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是說什麽都能做嗎?”

“……”

空調的風吹在身上,溫氧打了個哆嗦。

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這該死的嘴啊!

溫氧靈機一動,右手立刻捂住胃,“何先生,我早飯吃得有點多,現在感覺太撐了,坐着可能會不太舒服。萬一不小心吐了,怕弄髒了您的沙發和地板。”

何勁曦視線從她的臉移到手上,溫氧注意到,立刻将另一只手也疊在了胃上。

等男人的視線回到她臉上,溫氧“吃撐了”的表情又逼真了幾分。

他像是信了她的鬼話,聲音不疾不徐:“那就別坐了。”

不愧是平叔口中的好孩子啊,如此體恤下屬,善良有愛。

溫氧松一口氣,“謝謝何先生。”

但這口氣并沒有松太久。

何勁曦鎮定地偏過頭,吩咐一旁的高峻:“你去把沙發移開。”然後又回過頭對她說,“你去那站着。”

溫氧:“???”

這一刻,畫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何勁曦的目光更甚,像是在等着看她還能說出什麽更浮誇的借口。

如果這個畫模今天非當不可,那她寧願坐着。

溫氧在重重目光的壓力下,攔下高峻:“別搬,我忽然又覺得不撐了呢!”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到中央,将沙發調轉方向,使其能夠面對何勁曦。坐下後,她雙腿交疊,擺出一副□□大佬的姿态,怒目瞪着他。

她勢要讓這個男人在她憤怒的眼神中受到良心的拷問與折磨。

然而,這個男人好像壓根沒有良心。

何勁曦對她的憤怒視若無睹,拿起畫筆,便投入到創作中。

溫氧到底是缺少當畫模的經驗,坐下時沒有選擇最舒适的姿勢。不出幾分鐘,身體便發出抗議。

最先抗議的是眼睛。

因為瞪得太大太圓,眼睛很快開始酸澀。

溫氧眨眨眼,本着“憤怒先放放,還是讓自己舒服”的原則,逐漸回到平和狀态。

沒想到這樣細微的變化很快被何勁曦捕捉到,他提醒她:“你不要動。”

溫氧理直氣壯:“我沒動啊!”

何勁曦:“眼睛睜大!”

溫氧:“……”

畫室裏傳來低低的笑聲,連向來嚴肅的高峻臉上都有了笑意。

這位小姐真的很有趣。

溫氧迫不得已,再次瞪大眼睛,心裏對何勁曦的憤怒值持續飙升。

憤怒值+1

憤怒值+2

憤怒值+10086

……

禍不單行。

很快,腿和腳開始發麻,像是有無數只小螞蟻,從她的腳,一圈一圈地,向上攀爬。

她自然不知道,雙腿交疊其實是最容易疲累的姿勢。

溫氧想偷偷地調整坐姿,轉瞬對上男人洞察的視線,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從沒覺得時間會如此漫長,每一秒都被拉長了無數倍,滿是煎熬。

後來實在是忍得有些辛苦,忍不住問:“你們一般要畫多久啊?”

有人回答:“三四個小時吧。”

溫氧:“……”

不如殺了她吧。

接下來的時間,溫氧的疑問再沒有停過——

“現在多久了?”

“啊?怎麽才五分鐘!”

“你們的表是不是壞了?”

“你們畫素描還是油畫啊?”

“你們這麽專業,素描畫起來應該很快吧?”

……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話,發出了多少疑問,只不過唯有這樣,時間似乎就能過得快一些。

到後來,溫氧的眼睛、腰、腿、手、頸椎全部開始酸痛,就連臉也開始發癢。

好像一輩子的毛病都在這短短時間內爆發了。

要不是當畫模,她還不知道自己身體有這麽多病呢!

o(* ̄︶ ̄*)o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手中的畫筆就沒停過。

何勁曦一會看畫,一會看溫氧,專心創作,對她的所有苦難視作空氣。

如果眼神能化成刀子,何勁曦現在早就被她碎屍萬段了。

又過了一些時間,溫氧再次開口:“何先生,請問您快畫完了嗎?”

何勁曦的視線一瞬不移地停留在畫板上,語氣平淡:“如果你安靜一點,我也許會畫得快一些。”

這是溫氧認識何勁曦以來,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她幹笑兩聲,乖乖地閉上了嘴。

早上一醒來就跟着何勁曦來到畫室,溫氧沒來得及吃早飯,此時餓得有些眼暈。再加上麻木的四肢,瞪大的雙眼,她感覺自己随時能升天。

“拜托你們,稍微畫快一些。”

虛弱的聲音飄進耳朵的一瞬間,何勁曦停下手中的筆,擡眸望向沙發上的女人。

那張小臉此時有些蒼白,就連唇也失了血色,像是真的虛弱極了。而那雙瞪着他的眼睛,此時蓄滿淚水,像兩汪楚楚可憐的泉水。

何勁曦有片刻的怔忪。

很快有其他人發現了溫氧在流淚,吓得趕忙站起來,“你怎麽哭了?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其他人聞言,紛紛圍過來關切。

溫氧當然沒事。

無非就是餓得有些低血糖,再加上眼睛瞪得太久,生理性地流淚罷了。

她正要開口解釋,卻忽然在圍觀的人群後,看見了何勁曦的臉。

此時不賣慘更待何時?

于是溫氧努力多擠出了幾滴眼淚,聲音虛弱得仿佛剛從手術室裏推出來:“我,我沒事……你們繼續……”

一個滿頭髒辮的姑娘說:“不行,你很虛弱,需要休息。”

溫氧說:“我還……可以堅持……”

髒辮姑娘問:“那你的手能動嗎?”

溫氧微微搖頭。

“腿呢?”

溫氧繼續搖頭。

髒辮姑娘轉身對何勁曦說:“何老師,她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先送她回去?”

何勁曦大約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難得沒有拒絕,轉頭低聲交代高峻。

溫氧默默在心底為自己叫好。

她這麽精湛的演技,沒得奧斯卡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只因高峻和另一個男人走過來,一人架着她的雙臂,一人架着雙腳,就這麽把她從沙發上擡了起來。

此時的她,就像一頭要送去屠宰場的豬。

溫氧表示很無語。

你們這些直男,就不能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嗎?公主抱不好嗎?再不濟背着她也行啊。

但她沒有計較。

她被擡走時,還不忘一臉歉意地對何勁曦說:“抱歉何先生,耽誤您作畫了。”

何勁曦沒放在心上,卻是交代高峻:“送她回家。”頓了頓,又強調,“她的家。”

她的家?什麽意思?不是回觀瀾溪?

她當了一上午畫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沒良心的男人竟然還要趕她走。

溫氧顧不上生氣,迅速理清思路。

如今擺在她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被送回家,從此失去這份高薪工作,還要把預付的薪水還回去;二是死賴着不走,總有一天何勁曦會被她征服。

這還用選嗎?當然是第二條路啊!

富貴險中求,演技急中生!

于是下一秒,溫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暈”了過去。

衆人見她暈過去,都吓了一跳,“哎呀,她沒事吧?要不要送醫院?”

就連高峻都開口:“何先生,溫小姐她……”

何勁曦神色一頓,難得地松口:“先送她回觀瀾溪吧。”

溫氧就這麽被擡到了何勁曦的車上。

她趁人不注意,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塞進口中。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散開來,好像低血糖也有了緩解。

到底是他聘用的人,何勁曦不放心,跟着從畫室出來。

他打開車後門,看見暈過去的溫氧,正蜷縮在座椅上。平日裏張揚舞爪的姑娘,也會因為身體不适變得安靜乖覺。

難以言說的情緒從他眼中緩緩流出,他關上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位。

溫氧得意地勾了勾腳趾。

何勁曦,你不讓人坐後座,但我現在整個人都平躺在後座呢。

就這樣,溫氧一路舒舒服服地回到觀瀾溪,然後被送回房間。

五分鐘後,家庭醫生、何勁曦、平叔、高峻都圍在了溫氧床前。

她冷情地想,不知道自己死的時候,墓前能不能有這麽多人來看她。

在醫生确認她只是低血糖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葡萄糖點滴很快挂上。随後,衆人退出房間,留溫氧獨自一人休息。

半分鐘後,溫氧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在确認房間沒人後,這才大膽地坐起來。

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吃東西!

簡直要餓死了。

溫氧在房間裏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昨晚從餐廳帶回來的雞蛋。

剝了蛋殼,立刻咬下一口。

實在是太美味了!

她邊吃邊想,再裝暈兩個小時,醒過來後,用“身體勞累”和“精神損失費”同何勁曦談判,應該就可以順利留下來了吧。

不等她想清楚,門外忽然傳來動靜,隐隐約約像是何老太太的聲音:“小溫怎麽樣了?”

溫氧看着手裏剩下的雞蛋,頓時覺得不香了。

她将雞蛋囫囵吞下,将包着蛋殼的紙巾扔進垃圾簍,然後立刻站起來,想要爬上床繼續裝暈。

結果不小心被椅子絆倒,直接摔倒在地,來了個狗啃屎。

就在這時,房門口像是有人握住了門把手,鎖旋轉的聲音灌入耳中。

溫氧瞬間瞪大了眼睛,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果一會說她是在昏迷中從床上滾落,會不會有人信啊?

作者有話說:

富貴險中求,演技急中生。

只要戲夠真,鐵杵磨成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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