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快入冬了,寒氣尋着窗戶緩緩地滲透到屋子裏頭,處理完要事的席修齊放下了手中的筆,擡眼看了一眼窗外凋零的草木,想着這時節該備着炭爐了。他來到楚國好幾個月了,孤身一人,身邊連個給他準備炭爐的人都沒有,不知道他日日念着的那個人是否想起過他,是否會在寒冬來臨之際,關心他是否添了衣裳。每個月他都派親信去看她,送出的書信不知有多少,卻從未收到任何的回信。

她把她的心關閉起來了,遠離了凡塵也遠離了他。這些日子他看着楚王每日守着山府又被拒的樣子,竟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意味來。可楚王比他幸運多了,他看得出楚王和山姑娘的情意,從他們在昌邑城的城門口分離的眼神中,那種纏綿與不舍,讓他既羨慕又懷念,曾幾何時,他也與自己的心上人在夕陽的餘晖中不舍分離,在彼此的眼眸中倒影出對方的身影。

然世事難料,那場毫無懸念的朝堂争鬥,尚且年幼的他和她,被攜裹進那場悲劇,從此被逼着分道揚镳。他恨過窦家,恨過父母,甚至恨過宛凝她那認死理的父親,就因為他不自量力地要以卵擊石最後才落得個身死家散的下場,然而他最恨的,還是無能為力的自己。他沒能在宛凝最絕望的時候護住她,讓她一步一步的對這個世間失去了希望。

席修齊不知道自己能否讓那顆已死的心重新活過來,但他想要做的事情是扳倒窦家,将他們繩之以法,為無辜枉死的人讨回一個公道,為活着的人重燃信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中夾在着多大的私心,可這些年的所見所聞,他逐漸明白了宛凝的父親,那位韓大人的氣節,縱萬死無生吾亦往矣,他願繼承前人的遺志,砥砺前行。

他也明白了為何宛凝不願意接受如今的韓安宴了,因為宛凝最了解也敬重她的父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韓安宴侮辱了他們的父親,他正在把韓大人用生命堅持的東西踩在了腳底。他不贊同韓安宴的做法可他也理解他,在這荒謬的世間,常常以善治不了惡,以惡才能治惡,只是這條以惡治惡的道路,他擔心韓安宴回不了頭。

上次他交給韓安宴的東西,讓皇上明面上私底下解決了一部分窦家的黨羽,那位昌邑太守也下了大獄,楚王知道後還高興了好幾天。但是窦家人也不簡單,很快對皇上一派的官員實行了報複手段,讓皇上也損失不小。皇上與外戚窦家間的分歧愈加明顯,只是這幾天又有了緩和的趨勢,席修齊覺得大抵是太後看不下去了,做了些什麽,才讓皇上和窦家争鬥緩和了。

又一陣寒風吹來,席修齊上前關閉了窗戶,這個時辰了,該去督促楚王爺處理公文了,他加了一件衣裳出門了。

席修齊在路上碰上了一身錦衣華服正要出門的楚王,他有些不高興了,凡事貴在持之以恒,半途而廢怎麽能行,“公文尚未處理完,王爺這是要去哪裏?”

“本王有急事,席相不要總是這麽沒有眼見力,會讨人嫌的。”被人當場抓住不但不心虛反而倒打一耙的楚王爺雀躍地說道。

沒眼見力的席修齊不但要讨楚王的嫌,還要攔着他,“貴為王爺,一言既出,斷無失信的道理。”

以楚王的性子,縱容了一次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致無數次的,這個頭不能開。

司馬敬曦忙着出門,不願多做糾纏,可又不是席修齊的對手,只好說道;“回來之後會将今天的公文處理完的,這樣總行了吧,席相。”

席修齊讓開了路,再三叮囑道:“王爺可要言而有信。”

楚王雖有了長進,可席修齊還是信不過他,怕他把正經事給耽擱了,本來席修齊還想和楚王講講這次皇上和窦家的情況,但他看楚王現在急不可耐的樣子是沒有興趣聽他說了,也就暫時作罷,回頭定要再跟楚王商量商量,因為他覺得此次皇上和窦家都損失不小,兩方将會暫時尋求緩和的契機,而這個契機極有可能從楚王身上來。

想到這裏,席修齊不由得扶額,要真是這樣,那可是相當頭疼的事情了,王爺是個兩頭面子都不給的人,行事多由着性子來,上頭是皇上,身邊是不按常理的王爺,爛攤子可能又要丢給他收拾了。

“知道了,知道了。本王要去見重要的人,就不和你多說了,要有什麽事情,你就自己拿主意就行,千萬千萬不要來找本王。”阿雁約他見面了,他等了這些天終于見到曙光了,席修齊你可千萬別給他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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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這副樣子,除了去見山姑娘就沒有別人會讓他這麽高興了,真是美好,美好得讓他嫉妒,他和宛凝不知道将來會不會再有那麽一天,他只能借着回憶的幻影苦苦支撐着自己對未來的期許,席修齊壓下眼中的晦澀,提醒王爺道:“主公,在乎的人一定要好好護住,不然将後悔不及的。”

別像他一樣,落到這樣的地步。

“還用你說,本王心裏明鏡似的。”席修齊管的可是越來越多了,連這種事都來囑咐他,他又不是他兄長,多管閑事,他能不知道自己心悅的人要好好護着嗎?他太清楚了,比誰都清楚,失去這玩意代表着永遠,代表着絕望。

楚王已經走遠,依舊呆在原地的席修齊思忖了半刻,疾步趕了回去,再給宛凝寫封信吧,天冷了,他要給宛凝捎帶些新式的冬衣,提醒她記得多穿點,還要告訴她,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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