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氧決定要幫何勁曦後, 第一時間打開電腦，搜索關于“午夜巴別塔”這條手鏈的前世今生。

網上有很多何啓光的采訪，關于這條手鏈的部分, 都是他在講述設計的靈感來源。

但也就止步于靈感來源了。

何啓光沒有展示過設計手稿，更沒有講過手鏈的設計思路，他甚至沒有學過繪畫。

一個沒有學過畫畫的人，是如何獨立設計出這樣一條手鏈的，這點讓人十分費解。

溫氧将這些疑問一一寫進了文章裏。

她小時候不愛學習, 成績中游, 唯獨作文常常拿高分。如今寫起這種小作文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寫完，她通讀兩遍，又做了細微的修改後, 便給楊氫打了個電話, 詢問微博水軍的事情。

“你上回不是說你有個朋友做水軍的嗎？多少錢？你幫我聯系一下。”

楊氫被她從睡夢中吵醒, 此時打着哈欠：“你聯系水軍幹什麽？要出道啊？”

溫氧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楊氫拍着大腿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你等着, 我這就幫你去問。”

楊氫動作很快，半小時後已經帶回結果：“聯系過了, 對方開口要十萬。我說那哪行啊，就把這事和他們說了。他們聽了，實在是氣憤啊，所以同意給你打個對折，只收五萬。”

溫氧激動道：“五萬這麽貴！你這什麽朋友啊？是不是亂要價？”

楊氫建議：“要不你再考慮考慮。我們這樣的窮人，何必去心疼有錢人。他們要是有什麽煩惱, 看看銀行賬戶就不煩了。再說了, 你別忘了你還有外債沒還, 金胖……”

“我做。”

溫氧直接打斷了楊氫的話。

短短時間, 她腦海中又浮現起那個患有抑郁症的小孩，埋頭設計半年，最後卻被人盜走成果的心酸。

一時之間，憤怒勝過了所有的情緒，她一定要幫何勁曦伸張正義。

楊氫：“你真想好了？”

溫氧：“這錢可以分期付款嗎？”

楊氫：“……”

挂了電話，溫氧又新注冊了一個微博小號，将這篇文章發了出來，水軍立刻聞風出動。

何嘉集團是知名的奢侈品牌，加上何啓光的社會名人效應，很快便引發了吃瓜群衆的強烈反響——

【放個屁股[吃瓜]】

【一句話省流版：何啓光偷了他弟弟的設計稿，午夜巴別塔是何勁曦設計的】

【何啓光壓根就不會畫畫】

【不過何勁曦好像畫畫是挺厲害的，還曾拿過國際大獎呢】

【會畫畫就一定會設計嗎？】

【沒人說會畫畫一定會設計，但是不會畫畫肯定不會獨立設計，注意獨立兩個字】

【啊，來晚了，我的老公塌房了嗎】

【證據呢？這樣随便的小作文我能寫八百篇】

【空口鑒偷的這群人都跑到珠寶這行來了？】

……

在群衆的質疑聲中，溫氧放出了幾張手稿的照片。

這幾張照片能明顯看到設計者思路的變化，最後那張設計終稿和“午夜巴別塔”一模一樣。

這回可信度提高了百分之八十，立刻有人罵上了——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這叫抄嗎？這分明叫偷！】

【別搞我，上個月剛買了午夜巴別塔，你他媽現在告訴我這是偷來的設計？】

【我就說霸總怎麽會有空來搞設計】

【好丢臉啊，總裁怎麽會做這種事】

【反正都是一家人，偷來偷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樓上的希望以後也有家裏人偷走你的東西，然後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哦】

【何啓光也有腿毛嗎？粉絲破防好可憐】

【烏雞鲅魚，他怎麽敢的】

【我靠，我的手鏈能退貨嗎？惡心】

網上吵得熱火朝天，不久便傳到了何啓光的耳朵裏。

公關經理連夜彙報：“何總，這件事情網上已經發酵開來，對公司的口碑很有影響。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對方是誰，目的是什麽。”

何啓光：“這些手稿，只有何勁曦有。”

全助：“何總，我們通過一些手段查到了這個微博的注冊手機號，手機號主人是溫氧。”

何啓光冷笑，“又是她。”

“您別忘了，上回和味樓那事，也是她做的……”

“除了手稿，他們手上沒有其他牌。如今底牌都亮了，還能蹦跶多久。”何啓光看向公關經理，“這事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否則股價就保不住了。”

公關經理沉吟片刻，“如果對方只有手稿的話，倒是沒什麽難度。這些手稿年份不可考，真實性不可考，我們只需要出一份聲明就行了。”

“那還不趕緊去辦？”

“是。”

天快亮的時候，何嘉集團發布了一則聲明。

聲明強調手鏈完完全全由何啓光獨立設計，對方的這些指控全然沒有證據，這完全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污蔑，集團将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聲明語氣強硬，義正言辭。除聲明外，何嘉集團還放出了好幾張十年前的照片。

照片裏，有何啓光正在繪制手稿的場景，有何啓光和工藝師溝通的場景，有板有眼，将獨立設計過程展現得淋漓盡致。

聲明一出，網上的輿論重新偏向了何啓光。

畢竟單憑幾張手稿，确實證據不足。而溫氧，也實在拿不出更多的證據了。

【我早就說了。現在什麽二極管都能上網，随便一篇小作文就有人信了】

【早上差點就把手鏈砸了，幸好覺得貴，沒舍得】

【為了這篇聲明，我下單了午夜巴別塔】

【支持何總，支持何嘉】

【幾張不知真假的手稿照片不是你用來污蔑的工具】

【支持維權】

【何嘉贏麻了】

與此同時，很多人沖到溫氧的微博，對她進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辱罵。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重重重孫，都被罵了個遍。

溫氧戰鬥力超強，手指噼裏啪啦地打字，和這些網友對罵。但她一人到底不敵千軍萬馬，很快私信評論都淪陷。

溫氧氣得關上電腦，拿起電話問楊氫：“我都被罵成篩子了，你的水軍呢？怎麽都見不到影！”

楊氫無奈嘆氣：“放棄吧。我朋友內部消息，何嘉花了五百萬買水軍，你這區區五萬怎麽比？”

溫氧：“……”

果然有錢可以為所欲為。

楊氫又問：“你除了這幾張照片，還有什麽證據嗎？”

溫氧：“沒有。”

誠然，想要幫何勁曦澄清事實确實是一時沖動，沒有做周密的考慮。

但做了就做了，溫氧從來不後悔。她不怕人罵，事情總不會比之前更糟。

如今說出來了，至少能在大衆心裏埋下一個種子。等到哪天老天開眼，真相大白的一天，大家自然會發現這件事情早就有跡可循。

楊氫聽到也是一愣，他以為溫氧早有萬全之策，沒想到……

他默了片刻，給出了最終的建議：“……那我勸你還是卸載微博吧。”

“……”

何勁曦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是第二天一早。

溫氧一大早說身體不舒服，向他請假不去畫室。

他看小姑娘臉色不太好，想着她或許還在生氣，昨天對她是不是太兇了。

他本想多問兩句，結果溫氧壓根沒給他機會，請完假轉身就回了房間。

之後，何勁曦交代劉師傅今天給溫氧多做幾道愛吃的菜。又擔心她身體真的不舒服，讓李阿姨多多關照些。然後還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讓他随時待命，一有情況就趕緊過來。

等到交代完這些事情，他才有空坐進車裏，打開平板電腦。

哪想到今天股市一開市，何嘉集團的股價便以驚人的速度上漲，這麽一會兒就有要漲停的趨勢。

他疑惑地詢問高峻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刺激股價，高助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同何勁曦說了一遍。

高峻将微博遞到他面前，他看着手稿照片，一眼便确定發文的人是溫氧。

畢竟這些手稿，昨天剛被溫氧翻出來，今天就出現在網上，絕對不是巧合。

回想這件事，确實是何勁曦心中的隐痛。

當年何勁曦花了半年時間，設計出這款手鏈後，意外被何啓光看見。何啓光趁他不備，偷偷将手稿拿走，成為他的作品。等到這款手鏈上市，何勁曦才知道自己的設計被人偷走。

十七歲的他，不甘心地想為自己的心血要一份清白，卻被父親何仲文按了下來。

何仲文說：“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一旦曝光，會對公司産生多大的影響？我不允許任何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發生。”

何勁曦不服氣地說：“你的眼裏只有公司嗎？沒有是非黑白，對與錯嗎？現在他偷了我的設計，我要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何仲文：“只要能為公司賺錢，我不管他是偷的還是搶的。”

何勁曦憤恨地瞪父親一眼，轉身就走。

何仲文在身後叫住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親葬在哪裏嗎？只要你答應這件事不說出去，我就帶你去看她。”

母親是何勁曦的軟肋。

那年一月，何家發生了一場火災。母親為了救何勁曦，在意外中喪生。

何仲文把這一切都歸因到何勁曦頭上，所以在母親離世後，何仲文一直不讓他去看母親，甚至連葬禮都不讓他參加。

如今何仲文提出這樣大一個誘餌，何勁曦為了母親，終究還是妥協了。

于是，這個秘密便這樣被壓了下來，再也沒有提起。

轉眼，十年過去了。

這些年，何勁曦開疆拓土，創辦JH，有了自己的王國。他向前走了這麽多，早已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過去的這件事便成為心中一粒隐秘的種子，埋在角落。若不是溫氧提起，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再提。

如今網上鬧得這樣沸沸揚揚，何勁曦壓根不想理會，只是雲淡風輕地說：“随他們去吧。”

反正他遲早，會拿回屬于他的東西。

高峻猶豫片刻，還是開口：“何先生，現在溫小姐成為了衆矢之的。”

何勁曦聞言，擡眸，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高峻：“因為她除了手稿，似乎拿不出更多證據，現在正被全網攻擊。”

何勁曦接過高峻遞來的平板電腦，然後就看到微博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罵聲。

他想到溫氧今早悻悻地說不舒服的模樣，或許她并不是生氣昨天的事，而是因為被人罵？

何勁曦眼眸裏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究竟是怎樣的一腔熱血，才能在沒有更多證據的情況下就無條件地相信他，并且還要為他伸張正義？

這件事，溫氧或許是有點沖動。但有些事情，卻少不了沖動。

這麽多年，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從沒有哪個人這樣為他出頭過。

何勁曦沉吟片刻，對高峻說：“你幫我辦件事，給平叔打個電話。”

溫氧接到平叔電話的時候很意外，沒想到遠在香港的他也關注到了網上的事情。

平叔說：“我這裏有張照片和一段錄音，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你的忙。”

照片裏，何勁曦正在桌前繪制手稿。照片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手稿圖樣。而他背後電視播放的，正是2010年8月的直播新聞。

錄音裏是何勁曦和何啓光的聲音，是何勁曦質問何啓光為什麽要偷自己的設計。而何啓光說：“小曦，大哥也是一時糊塗，你原諒大哥這一次。”

這張照片和錄音，完美證明了手稿是何勁曦所作，畢竟何啓光再也拿不出更确鑿的證據。

平叔解釋：“希望能幫到你和小何先生。”

溫氧雖然不了解何家的那些彎彎繞繞，但平叔這樣明顯的站隊還是讓她有些吃驚。

平叔長嘆一口氣：“我是看着小何先生長大的，不想他蒙受這樣的冤屈。”

這話是實話，但今早看到新聞的平叔依舊愛莫能助。

幸好，高峻給他打了個電話，還發了這張照片給他。

平叔了解何勁曦的性格，這麽多年都沒說出口的事，不可能選擇在這時候說出來。

隐忍了這麽多年，為何要在這時候不再忍。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為了溫氧。

陰沉冷酷的龍，或許遇見了能駕馭它的公主。

溫氧拿到照片和錄音，沒再多問。

“午夜巴別塔這款手鏈，之所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歡，因為它是設計師半年時間的心血。如果這一款充滿誠意的作品，最後被何啓光偷竊成他的作品，那這個世界還有公正可言嗎？你們或許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照片和錄音不會撒謊。”

這樣确鑿的證據橫空出世，加上這擲地有聲的文字，頓時讓所有支持何啓光的人閉麥。

支持的聲音重新來到溫氧這頭，衆多網友還把“何嘉道歉”、“何啓光道歉”的詞條刷上了熱搜。

網上一時之間掀起層層波浪，熱鬧非凡。

“午夜巴別塔”所有宣傳物料上設計師何啓光的名字，被網友自發性地打了個大大的叉，換上了何勁曦的名字。

當天下午，無法控制輿論的何嘉集團股價大跌，公司被迫再次發布聲明，以及何啓光錄制的一段視頻。

只不過，這一回是道歉。

可惜道歉并沒有得到網友的原諒，微博下方一片罵聲：

【真不要臉啊，怎麽有臉發早上的聲明？還要給別人發律師函，笑死人】

【熱知識，律師函都是用來打臉的】

【何啓光也太不要臉了，真他媽丢人】

【我宣布今天起，何勁曦就是我老公】

【人至賤則無敵】

工作室衆人看到新聞後，也紛紛激動地給溫氧發消息。

髒髒：【我哭了，何老師終于拿回了屬于他的東西】

【溫溫，是你做的嗎？】

海哥：【牛逼】

其他人：【原創不死！】

【溫溫你是我的神】

溫氧看着手機裏成堆的消息和網上對何勁曦的贊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雖然一天一夜沒合眼，雖然遭受了很多莫須有的辱罵，但她依舊打贏了這場仗，為何勁曦拿回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當天晚上，何勁曦很晚才回到家。

他在路上已經看到了網上對他的贊美和評價。

時至今日，這手鏈是不是他設計的，他早已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希望那張照片和錄音，能堵住悠悠之口，讓那些喧嚣的罵聲，不再傷害溫氧。

幸好，他做到了。

回到家時，溫氧正在客廳逗弄倉鼠。見到他時，立刻興奮地跑過來：“何先生，你的作品拿回來了，你看到了嗎？”

溫氧好像全然不在意自己經受了多少謾罵，滿心滿腦關心的只是他的作品能不能拿回來。

從頭至尾，她沒有提及她為他做的這些事情，何勁曦也就假裝不知道。

他們好像有一種該死的默契。明明心知肚明，卻不宣之于口，任由感動和溫情藏在彼此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眼神中。

何勁曦低低應一聲“嗯”，然後向她攤開掌心。

掌心裏，是他經過庭院時，摘的一朵木槿。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路過時看見了，莫名想着或許溫氧會喜歡。

如今粉色的一小朵落在手中，煞是可愛。

溫氧眼角眉梢都是喜悅，不敢置信地望向他：“這是給我的？”

“嗯。”

她這才放心地拿了過去，送到鼻尖輕嗅，“好香啊。”然後自顧自地別在耳側，“這樣好看嗎？”

小姑娘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清澈得能讓他看見溫柔的自己。

何勁曦彎起唇角，好半晌又喚她的名字：“溫氧……”

“嗯？怎麽了？”

溫氧滿是疑惑地擡頭，卻忽然一怔。好似撞進一雙眼眸裏，那裏面有她看不懂的情意。

盈盈燈光下，何勁曦想說的話在心口打了個旋。最後開口時，只有簡簡單單三個字：“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今天字很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