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清河王被押解至皇上面前,一臉桀骜,完全沒了往日的勤肅恭敬。

“朕不知道朕的皇兄原來是這樣的性子。”皇上諷刺道。

“我也沒料到躲在窦家羽翼下的皇上還藏着嚴垨這樣的幹将。”清河王咬牙說道,若按計劃,現在坐在上頭的該是他了,沒想到嚴垨如此厲害,竟然擊潰了鮮卑大軍,讓他的算計全盤瓦解,如此看來,皇帝也一直防備着他。

“你在怪朕?你被廢一事,賴不到朕頭上。就算沒了朕,沒了太後,以父皇對馬、宋兩家的戒備,你的太子之位照樣坐不穩。”

“拿一個不确定的未來去否認過去的錯誤,這種話騙騙楚王還行,在我這可不起作用。”清河王不為所動。

皇上陰沉着臉,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皇兄,你在逼朕殺你嗎?”

“皇上說我虛僞,你也不遑多讓啊。”清河王同樣嘲諷了回去。

皇上正要發火,張衆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啓禀皇上,楚王求見。”

“讓他進來。”皇上的語氣中帶着煩躁之意。

司馬敬曦一進門,也沒看清河王,只一頭跪在了皇上面前,“皇兄,臣弟有事請求。”

“不準。”皇上摔袖,坐回上位,清河王幾次三番要殺他,他這個傻弟弟還想要為他求情。

“為什麽不行,窦家可以,二皇,清河王為什麽不可以。”司馬敬曦停了一瞬,将二皇兄幾個字咽回去了,他承認他是他的兄長又有什麽用,清河王早已不把他當兄弟看了。

“哈哈”清河王笑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皇帝他能放過窦家,是因為窦先三兄弟死了,而我從兵敗的那刻起就沒了活路,将來若是你擋在皇帝的面前,你也是一樣的下場。”

“這種時候了,還挑撥離間,阿曦跟你們可不一樣。”皇上有些懷念以前那個恭謹的清河王了,雖然虛僞可至少不氣人。

清河王不再言語了,皇帝說得對,楚王和他們不一樣,他頑劣可他重情,他糊塗可他沒有野心,他胡鬧可他懂得信任。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有多麽地羨慕皇帝,同樣是母族被滅,他司馬敬曜能坐上太子寶座,有人疼有人愛,還有整日跟在他身後陪他頑笑的兄弟。而他有的是冷眼、欺辱和嘲諷,連地位卑微的宮女、太監都敢在他頭上作威作福,因而當小小的楚王用一張天真可愛的笑臉靠近他時,他就恨毒了司馬敬曜,其恨意比恨窦家更甚。

他盡其所能地哄着楚王,寵得他不學無術,縱着他胡作非為,順着他驕奢淫逸。明裏暗裏挑撥着他和司馬敬曜的關系,可楚王頭一天和司馬敬曜吵得不可開交,第二日又親親熱熱地叫司馬敬曜皇兄,這種毀不掉的兄弟情誼讓他既恨又妒忌。

楚王長進後,他幾次要殺他,不單單是楚王威脅了他的地位,其中也包含着得不到就要毀掉的意思,他這麽多年養出的纨绔弟弟要被司馬敬曜輕易扳回去了,就好像只要他司馬敬曜不願意,他不管付出了多少年努力都搶不走他的一絲一毫,他受不了這樣的現實。他沒有親弟弟,那司馬敬曜也不能有,這樣就公平了。

司馬敬曦還想求情,可這一回他的皇兄鐵了心不同意,他不是沒有恨過清河王,這個人是殺害他和阿雁以及楚王府上上下下的元兇,可真到了要清河王的命的那一天,他又舍不得了,皇兄小時候是太子,是最忙的,而在他身邊陪着他最久的是清河王,或許清河王從未對他有過什麽兄弟之情,但是這個人身上有着他從小一起玩耍、會溫柔地呵護着他的那個并不存在的二皇兄的幻影,他就不想他死。

司馬敬曦最後還是說不動皇上,次年正月底,清河王及其一衆黨羽被鏟除,其中齊家家財充公,流放千裏。北軍嚴垨掃除西域反抗勢力,建立西域都護府,平定西域。

永元十四年秋,徐州豐收,楚地形勢一片大好。重九之日,楚王和楚王妃領楚地官員祭祀天帝,以慶豐收。

祭祀之後又是與民飲宴,共慶佳年,整個楚地洋溢着喜悅的氛圍。這一天的行程可把山映雁累壞了,到第二日早膳時,還是精神不振。

司馬敬曦心疼壞了,立即叫人準備了各種進補的膳食來,而山映雁略微多嘗了幾口,就惡心想吐,再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司馬敬曦還在端着膳食哄着山映雁吃幾口,一旁侍候的劉伯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不确定地說道:“王妃莫不是有了吧?”

“有了?有了什麽?”司馬敬曦一頭霧水。

劉伯笑眯眯地說道:“小王爺啊!”

“哐當”,粥碗從司馬敬曦的手中滑落,摔了他一身的粥,他全然不在意弄髒的衣物,他指着山映雁的肚子,愣愣地看着劉伯,結結巴巴地道:“小王爺?你是指,阿雁她,她……”

司馬敬曦不敢想象,前世的他,活了二十四年,把阿雁娶到家有五年,都未曾有過一兒半女,哪怕是在他遇到阿雁之前,也沒有過孩子。他一下子整個人都傻了,腦子裏亂糟糟的,手腳也不知道該怎麽動了。

“夫君,你有沒有燙到。”山映雁急忙忙檢查,看有沒有傷到司馬敬曦。

“阿雁,你別動,我沒事,千萬別傷着你。”司馬敬曦慌慌張張地站開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傷了阿雁,他手足無措,求助地看向劉伯。

“王爺別慌,屬下這就去請太醫來。”

等太醫來了,确認了山映雁懷孕了後,司馬敬曦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前世的他有想過要和阿雁有個孩子,借着孩子拉近兩人的距離,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阿雁都沒懷上,他就死心了。而現在孩子就這麽來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昨日熱鬧地景象,莫非是他做了好事,積了善緣,才能得到兒女緣分?

司馬敬曦靜靜地抱住他的王妃,心裏盡是滿足。

山映雁拉過司馬敬曦的手,将其放在她的肚子上,笑道:“再給他生個弟弟,以後讓弟弟來保護哥哥。”

她是知道的,清河王的死一直是她夫君的心結,府上還偷偷供奉着清河王的牌位,他每天都會去上香。

“好,弟弟會永遠護着哥哥的。”

下午,忙完手頭政務的席修齊來到楚王府拜見楚王。

“王府裏到處挂了紅綢,主公這是要娶小妾?臣是不是得備點禮物。”席修齊調侃道。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不過禮物還是要備的,阿雁她懷孕了。”司馬敬曦得意地朝席修齊炫耀。

“誰家有孩子子弄這個,又不是成親。”席修齊語氣酸酸的,明明是他年長,他都還沒有孩子。

“羨慕吧,羨慕你也挂去啊。”

席修齊被他的話逗笑了,他揚了揚手中的請柬,“已經挂上了,今日來就是來送請柬的,臣要成親了,到時候還請主公賞臉。”

司馬敬曦歡喜道:“你總算是修成正果了,本王都替你急。對了,你家夫人要不要從楚王府出嫁,本王打算認她當個義妹,算是報答韓将軍兩次相救之恩了。”

席修齊嘆氣,楚王爺臉皮怎麽還是這麽厚呢,“宛凝和我同歲,年長于王爺。”

司馬敬曦不情不願地回道:“那就義姐吧,本王吃虧點,讓席相占些便宜。”他有孩子了,以後席修齊免不了要多承擔些政務,誰讓他是姐夫呢,楚王爺心裏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

“多謝了。”

一切都在變好,只有最後一件事情困擾着司馬敬曦,當他有了孩子後,這件事壓在他心頭就更難受了。

永元十四年,距離前世他的死期還有四年。

司馬敬曦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席相,本王有事請教。”

“主公請說。”席修齊預感到楚王有重要的事要問,也嚴肅起來。

“若是四年後大旱,楚國之民可扛得住?”若是扛不住,是否又會發生叛亂?他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主公問錯了。”席修齊回道。

“本王不解席相的意思。”

“往前數兩百年,楚地歷經三朝,此地有過六位侯爺、八位王爺。此間徐州所記載的各種旱災、洪災、蝗災等不下六十次,其中大災不下二十次,主公放眼望去,楚國之民可還在?楚國歷代王侯的後人可還在?”

百姓遠比世人想象中的更加堅韌,而所謂的王公大臣們也遠比想象的脆弱,國之根本是民,将國家延續下去的不是王公大臣而是無數黎民百姓。

楚王沒有回答,席修齊繼續說道:“無論百年還是千年,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會一直繁衍下去,災難又有何懼?因而臣才說主公問錯了,該問的是楚地官員是否能扛得住。”

司馬敬曦又問:“那我等是否能扛得住?”

席修齊答道:“臣以為沒有抗不過去的天災,只有擋不住的人禍,四年之後,主公認為可有人禍?”

席修齊的言外之意就是楚王你是否能當一個好王爺,你若能當,那就沒有人禍,天災就不可怕。

聽完席修齊一番話,司馬敬曦頓悟,原來如此,前世殺害他的元兇不是楚地亂民,也不是背後算計的清河王,而是他自己,他才是那場人禍的源頭。

楚王爺吶吶自語道:“是我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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