越閉上眼開始排空一切思緒讓自?己盡快入眠,他希望自?己能早點出院,不想?再給人添麻煩。
光線晦暗的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輕緩的呼吸。
艾松雪看着窗外的星辰,眼神逐漸放空,放在膝上的右手卻始終緊握着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已經将近一點。
艾松雪失神的雙眸極快地聚起亮起一道光。
她拿着手機站起身,快步走?出虛掩房門的病房,走?到過道盡頭?,擡起手将手機放至耳邊。
“喂。”
手機裏也傳出一聲“喂”,是?一如既往低沉清冽的嗓音。
“周越睡着了嗎?”陳安風問。
“應該睡着了。”
“回來的路上我查了下,顱內出血構成輕傷一級,可以?判刑,明天你幫忙報個警吧。”
艾松雪笑?了聲,“你走?的時候,周越還沒睡着,我已經跟他說了會?報警把那群人送進監獄去蹲幾個月,我還打算給他在學校外面租個房子,讓他把他爺爺接下來住,免得那群人出來又找他麻煩。”
“周越那頭?倔驢肯住你租的房子?”
“肯。”
手機裏傳出一聲沉沉的笑?。
“那小子還真聽你話。”從手機裏傳出的聲音怎麽聽都像是?咬着後槽牙說的。
艾松雪勾唇,“我好像聞到了股醋味兒。”
“看來這?年頭?的醋都會?爬電話線了。”
這?句話并沒有多幽默好笑?,艾松雪卻笑?出了聲,肩膀都笑?得不停抖動。
這?一晚,陳安風讓她這?樣?笑?了好幾次。
艾松雪在早上挂電話的時候,回想?起陳安風之前說他不會?聊天,如果他都算不會?聊天的話,這?世上怕就沒有會?聊天的人了。
他們整整打了六個小時電話,這?六個小時裏,陳安風就沒讓話掉到地上過,全程未有冷場。
艾松雪從來沒想?到過,她可以?和一個人聊一整晚,還絲毫不覺得困。
其實想?想?,也沒聊什麽很有趣的話題。
住院部外種了幾棵紫薇,彼時花開得正?好,晨風一起,花瓣紛飛。
艾松雪的思緒也随着拂面而來的花瓣紛飛、飄遠。
如果這?都不算是?淪陷……
她握着手機的右手不斷收緊。
出神許久後,她去醫院外面找了個充電寶,然後買早飯,回病房,給周越拿檢查報告,報警,找律師、找護工……
處理好所有事已經是?下午,跟周越道完別,她立馬叫了一輛出租回白鶴鎮。
在車上,她竟也毫無困意。
一晚上沒睡,加上又忙活到下午三點,她當然是?累的,只是?今天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想?要快一點見到陳安風,昨晚他們并沒有談論過他的傷勢,她想?回去看看他到底傷成什麽樣?了,還有,她有話要跟他說。
到陳安風家的時候是?五點多,太?陽已然西斜,天空變成橘色。
艾松雪踏上陳安風家門外的長橋,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開門。”
她走?到門口等了一會?兒陳安風才打開門。
随着大門緩緩打開而出現的畫面裏,穿着白色運動背心和短褲的少年望着她,少年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淤青和擦傷,臉上也是?青的,額頭?、顴骨處和嘴角都破了,可他在笑?,牽着還未結痂的唇角散漫地笑?着。
艾松雪只覺鼻子忽的一酸。
看着他嘴角的傷,她想?,那樣?的傷口,笑?起來牽扯着一定?很疼,說話怕是?更疼,然而他還和她說了一整晚的話。
鼻子更酸了,酸到像痛感。
接着,有什麽猝然從眼角滑落。
看見她落淚,陳安風愣住。
他沒想?到她會?哭,分明她已經見過一次他這?個樣?子。
他咬牙忍着疼快步走?到她身邊,擡手替她擦掉眼淚,“哭什麽?”
艾松雪像是?這?時才知道自?己哭了,倔強地将臉側到一邊,不想?讓他看她流淚的樣?子。
她将喉嚨裏的酸澀咽下去,啞聲開口,“我扶你進去。”
“嗯。”
陳安風轉頭?不去看她,但餘光還是?瞥到她擡手抹淚的動作。
他胳膊都是?淤青,艾松雪握住他的手,再用?另一只手的手心作為?他胳膊肘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